第五十一章
“走了，走了。”
蘇眉就感覺有人拉著自己往外面走，人影恍惚。兩條腿軟軟的，一只胳膊被方子喻架著，半個身子軟塌塌地靠在她肩膀上。初夏的夜風輕輕吹過耳畔，裹著蘇眉和方子喻倚在一起的身體，蘇眉閉著眼睛就能聞見子喻頭發(fā)上飄過來的伊卡璐洗發(fā)水的香味，這是她們倆都熟悉的味道。
夜開始變得低沉，濃的像一團攪不開的墨，畢竟才五月，北方的五月，農(nóng)歷的四月。黑暗帶著地下不肯散去的涼從蘇眉的裙角下面鉆進鉆出，不由得抖了一下，更緊緊貼在方子喻身上，腦子似乎清醒了一些。
學校的大門是肯定進不去了，那就走老路了，操場后面的墻頭，鄭偉最熟悉不過了。穿過一排排楊樹下，一個往來者越過無數(shù)次的小墻頭，自然是好翻的。這一次蘇眉竟翻得如此輕松，盡管還穿著裙子好像也并不影響發(fā)揮，身子一躍就過去了，只有腿上輕輕帶了一下有絲絲的知覺。蘇眉無意間抬起頭，那片濃密的楊樹遮住了天空，下面是一排排在黑暗閃著光的灰白臺階，終于想起來了，是大一軍訓時臨時休息的場地，就是這里，蘇眉認識了白澤，還有送給自己的那根火腿腸，時間真快！
黑夜里，新發(fā)的枝丫點點綠色像點綴在黑絲絨布上的刺繡，還有耳畔傳來陣陣的沙沙聲，這如水靜謐的夜晚，像極了剛剛入學的那個晚上，一切都是周而復始么？應了那句物是人非。
鄭偉拉著蘇眉在一個臺階上坐好，一轉(zhuǎn)眼的功夫方子喻就不見了，這黑黢黢的夜。
“我走不動了。我渴了，我想喝水?！?p> “子喻呢？剛才還在嘛，跑哪去了。你渴不渴？想不想喝水？”
“誒，你拿的是誰的水杯兒？好像子喻的那個太空杯，都是黃色的。對了，你倆為啥拿一樣的水瓶兒？嗯？我問你呢？”
蘇眉嘟嘟囔囔的，一路的喋喋不休，用手拉著鄭偉的衣服，指著他手里的富光太空杯說個沒完。
“這就是她的?！编崅o奈的說道，然后搖了搖水杯，給蘇眉遞過去了。
蘇眉擰開蓋子，一口就灌了進去，也沒個控制，順著嘴角，下巴一路淌到領口里，水里面泡著的茉莉花殘渣掛的滿頸子、胸口都是，搞得裙子上一片狼藉，倒是喝到嘴里面的沒多少。然后還不住的念叨，“怎么就剩這么一點水了，根本就不夠喝嘛！”
“大姐，你多大了？這水喝得也是夠可以的了?！编崅ヒ话涯眠^水杯，免得一會她連剩下的水也灑了。
“我們?nèi)フ易佑靼?？”蘇眉迷迷糊糊嚷著要走。一個人還真搞不定她，鄭偉心里想著，這黑乎乎的去哪找呢？不如在原地等更靠譜。
鄭偉拉著蘇眉，本想著讓她坐在臺階上，結果蘇眉只要一坐下就歪著倒下了，讓一個女孩躺在冰涼的石階上總不是回事，就只能讓她靠在墻邊，一只手摁著她的肩膀免得她又蹲坐下去。
“靠好了，不能再倒了。你說說你，不是挺能喝的嘛，咋喝成這樣了。”
頭上的路燈透過層層樹葉照在兩個人身上，鄭偉實在忍不住了。
實在忍受不了蘇眉臉上，脖子上的茶葉渣，掛在臉上這個人就沒覺得不舒服？不難受？鄭偉強迫癥犯了，放下手中的杯子放在臺階上，用手指一下一下從蘇眉臉上蹭掉那些茶葉末。
微涼微涼的指尖觸感，在臉上劃過來。
好像是那個夜晚，天空卻被積雪照的透亮，還有雪花落在臉上的絲絲微涼。那串亮晶晶的糖葫蘆拿在陽的手里，還有嘴角掛著的糖渣。
“你嘴角這兒沾上糖了?！碧K眉淺笑著用手指著自己的臉朝陽說道。
“你這兒也有?！闭f著陽用拇指輕輕擦過蘇眉的嘴角，就是這涼涼的感覺，一觸即過，暈紅了蘇眉整個臉頰，燙燙的。
蘇眉緊緊抓住伸過來的手，貼在自己臉上，微涼而又厚實，滑過滾燙的臉，像極了那個冬天，那眉眼，那嘴角。蘇眉貪婪的抓著那雙手，喃喃的說“別走，別走，好不好?！?p> …..
“我不走?！?p> 蘇眉覺得自己的眼睛熱熱的，濕濕的，她不想哭，她覺得自己哭也是哭夠了，她只想看見他，她知道能說服自己的只有自己，蘇眉知道眼前的還是那個人，于是用力踮起腳，輕輕的吻過去。
那是溫熱而柔軟薄薄的唇，是在微微抖么？是在回應么？
鼻息透出的緊張，在怕什么？
蘇眉迷戀這樣的吻，迷戀唇齒間的酒氣，還有身上熟悉的味道，那是夏天的味道。忽然間，像是宿舍樓下的那棵槐樹，總是在夏夜的時候開的滿樹潔白，蘇眉就喜歡站在那棵樹下，仰望著頭頂那片雪，透過枝丫間的點點星空，微風帶過來的一縷清香。就是那個位置，他就站在那兒。
蘇眉終于知道了接吻真的如書上說的那樣會旋轉(zhuǎn)，會頭暈，會著迷，會墮落，原來真是需要很喜歡！內(nèi)心的歡喜才是最好的催情藥，這陌生又熟悉的沖動啊，從紙面上一躍而起，蘇眉輕易就抓住了它，又能跑到哪里去？
久了，順勢間蘇眉有些不穩(wěn)，身體一晃，一雙手就輕輕按住了她的腰，掌心的溫度透過薄薄的紗裙一直上升到后背。慢慢的，蘇眉發(fā)現(xiàn)眼前的橘色朦朧在一點點消失，她開始意識到周遭的一切，那是翻越過的校園圍墻，那是楊樹下的一級級臺階，那是操場，那是酒醉過的來時路，那是子喻的橘色太空杯，天吶！
天吶！
那這個人？
他是？……
蘇眉大腦快速回放著，吃飯，喝酒，翻墻，喝水，神??！她居然還能記得這些，記得這么有邏輯性，似乎順序都沒有錯，可是現(xiàn)在，現(xiàn)在在做什么呢？
蘇眉慢慢放下踮起的腳尖，離開那個人，那個人的雙手似乎并沒有要離開的意思，蘇眉低著頭，居然能看清那個人的那雙鞋，咋那么熟悉。那一刻，安靜的就只有頭頂?shù)臈顦淙~子不知趣地晃啊晃，晃得人頭暈。
……
“幻覺，幻覺，一定是幻覺，喝多了都會這樣的?；òV，肯定是犯花癡了?！碧K眉告訴自己。
“怎么了？醒了？”那熟悉的聲音從未有過的溫柔。
“別說話，是幻覺，”蘇眉閉上眼睛，小聲的似乎是說自己聽。
“幻覺?！睂Ψ胶吡艘宦?，戲謔的重復這兩字，虧你想得出。
“那我們就一直幻覺吧！”說著，那個人低下頭，用力把蘇眉擠到墻上，歪過頭直接壓了上來。
還是剛才的唇，還是剛才的氣息，剛才的味道，一點都沒變，那迷醉的幻覺如此真實。只是越來越生硬而氣憤，唇齒糾纏還不夠，手也開始不夠安分。
“鄭偉，你想干什么？”蘇眉用力推著他，卻怎么都推不開。
鄭偉低著頭，繃著臉看著蘇眉通紅的嘴唇，慢慢說道：
“你終于肯承認是我了，知道剛才是誰了。”
“你要干什么？要我道歉么？好啊好啊，我道歉，對不起，剛才是我不好，是我冒犯你了，好吧！”怎么回事嘛！自己，蘇眉心里想著，嘴上還得不住的道歉。
“那還差不多，別想在我這蒙混過關！以后少喝酒知道么？”鄭偉一臉的得意，翻臉比翻書還快。
“你說你，都過去多久了，沒那個勇氣見面，就放下！還想要怎樣?！?p> “你說什么？你說什么沒勇氣見面？”蘇眉抬起頭直視鄭偉。
“某人吶！人家都在那里了，不還是不敢見。既然不見，就痛痛快快的忘記，不要在我這張冠李戴，李代桃僵，什么什么的。我說的成語對吧？”
“對個屁！”
“誒！臟話！”鄭偉用食手戳著蘇眉的額頭說道。
“不對啊！你怎么知道的？我從來沒和別人說過的。”蘇眉用力撥開鄭偉的手指，直直看著他。
鄭偉一臉的故弄玄虛，那得意的表情似乎欠抽般，還是那么熟悉，后座男生鄭偉又回來了。
“我知道的多了是了。你的QQ號，你的新浪郵箱，還有你常去的那個論壇，喜歡看的那幾張電影光碟，還有你的網(wǎng)名**，…..，對不對?！编崅ラ_始得意忘形。
“你是不是侵入我用過的機器了，你利用網(wǎng)管的便利，干這種不道德的勾當，過分！”
“我是不是很閑??！還侵入你的機器，你是不是黑客帝國看多了?！?p> “那，那你怎么知道的呀。”蘇眉急的直跺腳，用手捶著鄭偉的肩膀，不知道為什么，就從剛才，一種親昵似乎一下就拉近了兩個人的距離。還是酒精的作用吧！不過她覺得鄭偉知道這么多還是真的挺可怕的。
“好了，好了，捶死我了?！?p> “因為啊，因為啊，”
“因為什么？”蘇眉急著問。
“我們會不會也見光死？”
“見光死？”
“你說的，網(wǎng)友見面通常都會見光死的嘛！”
“瞎說什么呢，我們也不是網(wǎng)友?！?p> “也是?。∵@天天見面的，早就見光了，死也早就死了??？不過，誰說的天天見面就不能是網(wǎng)友呢？你以為誰愿意陪個剛學會上網(wǎng)的人聊天，打字那么慢，一聊還沒完沒了的墨跡，每次都哭哭啼啼的一肚子委屈，還不是因為天天見面的情分?！编崅ザ⒅K眉的眼睛說著。
“你是TOM貓？”
“嗯，嗯！”鄭偉慢悠悠的點著頭。
“填吶！怎么是你？你怎么可能在網(wǎng)上裝的那么一本正經(jīng)。你怎么能是這樣的人？”
“我就是這樣的人，我本來就很正經(jīng)??！你哪里看出我不正經(jīng)了。我說吧，見光死了。不過，這月黑風高的，也沒怎么見光，應該不會死透?！?p> “好了，好了啊！還沒完了。這下沒得聊了，都知道這么多了?！?p> “那我們就裝作不知道不就行了。繼續(xù)繼續(xù)，你的墨跡我還能忍幾年的?！?p> “你煩不煩人??！”蘇眉又一次舉起手，卻被鄭偉一個眼神定在了哪里。
………
夜色依舊是濃的如墨般化不開，只是這月愈發(fā)明亮了。
“我們這算什么？朋友？網(wǎng)友？還是？”蘇眉抬頭盯著一臉鎮(zhèn)靜的鄭偉。
“你認為是什么就是什么？”
“真是三觀扭曲?！?p> “沒辦法，誰讓我我們認識這么久呢，還以各種方式一遍一遍的認識?！?p> ……
“幾點了？子喻呢？不是說找子喻么？”蘇眉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