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崋兒……她……她是紀美人,她是被公子鈺射殺的紀美人,你……你竟然還活著,你來這里做什么?”徐夫人一把抓住蒼崋的手臂,想要將蒼崋拽回一步。
“徐夫人不必驚慌,靈鵻與你從來也不是敵人……不,或者說以前不是,今日后,也許是了?!奔o靈鵻的聲音里透著些許虛弱,我擔憂的看向她,只見她眉間略有痛色,發(fā)絲黑白相間,顯得無比的清冷孤立,見我看著她,她便也回神看了看我,眼中卻滿是歉意,剎那間,我忽然明白了她想要做什么。
“放了她,我可以答應你所有的要求!”蒼崋森冷著面容看著紀靈鵻,我本不欲蒼崋擔心,但想到唯有配合紀靈鵻,方能幫她,便只得沉默著。
“心狠手辣如公子崋,想不到也有在乎的人?!奔o靈鵻苦笑道,“這世間只有情愛最是傷人,不若公子崋也嘗一嘗這愛而不得,看著自己心愛之人死于眼前的滋味?”
“住手!”蒼崋驚慌失措,伸手想要阻攔紀靈鵻的長劍,“我說過,你想要什么我都答應你,只要你放了她?!?p> “崋兒,你不能答應她?!毙旆蛉讼蛭萃鈴埻蛳氯烁舻眠h,這邊的動靜竟毫無所覺。
“徐夫人若是敢叫人來,靈鵻便只好得罪了?!毙旆蛉诵闹兴氡患o靈鵻看穿,又想到適才蒼崋對我的態(tài)度,只得悻悻的閉了嘴巴,自顧自咬牙切齒。
“你適才說,夙辰他是永遠都不會清醒了對嗎?他定是中毒,你對他到底下的什么毒?”紀靈鵻恨恨的看著蒼崋。
“是……公子鈺癲狂,卻是中毒。但下毒之人,并非在下,而是你!”
紀靈鵻略一恍惚,蒼崋眼疾手快一只飛針自紀靈鵻面門射來,紀靈鵻卻毫不躲避,那飛針穿過紀靈鵻的額頭,最終釘在了屏風之中。
“啊……鬼……鬼呀!”見紀靈鵻毫發(fā)無損,隱有熒光飛升環(huán)繞,徐夫人大驚失色,蒼崋這才自震驚之中,反身一掌拍在了徐夫人后頸,徐夫人便立刻委頓了下去,蒼崋將她扶著趴好。
“你適才說的話是真的么?”紀靈鵻喃喃自語,似是在回憶著過往里到底是何時下的何種毒,不屑追究蒼崋適才的暗算,“真的是我下的毒?公子崋,我早該猜到是你的,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算計好的,是我太愚笨,竟到今日才認出你來,我既已認出了你,你也不必再瞞著我了,總歸我已經是已死之人,還能對你們做出什么來呢?!?p> “她是靈魅?!蔽覍ιn崋漠然解釋,觀蒼崋與紀靈鵻的對話,原來他們是認識的,或許這其中還有什么更深一層的關系。
蒼崋仿佛斟酌著如何答話,“你大約是忘了,這一切都是你自己答應做的,在下曾經告訴過你,一物死而一物生?!?p> “一物死而一物生?!奔o靈鵻悵惘道,“我的血……你在我的血里下了毒?你……好歹毒的心計,我只問你,可有解藥?”
“解藥……若你當初離開他,自然便是解藥?!鄙n崋冷冷回答,“所以在下才說,這一切都是你自己選擇的。”聞言,紀靈鵻捂著心口,似是劇痛難忍,那棧橋上殘陽薄雪,一箭穿心的場面自我腦海之中閃現,她定是心痛悲哀的,我一把握住紀靈鵻持劍的手,徹骨心痛得以平復。
“是……是我選擇的,所以知道是他領命來殺我,我也死而無怨?!奔o靈鵻忽然狠厲的將長劍割破了我的皮膚,猶如針刺,疼痛只在剎那,“我只一個要求,帶我去見他?!?p> “……”蒼崋卻沒有立即答話。
“你不允?”紀靈鵻將我推搡向前一步,以此示威于蒼崋。
蒼崋嘆息一聲:“即便你去見他,他也不記得你了?!?p> 紀靈鵻眼中蓄著淚水,卻最終沒有滑落出來,“既如此,你還擔心什么呢?”
“我可以帶你去見他,但你見到他,必須即刻放了葉辛!”蒼崋說得斬釘截鐵。
“呵……公子崋,我同你做過的交易,何時有過出爾反爾?!?p> 紀靈鵻將長劍縮成了匕首,抵在我的腰間,蒼崋在前頻頻回首,許是宮中內侍宮人們皆被調遣開了,跟在我與紀靈鵻身后不過區(qū)區(qū)兩個死侍,甬道之中,除了我們幾人的腳步之聲,便再無其他聲響。
公子鈺的明光殿本是位于晉王宮東側,雖公子鈺癲狂,但卻一直不曾搬離此地,然而人心勢力,公子鈺自癲狂失寵后,便是多年前最熱鬧的東側宮殿,如今也是寂寂寥寥,蕭蕭索索,偶有雅雀飛過甬道,也只顯得越發(fā)的空寂。
殿門緊閉,死侍上前輕輕扣響門扣。紀靈鵻緊握著匕首,顯得近殿情怯,我將手搭在她緊握匕首的手上,一片冰冷,見我出手安慰,她便收了匕首,強裝鎮(zhèn)定的跟隨蒼崋進了宮殿之內。
死侍快我們一步進入宮殿之內,因此我們未曾見到一個宮人,殿中雜草叢生,灌木疏于修剪,四處都透著一派荒涼滄桑之感。走在這空寂的宮殿之中,我忽然想,曹國的王宮是何種模樣呢?曹國覆滅近三年,那大火燃盡后的宮殿,是否早已滿目瘡痍,那些喪生火海中的人,是否也有我的親人?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為什么……為什么記不住了……來人……來人……”蒼崋推開一間房門,一陣濃烈的墨水氣息夾雜著腐臭的味道撲鼻而來,鐵鏈拖在地上嘩啦嘩啦的聲音刺耳萬分。
正是白晝,屋內卻黑沉沉的,幸而地籠因燒的不旺,人受些涼倒也罷了,總不至于被悶在此種環(huán)境之中,總覺得透不過氣來。待進了房中,死侍便矗立在房外,蒼崋緩緩向那隱于黑暗之中的人走近,而我站在屋中,緩了許久才慢慢看清里面的情形,屋中柱子,窗欞,四面墻壁之上,皆被縑帛封住,而縑帛之上,卻滿是一個女子的面容,我納罕,這些面容并不一樣,然而眉間神色卻極為面熟。
紀靈鵻怔怔的看著蒼崋走向屋中男子,滿臉的心疼與愧疚,“來人,你……快去再尋一些縑帛來,這些都不像,沒有一張像,為何,為何我就是記不住,我不能忘,我不能忘,你快去……快去再尋來……你愣著作甚?還不快去!”男子一邊抱頭痛思,一邊滿腹埋怨的推搡著蒼崋。
“王兄,是我,蒼崋!”許久,蒼崋啞著嗓子開口。
“蒼崋……蒼崋?”男子似有所思,抱著頭努力的想要記起來什么,最后卻只是猛烈的晃了晃腦袋,固執(zhí)道,“你認識畫中之人么?我快記不住她的樣子了,你看看到底像不像?還有……她是誰……”
蒼崋接過公子鈺手中的畫像,此刻借著昏暗的光線,我才看清那蓬頭垢面的男子身形,消瘦的臉龐之上,滿是迷茫和頹廢,佝僂著的樣子雖狼狽,但依舊看得出曾經定然是偉岸英俊的男子,蒼崋看著那畫像,不再言語,公子鈺自言自語的抱頭苦思,很是憂愁不解的模樣。
蒼崋側過身子,將畫像遞給紀靈鵻,紀靈鵻淡淡看了一眼那畫布,卻并未伸手接過,見狀,我快步上前取來,光線雖昏暗不明,但那畫像中的女子,與紀靈鵻卻十分神似,莫非,公子鈺畫像中的人竟全是紀靈鵻?
紀靈鵻哀戚著容顏,緩慢挪動著步子,向佝僂著的,衣衫襤褸著的公子鈺走去,熒光浮動,襯得屋中有了些許光亮明麗。公子鈺只顧著自言自語,紀靈鵻腳步是如此的艱難,仿佛每一步都在跨越千山萬水,每一眼都一眼千年,我不知所措的看向蒼崋,他尋了一把木椅,定定的坐著,眼神空無,好似眼前這一切與他無干,與人無尤!
“夙辰……”紀靈鵻淚眼婆娑,這一聲呼喚卻如此清澈堅定。
公子鈺聞聽輕喚,剎那便停下了自言自語,猛然轉身看向紀靈鵻。
“夙辰!”一聲輕喚如清谷回音,紀靈鵻淚流滿面,眼波含情,一臉滄桑微笑的看著公子鈺。
不知為何,公子鈺怔愣的看著紀靈鵻卻并未言語,好似在錯愕著,又好似在迷茫著,“別哭……別哭……”他忽然間手足無措般的向紀靈鵻撲過去,顫抖著雙手抹去紀靈鵻的眼淚,繼而捧著她的臉,細細端詳,“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記起來了,我記起來了……”他忽然興奮的轉過身,向即將完成的一幅畫奔去,沉浸其中卻好似并未清楚的意識那畫中人正是眼前的女子。
紀靈鵻如墜深淵,屋中熒光頓時散去太半,靈魅成形本已不易,若要叫人感受她的身形呼吸,則需要更大的精力匯靈成形,因在徐夫人處倉皇自卷軸幻境中受傷逃出,此刻她衰弱落寞的樣子,真教人不忍,不得已,我上前扶住了她,寬慰道:“紀姐姐,屋中昏暗,他一時沒有認出來罷了,我去掌燈?!?p> “原來……他真的已經不記得我了。”紀靈鵻將我拉住,阻止我去掌燈,“葉辛,我現在的樣子是不是……變了許多?”說罷,她伸手撫上自己的秀發(fā),顯得局促不安,我無言的扶著她,知曉她害怕公子鈺看清她容顏枯萎的模樣,可……情愛真是奇怪啊,當你歡喜一個人時,無論他是何種狼狽的樣子,她都心生歡喜,可當她容顏驟變,她卻不知他又會不會那般的依舊歡喜?
公子鈺如癡如醉的提筆畫著,自始至終都不再轉身看一眼紀靈鵻,紀靈鵻向前又走了兩步,再次輕聲呼喚:“夙辰,我回來了!”
公子鈺的身子變得僵硬,他猶豫著轉過身來,滿腹疑慮的看著眼前向他淺笑的女子,神色忽然平靜的問道:“下雪了?”
“是,下雪了!”
“下雪了……”公子鈺喃喃說完,跌坐在地,“是我殺了她,我親手殺的……也是在下雪的那天!”
“我不怨你!”紀靈鵻哀戚道,“我從來……都沒有怨過你。”
“不……我不想殺她……我不想的……父王,父王為何要逼我!”公子鈺扶著額頭,痛苦萬分,“她……她死了,我再也記不清她的樣子……我記不清了,我不想忘記,我不想忘!”
“紀姐姐就在你眼前,你仔細看看啊?!蔽医K是不忍,“那些畫像中的女子,可曾半分似你心中的紀靈鵻?”
“靈鵻……”公子鈺怔愣半晌,眼神卻始終無法凝注在紀靈鵻身上,仿佛是看不見,又仿佛是一眼望穿,過了片刻,不知他想起了什么,眼神漸漸的匯聚在紀靈鵻的身上,緩緩的抬起了手。
蒼崋一個健步沖上來,一把將我拉開,側身擋在我身前,便是此刻,只聽公子鈺“哇”的一聲,嘔出一口鮮血,想是他此刻忍受著什么痛苦,一手捂著心口,一手依舊抬舉著,深情凝眸的看著紀靈鵻,紀靈鵻緩緩蹲下身子,將臉龐湊近了公子鈺的掌心,替公子鈺擦拭干凈了他嘴角的鮮血。
“不可以!”公子鈺眼中含淚,咬著牙齒,“不可以,你快走……不能讓父王知道,否則……否則他不會放過你的,你走……”話畢,一掌推向紀靈鵻,紀靈鵻本是竭盡全力匯靈成形,此刻冷不防被公子鈺一推,竟生生被推開了幾步,側身倒地。
我欲上前,卻被蒼崋攔著,他沖我搖了搖頭,并無言語,眼看紀靈鵻傷心不已,我想,此刻我與蒼崋隱在這暗色之中,唯有不打攪方是正理。
“夙辰,你還記得那日瑤山初雪,我們相約天山池旁么?我以為你會帶我離開晉國,從此遠離紛爭,國仇家恨,終究放下,卻不曾想,你策馬而來,只是為了殺我,即便如此,能死于你的箭下,靈鵻終得解脫!”紀靈鵻向公子鈺慢慢爬去,“倘若你我終究是這樣的結局,靈鵻此來,只愿你明白,我的心從未曾負過你?!奔o靈鵻伸手抓住公子鈺顫抖恐懼的雙手,深情幾許,悲傷幾許,無奈幾許,卻又釋然幾許……最后,這些隱藏在紀靈鵻心中的感情都化為了一股青煙一般,直竄進了公子鈺的天靈蓋,公子鈺便忽然安靜下來,繼而陷入了沉沉的昏睡。
我矗立在她二人身后,不知此刻紀靈鵻看著倚靠在桌椅前的公子鈺是何種心情,她靜靜看著公子鈺滄桑衰敗,頹廢蓬亂的容顏,直希望這一眼便是萬年??墒牵烊粲星樘煲嗬?,千年萬年最無情!
“你為何……要這樣對他?”紀靈鵻自悲憤中站起,一條白綾如梭一般射向蒼崋,蒼崋反應不及,便被白綾束縛住半身,熒光粼粼,滿是殺氣。
“紀姐姐,你別沖動?!蔽抑贝蠛啊?p> “呵,你曾身為紀國公主,焉有不知宮中生存之道的理?”蒼崋冷笑,“王兄身為嫡長公子,自是應時刻堤防諸公子的,可他偏偏輕信,要怨也只能怨他自己太過愚蠢?!?p> “你利用他的良善,如今卻將一切說得這般坦然,你的心竟如此狠毒?!?p> “利用王兄良善的何止在下一人,不若你回想一番,王兄如今這般模樣,到底是何人傷他最深?”
紀靈鵻無助的望著蒼崋,傷痛悔恨,更深幾許,“呵呵,公子崋,若是我想,你也能親嘗失去摯愛之人的滋味,從此以后,活在徹底的絕望悔恨之中,若是我想,頃刻便能實現。”
蒼崋眼神凌厲的盯著紀靈鵻,“你不敢出爾反爾!若卷軸失了葉辛,你也必將失去公子鈺?!?p> “夙辰如今,活著不若死了?!奔o靈鵻眼神空無的向我看來,“我只想用畢生靈力,換夙辰心中無怨無懼,無悔無恨。公子崋,你答應我,放過夙辰,讓他不必再如此狼狽的活著?!?p> 我曾于風起山清風崖下的枯樹枝上撿過一只白鷺,那時它剛被一條菜花蛇咬著大腿根,且我跟蒼崋因時不時的辟谷,見了有毛和沒毛的,都只想著能吃和不能吃,因此見菜花蛇盤著枯樹枝,奮力的抓扯撕咬著白鷺,便也奮不顧身的上前幫了一把,這不幫不打緊,一幫之下就幫出了許多的故事。
那時我跟蒼崋眼見辟谷還得忍幾日,便一致決定將養(yǎng)這白鷺幾日。想著雖然不能立刻吃上它,但過幾日吃也是吃,便擦干了口水,找來了一塊粗布,替白鷺將被蛇咬爛的地方包扎了。蒼崋見白鷺大腿根的傷像是蛇咬,便問我怎么回事,由此我還知道了山下有種美食叫做“龍鳳湯”,堪堪悔恨了好幾日。
因是將養(yǎng),便少不得替這鳥兒包扎換藥,但鳥兒之所以是鳥兒,概因它不理解人的一番苦心,是以總是將那粗布叼爛,露出鮮紅的肉來,一日兩日不打緊,三日四日的就開始紅腫潰爛,瞧著那肉不能快速愈合,我真是傷透了腦筋,更氣人的還是尋吃食,山上口糧有限,自然只得是我到處刨蚯蚓,哪知這鳥兒也是毫不領情,幾日后,這白鷺鳥兒便萎靡不振,傷口潰爛,一身惡臭,見了人也瑟瑟發(fā)抖,實在令人興趣索然。
因這白鷺鳥兒時不時會發(fā)出聲聲悲鳴,有一日師父南屋真人他老人家實在受不了,便將我叫在坐下,問道:“你聽這鳥兒如此悲鳴,可曾想過讓它早日得道?”
聽完我內心十分忐忑,且生怕南屋真人一個心急,將白鷺鳥兒真的結果了,那我這幾日的精心將養(yǎng)豈不白費,要知道我挖蚯蚓也是費了好大一番力氣,自然嘛,鳥兒此刻一蹶不振實在怪不得我,乃是它自作自受。
“這……不好吧,明日才結束辟谷呢?!蔽要q猶豫豫的回答。
“……”南屋真人壓了壓火氣,做苦口婆心之狀的看著我道,“你若真心想要吃它,何苦這般的凌虐它?!?p> “師父此言差矣,我乃是好心替它包扎,精心將養(yǎng),實是這鳥兒不知好歹……”
“哎……你掠飛禽而困地,豈知它落地那刻便已無存活之志,你與其說是好心將養(yǎng)它,真不如遇見它時便助它得道?!?p> 白鷺鳥兒最終沒能得道,它一命嗚呼的時候,我著實沒有心情再看上它一眼,蒼崋將它葬在了后山中,徹徹底底的沒入了塵埃。
我那時想,白鷺鳥兒不過一只飛禽,哪里懂得師父南屋真人口中所言生不如死是何物?直到今日,我才明白,原來一直是我不明白它心中生不如死的滋味罷了。
紀靈鵻說她不愿再看見公子鈺這般狼狽的活著,讓我深深的想起了那只孤獨而又驚懼的白鷺,它那時一定渴望天空,卻最終不得不墜入大地。
蒼崋沒有回答,我們三人都知道公子鈺不能就這樣死在這里,但紀靈鵻固執(zhí)的等待著他的允諾,蒼崋利用了公子鈺的良善,可他何曾不是利用著紀靈鵻的良善呢,他定然深知紀靈鵻不會傷害我,他的沉默猶如風起山后山那潭碧水,仿佛某個中心一定藏著吞噬人的深淵,原來我眼中的蒼崋,早已變成了那個滿心算計的公子崋。
“紀姐姐,我愿幫你?!鄙n崋仿若不信,“蒼崋,你不殺公子鈺,定然不是因為他可以牽制王后對嗎?”蒼崋面有不忍,“公子鈺若身死,王后或再無支撐而徹底頹敗,或以母族之勢魚死網破。我想,你本就從未害怕過任何后果?!鄙n崋咬著牙齒,低著頭,掩飾著他對公子鈺留存的至親之情,我想,蒼崋終究還是我認識的蒼崋,即便是變了那么多,“既如此,何不……成全他們?”
“你果真愿如此么?也許再過不久,他便徹底的忘記你,先是忘記你的面容,再是忘記你的名字,直到最后,忘記你和他的所有,那么至少,待父王歸去,他還可以更好的活著?!鄙n崋逼視著紀靈鵻,拷問著彼此的心靈。
“他若還存有心志,”紀靈鵻轉身緩緩蹲在沉睡的公子鈺身前,“便一定不愿獨活。只是……在帶走他時,我想要他知道,靈鵻此生此世,傷他欠他,卻以命愛他?!奔o靈鵻苦笑著撫摸著公子鈺滄桑的面容,然后回身懇切的看著我,似是解脫而似然的淺笑,最終伸出雙臂抱緊公子鈺,純白的熒光煽動,盡數融入了公子鈺的身體,那一瞬間,整個房間便被溫暖籠罩。
我快步走到公子鈺跟前,取下身后的畫筒抽出卷軸,“葉辛……”我回身看著被縛的蒼崋,他猶豫的囁喏道,“你此去……看到的……我……”
蒼崋最終沒有將話說完,我席地而坐,鋪開卷軸,淡淡的問道,“世人都說,宋國伐曹,而晉人不救,可你告訴我,你認識了我五年,蒼崋……三年前曹國覆滅時,你在想什么?”
我未能看見蒼崋此刻的面色,將公子鈺的手割破,寫下公子鈺和紀靈鵻的名字,泛起的紅色光芒將我一把拉進了幻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