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頭走了?”巡查海域回來,淵成發(fā)現(xiàn)昭月已經(jīng)沒影了。
寞滄拉著淵成坐下,一左一右給他揉額角,“可不是嘛,一天到晚急得不行,半會兒都坐不住?!?p> “要不是有醫(yī)官和咱們明兒看著,早跑了~”
淵成牽住寞滄的手,生怕自家夫人累著了,“那她的傷?”
寞滄順勢坐到淵成身邊,“她要是沒好,我能放她走?”
“也對”別看他夫人溫柔如水,兇起來的時候,他可是大氣都不敢出。
“哎,那崇玉那邊?”雖說水族與夜族關系一般,但到底都是小輩,也該關心一下。
淵成握緊寞滄的手,半是嫌棄半是認真地說,“那小子聰明得很,用不著咱們操心?!?p> 聽自家夫君語氣不對,寞滄打趣地說,“你不會是嫉妒人家年輕有為吧?”
“我......”淵成剛想反駁,對上寞滄眼里滿滿的情意,又半點脾氣也沒有了,“崇玉...有些太狠了。”
“嗯?”看著淵成嚴肅的神情,寞滄也認真起來。
將寞滄攬在懷里,淵成頗為擔憂,又覺得可能是自己多心了,“此番收西郡,殺雁不過,平西境,的確都是很了不起的功勞?!?p> “但贏得實在太兇險,而且......”
“而且什么?”
淵成想了又想,才壓低了聲音,緩緩在寞滄耳邊提及,“我先前試過九頭妖鳥,他好像很喜歡昭月?!?p> 寞滄略一反應,立即從淵成懷里抬起頭來,啪地一巴掌拍他胸膛上,“你怎么不早說!”
淵成被拍得一激靈,趕緊解釋,“放心放心,昭月絕沒有那個心思,完全是那妖鳥自作多情?!?p> “而且我也跟他說清楚了。”
“下次見面,讓他好看!”
寞滄斜瞪著他,“真的?”
“真的真的,我哪敢欺瞞夫人?!?p> 寞滄頓時松了一口氣,“那你而且什么?”
整件事她也聽昭月粗略盤算過,除了比較險,也沒別的什么問題。
淵成倒也不意外寞滄沒看出來,有些想法到底是男人才會懂。
“夫人試想一下,如果當時和九頭妖鳥一起擊殺雁不過的是崇玉,亦或是別人,九頭妖鳥還會不會那么拼命?”
“你是說......”
被淵成這么一點,寞滄一下就明白了,正要說出口,又被淵成握手止住。
“心里知道就好”崇玉利用九頭妖鳥對昭月的喜歡,一步步迫使他命也不要的去殺雁不過,雖是無奈之舉,可他確實算計了昭月,更算計了自己。
這就讓淵成不得不懷疑,雁不過之所以會突然覺得九頭妖鳥留不得了,也是因為崇玉故意漏了什么破綻,或者使了什么詭計。
不然怎么解釋雁不過忍了九頭妖鳥那么久,怎么突然就不忍了?
寞滄不由得膽寒,“若真如你所說,那這孩子也......”
她想說崇玉心機太重,又覺得戰(zhàn)場之上無可厚非。
“于戰(zhàn)事,的確無可厚非,于友人,卻有失誠信。”
總之,就是讓人不喜。
崇玉就沒想過,萬一昭月真死在雁不過手里,該怎么收場?
又或者......
淵成不敢再繼續(xù)往下想了。
寞滄靜靜想了好一會兒,頗為感懷地嘆了一口氣,又問,“那你跟昭月說了沒有?”
“......”這個問題著實有點為難淵成了。
“也是”寞滄轉(zhuǎn)念一想,也覺得是這個理。
這畢竟是淵成的猜測,就算說了,昭月也不會往那方面想,只會覺得是作為長輩的他們?yōu)樗嘞肓讼攵选?p> 崇玉那邊也頂多一句“當時情況緊急我沒多想”就能解釋得合情合理,完全起不到什么作用。
最關鍵的是,崇玉付出的代價并不比昭月的少。
一旦失敗,可不只是前功盡棄的問題。
嚴格來說,也不是為了專門算計昭月才那么做。
而是為了達到目的,選擇了成功率最大的一種方式。
“這么說的話,也只有看她自己的?”
淵成也很無奈,“不然呢?”
......
金水一帶氣候宜人,夏日涼爽,冬日溫暖。
春天的時候,霞光與綠意相互映襯,美得像幅畫一樣。
至秋,兩岸金葉樹又會將河流裝點得似星河一般,叫人來了便不想走。
蒼玉一族,便誕生在這里。
繁衍生息,慢慢壯大。
后又遷至北去九百里的一片沃土,在那里建立了蒼玉國。
國大,民心也就不一樣了。
不知從什么開始,蒼玉國上至君主,下至平民,都開始癡迷于力量。
為官為將者,無需讀過多少書,能打就行。
即便不能打,懂些術(shù)法,也能獲得比尋常百姓更優(yōu)渥的生活。
絕色就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長大。
原本資質(zhì)已是極佳的她,又偏偏生了一副羨煞旁人的好相貌。
出塵絕艷,天姿國色。
從小受盡萬千寵愛。
是以自七歲起,她就被立為儲君。
兩個廢物哥哥,三個膽小如鼠的妹妹,沒一個比得過她。
百歲禮那年,她從父親手中接過權(quán)柄,正式成為蒼玉國主。
此后兩百年,蒼玉國在她的治理下越發(fā)強大。
每一個蒼玉國的甲士,都是能以一當十的好手。
再不濟,力氣也能比得過兩三個正常人。
至于那些又沒力氣,還一點術(shù)法也不會的,絕色自然不會留他們。
或驅(qū)逐,或做爐鼎,或當靶子。
總之,在蒼玉,沒有用的人,根本不配活著,也不配為人。
這樣過了很多年,不滿足于只做一個蒼玉國主的絕色,打算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那時她才知道,自己是多渺小。
她引以為傲的力量,在許多神仙妖魔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尤其——
在遇到精精的那一刻。
那時候的東荒,還完全是妖魔的天下。
精精輕輕一抬手,便殺了要欺辱她的妖怪。
跟她說:小姑娘,回家去吧。
那樣好聽,那樣強大。
當時她對自己說,這才是她所追求的力量。
哪怕不能擁有這樣的力量。
她也要征服有這樣力量的妖怪。
她開始想方設法的留在東荒,抓住每一個有可能接觸,或離精精更近一點的機會。
可還沒等她成功,精精就從東荒銷聲匿跡。
原來的東荒之主,也變成了如今的風神。
又過去許多年后,她才從其他妖口中得知,精精成了天界的一條狗。
還自降了修為。
變得仙不仙,妖不妖。
呵,真是可笑~
放著一方霸主不做,去做天族的一只狗,還是隨時會被拋棄的那種?
她不允許!
她不允許自己一直仰慕,崇拜的目標,這樣低賤到泥土里。
因而,在精精一次又一次的為了那些復州民眾求她的時候,她的要求越來越過分。
也從未告訴過他,她根本沒打算出兵。
一群不相干的人,沒用又低賤,只會拖后腿,憑什么要管他們?
她不是在為難精精,只是在幫他做回自己。
可精精不明白。
他不該因為一點小事就跟她翻臉。
更不該殺了她那么多子民。
最不該的,是毀了她的臉。
所以......
“藥引”日頭一落,精精準時出現(xiàn)在了絕色面前。
躺在美人榻上的絕色慢慢坐起來,從背后拿出一個巴掌大小的盒子。
精精拿過盒子一看......空的。
“嘭!”盒子被捏碎。
“哈哈哈哈”絕色笑得前俯后仰,仿佛只是開了個無傷大雅的玩笑,“不,不好意思,拿錯了拿錯了~”
笑著笑著,又從背后掏出一個盒子遞給精精。
精精打開一看,還是空的。
“哈哈...哈哈哈......”
頂著這煩人的笑聲,精精咬牙切齒地扯開絕色,拉開美人榻上的被子一看——
五顏六色的瓶子盒子,好幾十個。
側(cè)過頭去,精精情緒大動的要吃人了。
“哈哈哈......”摔在地上的絕色,笑著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理理鬢邊的發(fā)絲,“有本事你就自己找啊~”
精精沉了一口氣,極力壓住怒火,真就耐心找了起來......
一共六十七個藥瓶,十七個盒子。
除去十一個空的,九種最容易辨認,但不是類所需要的藥。
二十八種不同妖類的毒。
六種魔血。
七種干果。
還有二十三種他不認識。
“你不會打算自己挨個兒試吧?”絕色帶著玩味的語氣問。
精精送到嘴邊的藥停了下來。
“別怪我沒提醒你,就算真正的藥引在這里面,你這么試,也是試不出來的?!?p> “又或者,你恰好試對,但剩下的份量不夠了,哪又怎么辦呢?”
“那不男不女的怪物,可就只剩下這一次機會了~”
精精轉(zhuǎn)過身來,“看著”絕色。
不再有半分忍耐。
淡淡的將瓶塞塞回去。
走下臺階,一把掐住絕色的脖子,“你就這么想我做回以前的自己?”
“呵......呵呵......”
絕色的笑聲斷斷續(xù)續(xù),一張爛臉憋得像被亂刀砍過的豬肉一般。
精精略松了松手上的力道,“以前的我,可是要吃肉喝血,剝?nèi)似こ槿私畹??!?p> 絕色目光閃爍,又覺得精精不過是在嚇唬她,“你,你有本事就來啊!我,我已經(jīng)...”
精精將絕色定住,手指輕輕在她下顎一劃,皮膚隨即裂開一道口子。
“啊——”絕色疼得大叫,神色也不復剛才的淡定,“你,你敢!”
“我已經(jīng),已經(jīng)遞了降書,以后就是天界的子民,你沒資格處置我!”
“是嗎?”鋒利的手指并沒有停下。
“啊——住,住手!你就不怕天界處置嘛!”
“別忘了你是妖!”
“是啊,這么多年,你不說,我都忘了,我是妖啊——”
“?。。?!”刺耳的尖叫轉(zhuǎn)而凄厲。
絕色裂開的下顎至鎖骨處的皮膚,完美的脫落了一大塊,薄薄一層,多一分油脂也沒有。
“你...你......”即使被定住了,絕色也肉眼可見的疼到發(fā)顫。
嘴唇是白的,大半個脖子卻是紅拉拉的,衣領發(fā)絲輕輕一蹭,都疼得尿意亂涌。
“很疼是不是?”
“那你有沒有想過,他們比你更痛十倍百倍”這句話,是風神當初對精精說的。
天生就很強大的他,在遇到風神之前,從來沒有想過,那些弱小不堪的生靈活得有多么艱難。
以及多么努力。
所以,他真的很討厭曾經(jīng)的自己。
更討厭,與從前的自己十分相似的絕色。
“這些年,我努力的去改變,去彌補?!?p> “可事實證明,一些事,是如何努力,也改變不了的?!?p> 精精開始剝她另一邊脖子。
“不......”絕色竭盡全力地搖頭,眼睛里寫滿了驚恐的絕望。
只感覺到皮膚像綢緞一樣被劃破......
“吧嗒”恍然乍現(xiàn)的昭月一把握住精精的手。
門口的菱,怯怯地探出頭看了他們一眼,又趕緊縮回去。
精精盯著昭月,昔日眼里的直爽摯誠蕩然無存,“讓開。”
不是吧,這感覺......又是一個頂尖大妖?昭月只感覺靈氣亂竄,像站在了火山口。
但還是能明顯的感覺到,精精手下留情了。
然后昭月趕緊一吸鼻子,展現(xiàn)讀書多的優(yōu)勢,“還不到最后一步,千萬別做讓自己后悔的事?!?p> 說完松手,立馬去看美人榻上的藥,這樣就沒人看見她被震出來的鼻血了......
昭月以最快的速度過了一遍,期間還用余光掃了掃精精。
雖然還是精神緊繃到快崩潰,但好歹沒繼續(xù)動手了。
呔![dāi]
他祖宗的!
不幸的是,沒有一瓶長得像藥引。
這就糟了......
昭月內(nèi)心極度尷尬,表面以為裝的很淡定地轉(zhuǎn)身。
還沒開口,就看精精掐螞蟻一樣,一把掐住絕色!
后者直接兩眼一翻白。
定身咒都失效了地抽抽起來。
“你師承方野,精通藥理,即便不知道哪個是類需要的?!?p> “也能分得出哪個他能吃,哪個他不能吃?!?p> “既然你都找不到,那就代表這里沒有?!?p> “那我就要整個蒼玉國給我兄弟陪葬!”
趕緊撲過去一把抱??!
昭月:......
抱住精精的不是昭月,是菱。
“哇......”抱著精精,他就開始嚎。
痛哭流涕,感人肺腑,“嗚嗚嗚......”
“我們大家好不容易才走到這一步,不要因為這個丑鬼就放棄了啊?!?p> 比菱慢了一點的昭月:總感覺你在內(nèi)涵我。
“我,我們一起想辦法不行嗎?就差一點了,你再給大頭一點時間,她一定,一定可以找到的!”
昭月:......
看著菱慘兮兮的樣子,精精還是心軟了,可手沒軟,“可類沒有時間了?!?p> 唉......昭月在內(nèi)心嘆了一口氣,難得以女兒家的姿態(tài)拽著精精的衣袖,半是商量,辦事乞求,“搜魂。”
“你將與......蒼玉國主親近的人都抓來,我來搜魂?!?p> “若還是找不到藥引,我陪你滅了他們。”
精精愣住。
完全不敢相信這是從昭月嘴里說出來的話。
但他確實聽到了。
反應過來,精精當即閃了出去。
“嗚......”菱的哭聲戛然而止。
“妖呢?”
昭月就地坐下,不知道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出去抓人了。”
話音剛落,嘭嘭嘭......七八個人就被扔在了地上。
昭月:?。窟@速度......真是......嗯......大妖該有的速度。
“還不來幫忙!”蹲一半,剛想說點什么的菱直接被吼了出去。
不一會兒,地板上就扔了二三十個人。
好家伙,這是要累死她?
還好蒼玉國主的房間夠大。
真是要老命了,昭月這樣想著,趕緊將右手食指中指豎起并攏,其余三指彎向手心,開始搜魂。
純凈的水系靈力從靈府里迸出,溫涼的氣息瞬間流溢開來,帶著水藍色的光芒,匯成一縷縷細細的絲線,鉆入這些人的腦海里。
與廣為流傳的元神交融不同,搜魂完全是一種相反的法術(shù)。
過程雖然簡單,但卻充滿危險。
她是說被施術(shù)的人,很危險。
畢竟這個法術(shù)她也是第一次用。
會出現(xiàn)什么意外,她也不太清楚。
但比起被盛怒之下的精精全部虐殺,相信百分之九十九的蒼玉人都會選擇搜魂。
至于剩下的百分之一?
瞥了一眼蒼玉國主,昭月決定先不管她。
這種人就不用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