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苦寒,除桃山一帶之外,一過十月,絕大部分地區(qū)都飛雪連天。
北荒則更是如此,年年歲歲,就沒有幾天是不冷的。
天氣越冷,食物就越少。
為避免因為食物出亂子,天界征兵的最低要求是身份干凈和辟谷。
因而對于北荒和北境的將士們而言,這樣的天氣也不算太難熬。
但整個北部的妖魔就不同了。
由于先天體質(zhì)和修行法門不同,加上后天沒有加以節(jié)制,他們會經(jīng)常會捕殺人族,甚至弱小的同類為食。
尤其臨音接管桃山后,越發(fā)繁榮安定的生活,吸引了不少人遷移到涓城定居。
這雖然是件好事,卻也在無形之中加大了北境軍的布防壓力。
剛開始,各方協(xié)調(diào)著還能過得去,可數(shù)年下來,終是有些頂不住了。
“依我看,不能再無休止的接納他們了”聯(lián)軍會議上,有將領(lǐng)再次提出要對移居北境南面的人族做出限制。
“是啊,雖說維護(hù)人族的安全,也是我等的責(zé)任,可長此以往,隱患實在太大?!?p> “對!馬北坡的三百士卒,少咸氏以東百里的據(jù)點,還有白虎族的大陣師,都是因為人族不守禁令才出的事?!?p> “若再寬縱,實在不妥?!?p> “星君言之有理,但末將以為人族本就弱小,又常年受戰(zhàn)亂之苦......”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總的意思就是說必須加強(qiáng)北境南面的管理,不能再讓人族來去自如了。
臨音聽了一會兒,覺得問題的根源也不出在人族上,而是......他們自己兵力不足。
“各位”
“......”眾將領(lǐng)立刻安靜下來。
對上大家期待的目光,臨音直接說出他的辦法,“以我之見,不如讓投降過來的妖魔去鎮(zhèn)守那些兵力短缺的城池。
“簡直胡鬧!”祝成第一個站出來反對。
他雖然不把那些人族放在眼里,也不在意他們的死活。
但也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能做。
“這么做,無異于送羊入虎口!”最重要的是,這等于把后背交給那些妖魔。
那萬一北境有個好歹,火部豈不是要被兩面夾擊?
祝成決不允許這種事發(fā)生,也無法忍受臨音這種滑稽可笑的想法。
“文宸仙上究竟是有多恨那些人族?這么急著讓他們死?”
“嘿,話也不能這么說的”看勢頭不對,白虎君趕緊勸架,“本君看文宸仙上也不是這個意思,大神不防再聽聽?”
“......”祝成冷了臉不想說話。
但他也不好真的拂了白虎君的面子,緩了緩語氣,有些不耐煩地問,“那請問仙上這么說,可有深意?”
臨音淡然一顧,繼續(xù)接著說,“各位覺得,沖陣營如何?”
“......”全場寂靜。
祝成滿心的不屑都化為了醍醐灌頂?shù)捏@訝。
“對??!”白虎君眼前一亮,“我怎么沒想到?!?p> “哎,這確是一個辦法?!?p> “是啊”
“這樣就不怕他們背后捅刀子了?!?p> “不過這也不容易吧?”
“這還不簡單?多下幾個咒不就得了?!?p> “嘶,萬一弄巧成拙不大好吧?”
座下將領(lǐng)有反對的,也有的贊同,一時也沒能統(tǒng)一意見。
倒是白虎君,摸摸胡子,極為欣賞,“還是你們年輕人腦子轉(zhuǎn)的快啊~”
這沖陣營是怎么建立起來的,又有哪些入營規(guī)矩,如何防止那些將士叛亂,叛亂后怎樣處置,他可是一清二楚。
雖然組建起來的妖魔衛(wèi)軍肯定不如沖陣營那么強(qiáng),但也足夠保護(hù)一方安寧了。
“話是這么說,但此事風(fēng)險未免太大”沖陣營是怎么來的,祝成也略知一二。
臨音想要復(fù)制出第二個,乍一聽,確實是個好主意,好到都有點驚艷到他了。
但仔細(xì)一想,可行度不高,隱患還大,更容易落人口實。
“大神覺得有何風(fēng)險?”臨音拱了拱手,眉目間帶著點聆聽長輩教誨的認(rèn)真。
“恕本神直言,仙上的實力遠(yuǎn)不如神上,并不能徹底駕馭那些妖魔?!?p> 臨音和和氣氣地聽著,實則內(nèi)心不以為然,他要是有風(fēng)神那個實力,就不玩兒這么多彎彎繞繞了。
“其次,譬如精精之流,雖說是被一些規(guī)矩束縛著,可也算是心甘情愿為我天界效力?!?p> “和那些在北荒生存不下去,投降過來的妖是有本質(zhì)區(qū)別的。”
“他們今日對你的北境軍卑躬屈膝,不過是為了活命,并非真心臣服。”
“若真按你說的法子去對待他們,必會使他們懷恨在心?!?p> “有朝一日,他們借助涓城之利壯大,又或陽奉陰違,你如何應(yīng)對?”
佘于坐在臨音一側(cè)的末位,剛開始心里不屑的很,覺得祝成就是故意找茬,可聽著聽著,覺得他說的還真是......有幾分道理。
“嗯......”某星君與旁邊的將領(lǐng)交換眼神,連連點頭。
“依我看,仙上的法子確實欠妥?!?p> “還是祝成大神想得周到啊?!?p> “是啊,文宸仙上到底是年輕了?!?p> ......
等四下都說的差不多了,臨音才不慌不忙地反駁,“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既然敢做這樣的決定,便不會讓他們有這樣的機(jī)會?!?p> “也就是說,仙上還有后手?”雖然北境軍不是祝成在統(tǒng)帥,可大概有多少兵力能調(diào)動,他還是能算出來的。
若臨音真有后手,還用得著讓一群妖怪來守城?
“當(dāng)然”
“哦?不知是怎樣的后手?”他倒要看看臨音怎么編。
不想臨音直接拒絕,“現(xiàn)在還不是說的時候?!?p> “哼”祝成勾了勾嘴角,他就知道臨音根本沒有什么后手。
“在坐的都是自家兄弟,仙上不妨說出來讓大家聽聽,也好讓大家?guī)椭鴧⒅\參謀?!?p> “......”默然地看著祝成像在人家屋檐下筑巢的馬蜂一樣不依不饒,臨音心里突然有了一個主意。
“你雖是北境的統(tǒng)帥,可整個北方戰(zhàn)局息息相關(guān),并非你一家之事,本神這也是為大家考慮?!?p> 祝成將最后一句話說的極重,他奉命統(tǒng)籌北部全局,自然是有資格知道各軍戰(zhàn)略部署的。
“你要是實在沒有更好的辦法,也大可直說,沒誰會怪你”見臨音不說話,祝成突然和藹仁善起來,且表現(xiàn)的十分理解他人。
“......”佘于握緊腰間佩劍的劍柄,差點沒忍住。
不太了解祝成的部分將領(lǐng)無形之中就被引導(dǎo)了。
“是啊是啊”
“文宸仙上此舉還是太沖動了些。”
“他們要是趁機(jī)在背后下黑手,我們怎么防得住?!?p> “大家都是為天界效力,真有什么難處,仙上不防直說?!?p> 看情勢越發(fā)偏向自己,祝成漸為得意。
這番夾槍帶棍的陳述事實,已讓在場的不少將領(lǐng)質(zhì)疑起臨音作為北境軍統(tǒng)帥的能力。
接下來,他就要讓大家都看看,所謂文宸仙上,世間唯一的龍,不過是個花架子,哪能跟他比。
“仙上真的無話可說?”
依然不想和祝成多說什么的臨音只能搬出谷神來,“北境的詳細(xì)計劃事關(guān)機(jī)密,未免走漏風(fēng)聲,尊上特別交代過不能告訴第三者?!?p> “還請大神見諒”不過幾句無關(guān)痛癢的吹捧,這也值得高興?
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呵”這套說詞祝成自然不信,但也沒關(guān)系,他又不是真想聽臨音說什么計劃。
他要的,是對北境軍,對涓城的滲透,“既如此,那不妨聽聽本神的建議。”
“......”白虎君抬手,想說點什么。
考慮到大家之間的微妙關(guān)系,又什么也沒說。
臨音目光熠熠,神態(tài)之間沒有絲毫怒意,“洗耳恭聽。”
“......”被這么一整,祝成反倒心生疑竇的卡住了。
渾身上下的囂張也淡了不少。
可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也由不得他多想。
只得硬著頭皮,故作鎮(zhèn)定,“仙上剛才所說確實是個好主意,只是目前并不可行?!?p> “況且,就算是沖陣營,也并非全無二心?!?p> “難道雙雙的事,諸位都忘了?”
“依我看......”
故意停頓一下,見臨音沒有反對,祝成才繼續(xù)說,“不如由我等輪流派人去教他們些粗淺的防御術(shù)法。”
“一來,是讓他們自立自強(qiáng);二來,也能減輕我等的布防壓力。”
“三嘛......也不用擔(dān)心出現(xiàn)失控的局面?!?p> 此言一出,懂事都在安靜。
想干出一番事業(yè),但又沒什么經(jīng)驗心機(jī)的愣頭青都在激動。
“是啊,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p> “如此一來,也就能安心應(yīng)對北荒妖眾了?!?p> “就是,妖類狡詐,魔族狠辣,與其信他們,不如信自己。”
“末將拙見,派人授法目前來看,確實是最好的辦法?!?p> “末將也覺得?!?p> 雖然不是愣頭青,但十分崇拜祝成的陸選,“天策營亦認(rèn)同祝成大神之言?!?p> ......
又是一番激動的表決之后,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臨音身上。
或意味深長,或殷殷期待。
就差沒人催促臨音趕緊同意了。
哦,還有白虎君那摸著下巴,略帶看戲的打量不語。
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他了,臨音輕然頷首,“那就依大神之言?!?p> 完全沒想到這么輕易就能達(dá)到目的的祝成,表情再次卡住。
但擋不住臨音接下來說的話,誘惑力實在太大。
“以桃山涓城為首,以后北境人族的授法,就由大家共同承擔(dān),每十年一輪?!?p> “這第一個十年,自是由北境軍負(fù)責(zé),接下來就麻煩大神了,畢竟對于北方各部,您比我了解的多。”
“好!”顧不上那么多的祝成欣然拍桌贊同。
甚至毫不吝嗇的夸贊,“文宸仙上知錯就改,當(dāng)機(jī)立斷,當(dāng)真好魄力!”
臨音就禮貌笑笑不說話。
隨后,生怕臨音反悔的祝成趕緊擬訂了授法計劃。
自以為很不明顯的把火部的輪值排到了第三,白虎族的排到第二,其余的也確實按照各部兵力的實際情況一一排了下來。
繼而,在祝成心情大好的情況下,這次的聯(lián)軍會議總算有了個相對全面的總計劃。
接著,就是各自與配合作戰(zhàn)的友軍私下商議,敲定作戰(zhàn)細(xì)節(jié)。
好巧不巧的是,昭月的求救,就是在臨音和白虎君單獨商議北境北面與白虎族南面未來幾百年的戰(zhàn)略布局時來的。
“到時候,我們只需......”臨音的心口突然麻了一下。
阿魚?!
“仙上這是?”看臨音瞬間臉色都變了,白虎君當(dāng)即警惕起來。
臨音立馬起身,深深一拜,“白虎君見諒,剩下的事容后再議,晚輩有些急事,需要立刻去處理,回來再向您賠罪?!?p> 說完化身消失,白虎君的“沒事”兩字都噎在了嗓子里來不及說出來。
不過他一點也不生氣。
臨音素來穩(wěn)重睿智,若非十萬火急,斷不會如此。
誰都有突發(fā)情況的時候,完全可以理解。
不過一想到只能先去找祝成商議北荒戰(zhàn)事的細(xì)則,他就很苦惱。
這個祝成氣量狹小,聽不得別人說他一句不好。
每回跟他說話都很累,總要拿話哄著,比帶孫子都還費勁兒~
但祝成又確實很有本事。
別的不說,就說他坐關(guān)的那段時間,北荒防線沒有崩潰,祝成絕對是功不可沒。
雖然臨音也很優(yōu)秀,但是那段時間若換了他在祝成的位置上,不一定能做的像祝成那么好。
能在北荒多年,且政績斐然,除卻善于挾勢弄權(quán)之外,祝成的領(lǐng)兵才能也真的十分出色。
他師兄鄒焱老成持重的性子雖好,但還是缺了些雷厲風(fēng)行的魄力。
很多事情上過于保守,思慮太多,反倒會失了先機(jī)。
而祝成在這一點上就做的很好,但又不會太冒進(jìn)。
“唉......”白虎君越想,心里就越矛盾。
一方面覺得祝成一定會在自大貪婪的路上越走越窄,有什么下場都是活該!
一方面又覺得,這樣一個將才,卻沒有容人之量,實在可惜。
能將大神這個位子坐得再久一些,怕不是祝成此生的極限了。
“嘿......”想著想著,祝成突然出現(xiàn),白虎君立馬露出一個笑容。
“白虎君不是要先和文宸仙上商議戰(zhàn)事嗎?怎么過來了?”感知到白虎君的氣息近了,祝成親自出來迎接。
白虎君笑得更加和善,“都是些小事,已經(jīng)商議得差不多了?!?p> 北境軍與白虎族的戰(zhàn)略合作,臨音之前就跟他商量過多次,這次也不過是在原有細(xì)節(jié)上有些變化而已。
“倒是勾角、上源這兩個地方的布防,還是要大神您幫著多籌謀籌碼。”
祝成笑得當(dāng)真是春風(fēng)滿面,“白虎君客氣了,還請進(jìn)來詳談?!?p> ......
出乎昭月意料的是,并封并沒有直接帶她去北荒,或者東北大荒。
而是將她帶到了開平與禾鈞兩地間的一個無名小島上。
既不打罵羞辱,也沒嚴(yán)刑逼供,成天就給她講講故事,聊聊天。
時不時的還允許她“挑釁”一下自己。
當(dāng)然,后果就是,昭月一次又一次的認(rèn)識到,她給并封提鞋都不配。
“嘶......”再一次全力以赴的找死之后,昭月身上的傷口第九次崩開。
就連惑心守境也有了灼熱感。
并封氣定神閑地繼續(xù)挑桌上的一堆小木條,晃眼看了看她手腕上的紅珊瑚手串。
眼中閃過一絲驚愕......繼而又嘲諷道,“他可真是情深義重。”
“誰?”昭月疼得齜牙咧嘴又滿臉困惑。
“化蛇”
看著昭月一臉的痛苦迷茫......并封小心翼翼挑出被壓著的某根小木條,“呼......”的松了口氣。
繼續(xù)說,“他曾經(jīng)也是北荒妖眾的領(lǐng)袖?!?p> “不知多少神族大能死在他手里?!?p> “可惜,在遇到你母親之后,一切都變了?!?p> 昭月自個兒把斷手?jǐn)Q回去,“咔!”
其余的傷口便由著它自己慢慢愈合。
不要懷疑,身為一個有水準(zhǔn)的神仙,這是必備技能。
“這跟你剛才那句話有什么關(guān)系?”
并封停下來看著昭月,沖著她的手串挑了挑眼,“嗯,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其實她也懷疑過。
就在雁不過險些要了她命的時候。
可是這種問題顯然不是能輕易問出口的。
特別是連風(fēng)神都幫她遮掩過的問題。
“......”并封長舒了一口氣,生出了滿滿的疲憊感。
他突然覺得,如果君上真的用這副靈體,會不會變得和昭月一樣笨。
不過看手串的樣子,多半是被某種力量遮掩過了,以她的閱歷與修為,看不出來,也......
一點都不合理!
“你家里就沒跟你說過?”并封神情中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與厭惡。
這些家伙,居然這個都不說?!
對于并封的嫌棄,昭月沒有一點辦法。
只能冷聲冷氣的宣泄不滿,“沒有?!?p> 并封斂眸沉默了好一會兒......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眼中又突然浮現(xiàn)出詭譎的笑意,“好,那我就跟你講講?!?p> “化蛇曾不惜自殘,以自身血肉妖力,做了二十三枚血珠,送給一名女子。”
二十三枚,剛好是一個普通體型女子的手腕長度。
“聽說是賀她新婚之喜,愿她闔家美滿,永世安泰?!?p> “我雖不知道那女子是誰,但一看你受傷時,那手串的異樣,就知是化蛇之物?!?p> 昭月抬手看了看手串,這次從外面看,可是一點裂縫也沒有。
也沒有絲毫氣息外泄。
“你是怎么猜到的?”
并封嗤之以鼻。
“我與化蛇相識數(shù)萬年,他的東西我怎么會認(rèn)不出?”
其實不止如此,在化蛇背叛之前,他們還是無話不談的好友。
然而,并封沒有想到化蛇能窩囊成那個樣子,不但喜歡了一個螻蟻,還沒搶過別的螻蟻???!
不但沒搶過,還辛辛苦苦凝結(jié)血珠,送給人當(dāng)新婚禮物?!
簡直窩囊至極!
“......”昭月突然想起來,她娘還在的時候,確實有一次拿走了手串,做了加工。
還囑咐她千萬不要取下來。
如果并封說的是真的,那血珠應(yīng)該就是在那個時候鑲嵌到紅珊瑚珠子里面的。
那么......
昭月勾了勾嘴角,“你好像很生氣?”
反客為主的時候到了。
“......”并封凝眸視之。
桌上沒挑完的小木條連同桌子一塊兒,在瞬間成為飛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