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不得安息
齊開自顧自的笑了笑,覺得逗夠了馬飛就勸慰道:“好了好了,別氣。如果我猜的不錯你們總督一定在你身后跟人了,嘴上說對你們莫不關(guān)系,其實這些總督比誰都在乎人才?!?p> “真的?”馬飛一臉委屈的回頭。
“真的真的,而且如果咱們同學(xué)來東海的不多,那來找你的估計還會是個地位不低的艦?zāi)?,不信你等會看看?!饼R開說著笑笑站起身,看著天上的月亮說道:“天快亮了,你再休息休息吧,估計要不了多久催促你上路的,你的那隊保姆就跟上來了?!?p> “她們不是保護(hù)我的嗎?”聽到齊開的話馬飛瞪大了雙眼。
“即是保護(hù),也是監(jiān)察,你以為在總督手下那么好混的嗎?”齊開有些幸災(zāi)樂禍的說道,隨后臉上久違的笑容緩緩?fù)嗜ィD(zhuǎn)過身背對著馬飛說道:“我們......我們就在這里分別吧。”
馬飛一愣,連忙站起身:“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嗎?難得我們還能見面?!?p> 齊開抿了抿嘴:“我,我還有些事要去做...你能理解吧,有些必須要去做的事?!?p> 馬飛也收起了臉上的笑意,轉(zhuǎn)而換上一副嚴(yán)肅的表情說道:“雖然不知道你要去做什么,但是想來一定是我不能摻和的事,雖然我沒有什么資格插嘴,但是......”
馬飛頓了頓,鄭重的說道:“一定不要死啊......記得活著回來?!?p> 齊開低頭笑了笑,又問道:“學(xué)校怎么樣了?”
提到這個,馬飛的臉上也露出一股難過的神色:“學(xué)校被關(guān)閉了?!?p> “關(guān)閉?”齊開突然皺起了眉頭,心中浮現(xiàn)出一種極為可怕的猜測。
那種猜測幾乎瞬間就讓齊開想打死居然敢這么懷疑的自己。
但是最后他還是把自己的想法問了出來:“學(xué)校是不是被質(zhì)疑沒有足夠的力量保護(hù)學(xué)生,所以在那之后人類的所有提督,都由七海直接教導(dǎo)培養(yǎng)?”
“你怎么知道?”馬飛楞了一下。
齊開緩緩回頭看了馬飛一眼,把第一次看到齊開那種表情的馬飛嚇得不輕:“喂...你沒事吧?”
齊開搖了搖頭:“今天這里發(fā)生的一切都不要和其他人說起,明白嗎?”
馬飛敏銳的捕捉到了什么,于是追問道:“怎么了?發(fā)生了什么?”
齊開又搖了搖頭:“我答應(yīng)你,我會努力活下去,你也答應(yīng)我,不要再問這件事,就當(dāng)他什么都沒有發(fā)生。我什么都沒有說,你也什么都沒有看見沒有聽見。你就只是單純的在這個小島上休息了一晚,懂了嗎?”
馬飛緊張地咽了口口水,他實在不明白齊開這么做的目的,但是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單薄的背影,他還是點了點頭:“好,我答應(yīng)你。”
齊開仍然背對著馬飛猶豫了一會兒說道:“嗯,好......還有,見到你真好,我很開心,馬飛,謝謝你?!?p> 馬飛愣了愣,居然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自己的鼻子:“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這是你第一次喊我的名字吧。哈?!?p> 齊開原地點了點頭,然后朝小島深處的樹林走去,走到一半時卻突然聽到背后的馬飛高聲喊道:“你可不要掉以輕心啊,趕緊找個地方把身子養(yǎng)好,然后當(dāng)個好提督,別下次見面你手下的艦?zāi)镞B我的一個零頭都沒有?!?p> 齊開伸出手在空中晃了晃,就徹底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過了一會兒大鳳輕輕走到馬飛身邊:“他走了?”
馬飛搖了搖頭:“不知道......關(guān)于他的事我是真的一點也不知道,但是我相信,總有一天你提督我會成長為可以讓他托付后背的提督的。”
大鳳聽完自己提督的話后不滿的撇了撇嘴:“他有什么好的,提督你可能被他騙了。說到底那天我們看到的人是不是他還不一定呢?!?p> 馬飛笑著拉起大鳳的手,輕輕安慰著自己的艦?zāi)镎f道:“你還在生他的氣?”
大鳳試著掙脫自己提督的手,但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后就索性放棄了:“也沒有還在生他的氣......就是看不慣他那一副自命不凡的樣子?!?p> “可能吧......呵,你知不知道,其實你提督之前估計在別人眼里也是這樣?!瘪R飛笑著摸了摸大鳳的頭,然后轉(zhuǎn)頭也開始在游艇上找吃的。
而在二人不遠(yuǎn)處,齊開找到了利托里奧,在島的另一側(cè),微微坐下。
“是我的錯覺么?”利托里奧看著齊開,臉上露出一絲詫異:“總感覺你和那個少年聊完,像是變了一個人?!?p> 齊開轉(zhuǎn)頭迎向利托里奧的目光,又低頭看了眼自己:“或許吧?!?p> “發(fā)生了什么嗎?”利托里奧繼續(xù)問道。
“嗯,只是,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并沒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堅強(qiáng)。”齊開笑了笑:“恭喜你啊,人類又多了一個可以托付的未來啊?!?p> 利托里奧轉(zhuǎn)頭看了一眼馬飛的方向:“就他?會不會太高估他了?”
“不高估不高估。”齊開搖了搖頭:“我和你打個賭。他,將來必然會成為人類的最高領(lǐng)袖?!?p> “你憑什么會這么以為?”
“因為這是他向我保證的啊?!饼R開理所當(dāng)然的笑了笑。
“就因為這個?”利托里奧的眉頭皺的更緊:“我為什么要放棄眼前現(xiàn)成的希望,去期待你嘴里那個未來可能的希望?”
“希望?”齊開愣了愣,指了指自己:“我?”
“對啊。你從小不就一直這么說的么?”利托里奧臉上浮現(xiàn)出了回憶的神采:“原本我還以為那是小孩子的胡言亂語,現(xiàn)在看來你確實成長為你口中那樣了不得的人物了?!?p> 齊開搖了搖頭,他深吸了一口氣,壓抑的低低咳嗽了兩聲:“可惜我已經(jīng)沒有那么多時間了?!?p> 利托里奧面色一凝,齊開的身體狀況很差,這她看得出來,但是相較于身體,眼前這個少年更差的是心里。腐朽的身體尚存一絲生機(jī),但是那身體中破敗的心卻早已入土。
“齊開,你不能放棄。”利托里奧咬了咬牙:“我們馬上就可以回家了,到了那里,全人類最好的醫(yī)生在等著你,你好不容易活下來,好不容易來到這里,我們不可能讓你就這么死去,就這么死在家的門口?!?p> 齊開看著利托里奧臉上傷心的表情,笑容中帶著濃濃的苦澀:“我也不想啊,我也不想啊......但是我的身子我自己心里清楚。我現(xiàn)在只想安安靜靜的找個地方,然后以一個人類的樣子,睡在人類的領(lǐng)土之下?!?p> “齊開......”利托里奧還想勸阻齊開,但是被齊開打斷。
“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威科島上的亡靈,我對不起他們。”齊開拽著利托里奧的手,聲音略微有些顫抖:“我還沒有找到害死他們的真兇,我還沒有為他們報仇......我現(xiàn)在一閉上眼仿佛就能看到他們看我的眼神,仿佛能聽見他們在質(zhì)問我,為什么不替他們報仇?”
齊開說著微微低下了頭,面容一點一點扭曲:“我沒有那么堅強(qiáng),我做不到那些。我連自己的命都掌握不了,那天落在威科島上的炮彈不僅打傷了我的身體,更打彎了我的骨頭......我想要去幫他們報仇,但是我實在沒有力氣了?!?p> 利托里奧感受到齊開身上彌漫開的頹喪,想要安慰卻不知道怎么安慰,但是齊開自己很快就解脫了出來,他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說道:“但是,萬幸。我見到了他。我在他身上看到了未來,只要他可以繼續(xù)走下去,那么他就一定能查到那天威科島上的真相,為他們,為我們,報仇。這樣一來,我真的就沒有什么好留戀的了?!?p> “真相?”利托里奧僵在原地:“那天在威科島上還發(fā)生了什么?”
齊開搖了搖頭:“答應(yīng)我,在那一天來臨的時候,替我保護(hù)好馬飛,替我見證我們威科島亡魂死仇的滅亡......拜托了?!?p> “齊開......”利托里奧本能地感覺到在威科島,在那一天發(fā)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但是齊開卻什么也不說,只是一味的搖頭。
就在二人還在爭執(zhí)的時候,齊開聽到島嶼另一端傳來了什么響聲,于是就開口轉(zhuǎn)移話題說道:“好了好了,我們?nèi)タ纯礀|海前來迎接那位人類未來的心腹是誰吧。話說他們明面上的王牌我都見過,但是他們私底下的心腹我還真一個都沒見過呢?!?p> 利托里奧無奈的看著齊開,無奈的只能攙扶著齊開前進(jìn),而就在他們已經(jīng)可以微微看到馬飛和那一隊艦?zāi)飼r,利托里奧卻怎么也拉不動齊開的身子。
利托里奧奇怪的轉(zhuǎn)頭看去,差點嚇的叫出了聲。
只見齊開用雙手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嘴,原本虛弱頹廢的雙眼此時瞪得仿佛燈泡,兩只眼睛肉眼可見的快速充血,而且還在一點一點突出,一點一點離開眼眶,仿佛,就要掙脫出眼眶一樣。
他的身體僵硬在那里,但隨即卻開始劇烈的顫抖,那不是寒冷的顫抖,亦不是畏懼的顫抖,利托里奧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樣的顫抖。
但是那全身上下,每一寸骨骼,每一寸肌膚,每一根毫毛都在劇烈擺動的樣子,那雙目死死盯住前凸的眼珠,那仿佛死人一般的目光,讓利托里奧感到了深深地,發(fā)自骨髓的恐懼。
“前輩,怎么是你來了?”馬飛看著出現(xiàn)在眼前的金發(fā)艦?zāi)?,?guī)規(guī)矩矩站起來敬禮說道。
“你知道我要來?”金發(fā)艦?zāi)镂⑽櫭肌?p> “啊,不是?!瘪R飛笑呵呵的把嘴里的速熱軍糧嚼兩下咽了下去:“我是說我沒想到前輩你會跟上來,不是說讓我一個人執(zhí)行偵察任務(wù)嗎?”
“我不是故意跟著你的?!苯鸢l(fā)艦?zāi)飺u了搖頭:“只是我的任務(wù)剛好經(jīng)過這里,看見這里有炊煙就過來看看。你不是應(yīng)該在更前面?zhèn)刹槊矗趺磿霈F(xiàn)在這?”
馬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嘿嘿嘿,前輩,我暈船,所以就在這里休息一下。不過我已經(jīng)休息完畢,隨時可以再度出發(fā)!”
金發(fā)艦?zāi)稂c了點頭,又看了看大鳳說道:“好好輔佐你的提督,總督對你們很重視,原本我們是不準(zhǔn)備要這屆畢業(yè)生的,只不過因為看你沒人要實在不忍心才收留你們的,你們不能辜負(fù)了總督大人的期待?!?p> “是,保證完成任務(wù)!”馬飛原地立正,笑呵呵的說道。
金發(fā)艦?zāi)餆o奈的嘆了口氣,但在馬飛轉(zhuǎn)身的瞬間,遠(yuǎn)處的利托里奧卻從她的眼神中看到一絲莫名的東西。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那東西卻讓她脊背一涼。
齊開卻知道。
齊開知道,齊開知道。
提督學(xué)校最后一屆畢業(yè)生,明面上的17名幸存者,她們一個都沒打算放過。
一個,都沒打算。
在眾人離去后,利托里奧看著跪倒在地上的齊開,竟然久久不敢上前。
仿佛那里跪著的不是她看著從小長大的齊開,而是某種可怕的惡魔。
怪不得齊開翻遍了薩拉托加的照片也沒有找到。
怪不得以齊開的閱歷也沒有在別的地方見到過。
怪不得馬飛那種人也可以輕易的進(jìn)入七大艦隊。
原來,原來你一直藏在這里啊。
原本齊開都打算放棄了,他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就這樣默默死去了。
但是為什么你們還要做的真么絕啊,為什么你們連一點希望都不留給我啊。
你們真的,要讓我在地獄也不得安息嗎?
你們這群......畜生!
“齊,齊開......你怎么了?”天邊漸亮,海與天的交界處甚至泛起了魚肚白。利托里奧反復(fù)給自己打氣之后,終于顫顫巍巍出聲問道。
齊開沒有做任何反應(yīng),他只是跪爬在那里,發(fā)出奇怪的聲音。
就好像童話中巫婆的笑聲,又像是黃昏烏鴉刺耳的鳴叫,又好像地獄之中惡魔的怒吼,又好像......
又好像煉獄深處亡靈痛苦的哭嚎。
東海艦隊,總督私人部隊隊長,厭戰(zhàn)。
終于,找到你了。
“對不起......利托里奧。”齊開僵硬的直立起上半身,臉上是令人膽喪心寒的空洞:“我不能跟你一起走了?!?p> “什么?”利托里奧遲疑了一下,一切的一切都變化的太過突然,讓她完全沒有反應(yīng)過來。而這一切變化的開端,都是那個金發(fā)艦?zāi)锏某霈F(xiàn)。
緊接著,下一秒,一只蒼白纖細(xì)的手掌就重重的劈在利托里奧的后頸,然后這個艦?zāi)锞蛙涇浀牡乖诹说厣稀?p> “你什么時候跟過來的?”齊開歪頭看著面前的薩拉托加。
“一開始?!彼_拉托加微笑著歪著頭。
“你沒有執(zhí)行我給你的命令?”
“有些時候提督的命令,在提督不知道也不會有太大影響的情況下,可以折扣執(zhí)行?!彼_拉托加緩緩走上前,臉上笑容更濃。
齊開低頭看著軟在地上的利托里奧,沉吟了一下說道:“嘴里眼里一直都是我,你卻沒有注意到,你自己也已經(jīng)兩天兩夜沒有得到任何補給了不是嗎?這在將來會要了你的命的?!?p> 齊開說著,拿起樹枝在利托里奧身邊的地面上寫寫畫畫,然后對身后的薩拉托加說道:“既然你一直醒著,為什么不早些出現(xiàn)?”
“如果離開也是提督的決定,那么我也是支持提督的。”薩拉托加說著,眼角流露出一絲悲傷:“但是既然提督已經(jīng)不打算走了,那么我也就沒必要隱藏自己了?!?p> “你怎么知道我不打算走了?”齊開寫完站起身,回頭看著薩拉托加問道。
“因為提督已經(jīng)找到接下來的目標(biāo)了不是嗎?”薩拉托加說著,嘴角的笑容更美:“提督在島上的話我都聽見了,在確保那個人類能夠安全成長,在殺死那位金發(fā)艦?zāi)镏?,提督會甘心就這么放棄您手里唯一的武器嗎?”
齊開沉默了一下,又輕輕咳嗽了兩下,最后回頭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利托里奧對薩拉托加說道:“帶我回去?!?p> 初生的第一縷陽光灑在齊開背后,陰影籠罩住了這個男人的臉,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薩拉托加恭敬的俯下身:“是,提督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