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齊開怔怔的指著遠處生氣的蘑菇云。
陽光漸漸西斜,天空中的顏色逐漸被渲染,但是大海上卻升起了一輪新日。
“那是什么?”齊開看著身邊的姑娘,聲音沙啞而又干澀:“他...他們對我的貓做了什么?”
在齊開身邊的航母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歷史上人類對黑海使用核武器并不是第一次,當初在黑海剛剛誕生時,人類就果斷使用了核武器。反正當時人類還在打核戰(zhàn)爭,最不缺的就是核武器,但事實證明這種締造了黑海的武器對黑海,并沒有太大的作用。
畢竟就算是真實的戰(zhàn)艦,核武器能做的也只是用高溫和沖擊波摧毀艦體結構,再多的你也不能指望什么了。
而艦娘,準確的說,是黑海艦娘,體型遠比真實戰(zhàn)艦小得多,受力面積更小,基本不能造成太大的損傷。
如果核武器能像常規(guī)武器那樣,那么這確實不乏為一種對抗黑海的手段。但是黑海實在太多了,核武器又終究太少了,所以漸漸地,人類也就放棄了使用核武器對抗黑海的念頭。
但是作為人類對黑海知之甚少的了解之一,黑海在面對核武器之后的反應,卻被人類仔仔細細記載了下來,并且寫在了教科書上,一直供后人學習。
這其中也包括齊開。
“根據(jù)一百年前人類使用核武器的記錄,單純增加當量來作為殺傷手段并不是明智的做法。但是根據(jù)觀察,所有的黑海在遭受核武器打擊之后,都會陷入一段2-3小時的混亂期。在此期間黑海的行為將受到極大幅度的影響。但根據(jù)個體差異,這種影響又不能統(tǒng)一描述。有的混亂狂暴,有的失意大哭,有的原地發(fā)呆,有的自我攻擊......”
為了定點狙擊俾斯麥,這次人類使用的核武器顯然當量控制的十分精致,第一和第二次沖擊波加一起,最多也就綿延了20公里,這讓50公里外的齊開并沒有受到核武器直接的打擊,但卻也同時讓他暴露在了巨大的核輻射之下。
可怕的,肉眼不可見的核粉塵隨著爆炸的沖擊波向四周瘋狂的擴散,伴隨著聲音的姍姍來遲,齊開腳下的整艘船都在顫抖。
“提督。”頂過了那輪音波,薩拉托加知道等下還會有一波巨大的海浪朝這里襲來,如今站在甲板上的齊開太危險了:“提督,請跟我回到船艙里!”
“滾開!”伸手握住齊開的手腕,這個往日沉默冷峻的男子忽然像是一頭暴怒的獅子,一把甩開了薩拉托加的手。
“...提督?”薩拉托加愣了愣,忽然感覺眼前的齊開有些...奇怪。
在薩拉托加身后,不知道為什么翔鶴忽然渾身打了一個冷戰(zhàn),下意識伸手抓住了薩拉托加,讓她不要靠近齊開。
“他們...他們以為他們是誰...他們憑什么敢這么做...憑什么?”齊開低著頭,雙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充血,唇邊不斷地翻涌著白沫,牙齒哆哆嗦嗦的顫抖著,不斷地敲擊在一起,發(fā)出令人蝕骨的脆響。
“憑什么?那是我的貓...我的...我的!我的?。。?!他們憑什么敢這么做!誰給他們的膽子?他們好大的膽子!”齊開的低語忽然聲音變大,原本如同獅子般根根倒立的頭發(fā)此刻居然給人一種無風自動的感覺,就好像...就好像惡鬼的發(fā)須!
“他們以為這里是哪里?他們以為他們是誰?他們以為我是誰?
“是誰?是誰做的?道格拉斯?那個羅斯查爾德?不,韋恩?
“不管是誰...不管是誰??!我要讓他付出代價,付出代價?。?p> “他們以為這里是長崎嗎?他們以為這里是太平洋嗎?”
“提督!”眼見齊開的動作越發(fā)瘋狂,遠方的海平面甚至已經(jīng)隱隱出現(xiàn)一道白色的海浪,不能再讓齊開繼續(xù)呆在甲板上了:“提督,你跟我走!”
薩拉托加不顧翔鶴的勸阻,掙扎著走到齊開身邊,手卻在剛剛觸碰到齊開的一瞬間,被惡狠狠地抓住。
五指上被修繕整齊的指甲,全靠指尖的力道,死死地插進了薩拉托加的手臂里。
“不要碰我,美洲人!”齊開嘶吼著,拉扯著薩拉托加,薩拉托加這才發(fā)現(xiàn)齊開的眼睛已經(jīng)不能用充血來形容。
他的整個眼睛都是紅色的。
“提...提督......”
“是你們...就是你們...是你們打開了那個大門,是你們放出了那個魔鬼!?。 ?p> 站在漆黑的世界,站在平靜的海面,背后一個又一個太陽不斷升起,落下。齊開呆鄂的看著自己面前憤怒的朝著薩拉托加嘶吼的自己,喉嚨仿佛被一只手掌死死地扼住。
那...那不是他...那不是齊開。
“麥克阿瑟那個廢物,他以為他憑什么可以和我爭?要不是山本在中途島送出了皇國的家底,我們絕不至此!
“報紙上明明不是說我們就要贏了嗎?為什么美洲人的飛機還在我們頭頂?
“那些東島人就是活該,就算發(fā)了傳單,那群猴子也不會撤離的吧。
“不...不要!我不能死在這里!
“為什么會有核武器...為什么我要遭受這些...為什么...為什么?”
薩拉托加呆呆地看著齊開,明明還是自己的那個提督,明明還是自己的那個男孩,為什么從他的嘴里卻可以說出這么多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的話?
就好像,就好像......充斥著這具肉身的,不是齊開一樣。
而是......
無數(shù)被驚醒的惡鬼。
下一刻,數(shù)不勝數(shù)的畫面像炸彈一樣直接在薩拉托加腦海中炸開。
.......
同一時間,夏威夷,檀香山。
企業(yè)還在安慰著生悶氣的獵戶座,突然就被一股難以名狀的悲傷淹沒了。
眼前無數(shù)畫面略過,黑的,白的,但無一例外,都是陌生的。
從船廠離港,進入大海,見到另外兩艘和自己一樣的船。
自己身上,無數(shù)水手們笑著,說著,自己載著他們離開港口,回來時,發(fā)現(xiàn)港口中的戰(zhàn)列艦已經(jīng)遭到了滅頂之災。
姐姐,妹妹,自己,前輩,一同進入戰(zhàn)場。無數(shù)廝殺,無數(shù)惡戰(zhàn)。
明明已經(jīng)救回來的姐姐,被來自海底的魚雷擊沉,海風,又送來了遠方,自己妹妹沉沒的消息。孤獨的站在太平洋上,身后空無一人,身前滿目瘡痍。
Enterprise vs Japan。
這不僅是宣誓,是對復仇的渴望,還有對家人的承諾,對祖國的忠誠。
天空,風神略過,一遍一遍撞擊自己的身體,自己堅持著,努力著,然后......
被送進了造船廠,拆解。
“不?。。。。。。。。。?!”企業(yè)癲狂的撕扯著自己的臉,和自己無關的記憶,和自己無關的感情,和自己無關的畫面:“不要,不要...那不是我,不是我...獵戶座...獵戶座...救我......”
企業(yè)癲狂地橫沖直撞,原本綠意盎然的草地僅僅片刻鐘后就被她摧毀殆盡,痛苦而又扭曲的在泥土中翻滾。
“不...怎么會......”另一邊,獵戶座也痛苦的按著自己的頭,原本清澈明亮的眸子中,無數(shù)畫面閃過:“人類...怎么可以...不行...我...齊開...你不能......
“齊開...求求你...齊開......
“不要啊......”
......
百慕大東部戰(zhàn)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凄厲的嘶吼幾乎撕破了整個天空,黎塞留一頭耀眼的金色卷發(fā)在海風中竟然像火焰一般熊熊燃燒。
一同燃燒的,還有那無與倫比的憤怒。
“馬薩諸塞......”低語著,呢喃著,時間一次次暫停,大海一次次凝固:“馬薩諸塞?。。 ?p> 如同企業(yè)一般,歷史上黎塞留號戰(zhàn)列艦的記憶也不斷灌進黎塞留的腦海中。
那并不像是觀看了一部紀錄片,又或是讀完了一本自傳。
那就像是自己被塵封的記憶忽然被打開,一同被釋放出來的,還有無數(shù)與之相應的情感。
祖國淪陷,投靠維西政府,保持中立,然后,以沒有完全建造完畢的狀態(tài),被名義上的友軍,馬薩諸塞直接擊沉在了海灣中。
明明她什么都沒做!她甚至還沒有完全出生!為什么她要遭受這些?她不想叛國的!為什么是她?為什么是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百慕大西部戰(zhàn)場。
“不...為什么是我...為什么是我......”不同于周邊所有艦娘痛苦嘶嚎,蒙大拿脆弱的跪坐在海面上,不住地哭泣著。
記憶不多,只有非常非常朦朧的片段。
一切的一切,開始于一張桌子上。自己被父親用慈祥和藹的筆觸,一點一點勾勒在了設計圖上。那設計師輕柔的畫筆,仿佛就像是撫摸自己孩子的手掌,將自己的一生,都畫進了圖紙之中。
“你會是世界上最強大的戰(zhàn)艦?!蹦凶诱f著,溫柔的仿佛是在和自己對話:“你有一個偉大的祖國,有一個偉大的家庭,有一支輝煌的艦隊,有可以信賴的前輩,有足以依賴的親人。
“你會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我會讓你成為的。
“一定?!?p> 就這樣,自己在迷離中,從眾多圖紙中脫穎而出,然后在造船廠的第一塊鋼板落下,擁有了自己的意識。
自己就是這樣,一點一點,一塊一塊被組裝完畢,成為父親大人心中的模樣。
她會成為父親的驕傲,會成為前輩的驕傲,會成為祖國的驕傲。
她會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嗨,父親!”船塢中,已經(jīng)初具雛形的龍骨笑著和自己的父親問候:“今天也是明媚的一天呢?!?p> “父親?”男人沒有說話,默默走到她身前,輕輕撫摸著她的身體,然后轉(zhuǎn)頭離去:“父親?”
隨著男子背影的消失,大門緩緩關閉。
等待著自己的,是無數(shù)痛入骨髓的切割。
尚且還只是一個胚胎的蒙大拿,就這么被自己的祖國和家庭拋棄了,被切割成無數(shù)塊,作為廢鐵販賣了。
“為什么是我啊...為什么是我啊,父親......”淚水仿佛斷了線的珍珠,一點一點滴落在海面上。她哭的傷心極了,在她身后,巨大無比的章魚似乎也在哭泣。
“吾愛...吾愛......救救我...救救我......”
此刻,大海上,已經(jīng)沒有了海怪蒙大拿。
有的,只是一個脆弱到了極點的孩子蒙大拿。
......
甲板上,巨大的浪花拍過,薩拉托加拼命抓住了齊開,才沒有讓他被海水沖進大海中去。
翔鶴在混亂中跌下了甲板,瓦良格更是扭曲著揮動翅膀飛向天空,然后重重地栽進海面。現(xiàn)在,在她身邊只有長門在努力的幫著自己。
“你們...你們怎么回事???”長門拼命抱住齊開,不讓這個已經(jīng)徹底失控的肉體繼續(xù)摧殘自己:“這到底是,發(fā)生了什么?。俊?p> 長門的話不斷的刺激著薩拉托加的大腦,畫面中,自己正和長門一同躺在海水的表面。
在她們身邊,還有許許多多的艦船。
比基尼,十字路口,核彈,實驗,靶艦......
“不要啊......”淚水已經(jīng)不知道什么時候流滿了薩拉托加的臉,莫名其妙的東西不斷沖擊著她的意識,不斷撕毀著她的理智。
只是她還不能就這樣放棄。
人類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自己一方的混亂,開始大舉進攻,自己必須把齊開帶離這個地方,必須。
齊開的指甲劃破她的臉頰,牙齒重重地撕咬在肩膀上,薩拉托加一聲不吭,默默地抱緊自己的愛人,默默地在甲板上一點一點移動。
突然,懷里的人安靜了一瞬間。
他歪歪頭,看了看長門,又轉(zhuǎn)頭看了看薩拉托加。
“提督?”薩拉托加迷離的目光中有了神采。這一刻的喜悅,終究讓薩拉托加戰(zhàn)勝了那些回憶。
齊開呆滯的看著抱著自己的薩拉托加,眸子極為詭異的抖動,然后飄出奇怪的嗓音。
“不是。我是誰?我是伊莎·華倫丁。”
薩拉托加一愣。
“不是,我是誰?我是斯里坎特·所羅門?!?p> “不是,我是誰?我是山本弘一?!?p> “不是,我是誰?我是福爾茲·馮·奧爾沃茲”
薩拉托加的心緩緩沉到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