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先生,看了你的簡歷,確實挺優(yōu)秀的,能愿意來我們這?看你之前呆的診所還挺有名氣的?”
一個梳著大背頭的胖子,正津津有味地拿著簡歷,不時點評兩句。
手腕上的手表看樣子價格并不低,只不過這人的穿著打扮品味不高,有再多的錢,也難掩蓋暴發(fā)戶的氣質(zhì)。
方彬坐在一家私人牙醫(yī)診所的辦公室中,對面的胖子是私人診所的老板,叫宋軍,根本不懂醫(yī)學(xué),更別提牙醫(yī)了,就是手里面有些閑錢,這幾年牙醫(yī)賺錢快,宋軍就鼓搗了一個私人診所。
方彬打心底里不喜歡這個人,可是沒有辦法,不為兩斗米折腰的時代已經(jīng)過去了。
“那家診所是我開的,不過創(chuàng)業(yè)失敗了,就......”方彬說著不愿提起的事情。
“哎呀”宋軍一拍大腿,放下簡歷,仔細(xì)的打量著方彬,“那診所是你開的???我的天啊,你之前還是個小老板啊?你說說,這事鬧的,沒事,兄弟,人哪能一直順啊,從哪跌倒,咱就在哪爬起來。”
宋軍像是一個心靈導(dǎo)師一般,開解著已經(jīng)放下的方彬。
“行了,兄弟,明就開始上班把。”一通說辭之后,宋軍給了一個肯定的回復(fù),就低下頭鼓搗自己的手機(jī),看上面漂亮女生熱舞的視頻,臉上露出一絲淫笑。
如果不是沒有辦法,方彬真的不想與這種人為伍。
不過,找到工作,總的來說還是一件讓人開心地事情,方彬第一時間想把這份喜悅分享給林涵,撥出去的電話,在快接近自動掛斷的時候被接起,傳來林涵冷冰冰的“喂”。
“林涵,我找到工作了,在一家私人牙醫(yī)診所,給的錢還算不錯,你今晚不忙吧,咱們一起吃個飯吧,都好久沒見了?!?p> “恩,知道了,我現(xiàn)在忙著呢,等一會再說?!币魂囯娫捗σ粜嬷鴥扇藢υ挼慕Y(jié)束。
站在街頭的方彬,忽然感覺自己有些可笑,或者是可悲,心中僅存的一點喜悅,無意間也不知所蹤。
“方醫(yī)生,方醫(yī)生?”
愣神的方彬被人拉回了現(xiàn)實,發(fā)現(xiàn)辦公室門口一個小護(hù)士正在叫著自己。
小護(hù)士名叫劉菲,與方彬同一天入職,直接被配到方彬手底下,協(xié)助方彬的工作。方彬?qū)⒎撇⒉皇呛芰私猓恢浪轻t(yī)科大學(xué)剛畢業(yè)的大學(xué)生,雖然很認(rèn)真踏實,但確實工作經(jīng)驗不足,經(jīng)常好心辦壞事,最后還要方彬來收場。
“叫了你好幾聲,都沒答應(yīng),方醫(yī)生你在想什么???”劉菲不解的問道。
方彬打著哈哈,只說自己太累了,剛才沒有注意到。其實他內(nèi)心中想的是林涵,不想旁人知道自己的事情罷了。
“下一位病人到了。”劉芳遞上一份病歷就離開了辦公室。
剛來沒幾天,方彬的工作就已經(jīng)被宋軍排滿了,完全沒有給方彬任何的緩沖空間。宋軍還真是一個生意人,物盡其用。方彬的技術(shù)精湛,漸漸也得到了病人的認(rèn)可,很多回頭客指定找他來看。
宋軍自然是開心得不得了,天天捧著方彬,說他是再世華佗。
方彬翻開病歷,還沒仔細(xì)看病歷介紹,一張照片就從病歷本中掉到桌子上。
照片上面是一家餐廳,是外面的視角,拍到餐廳靠窗位置的餐桌,有兩個人正在就餐。方彬覺得奇怪,這張照片是什么意思。
方彬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照片的女人不就是自己的女友林涵么?照片上的林涵正在有說有笑的看著對方。不過照片上對面的人只能看到一個背影,除了能看出是一個男人之外,并沒有拍到他的臉。
餐廳入口的玻璃門上掛著日期:9 月 28 日,那不就是今天么?
方彬也想起來這家餐廳自己認(rèn)識,之前兩個人約好了去這家餐廳約會,方彬突然來了一個單子就沒有赴約。就因為這個事情,林涵生了好長時間的氣。
一種不好的念頭在方彬心中埋下了種子。
換了衣服奪門而出,門口的劉菲連忙追問著方彬,“方醫(yī)生,你要去哪???病人已經(jīng)等了很久了?!?p> 轉(zhuǎn)眼間方彬已經(jīng)出了門,留下一句“取消”。
大概十幾分鐘后,方彬就站在照片中餐廳的對面,隔著一條馬路,注視著對面的情況。
車途中,方彬曾幻想過很多種可能,以為只是自己眼花或者認(rèn)錯人等等,可現(xiàn)實的一草一木,一舉一動,打破了他的幻想。
端坐在餐廳窗邊的就是林涵,與在方彬面前不一樣,此刻的林涵是笑著的,眼鏡是彎的。而在方彬面前,林涵永遠(yuǎn)是一張撲克臉。
方彬顫抖地拿出手機(jī)撥打林涵的號碼。
電話應(yīng)聲想起,窗內(nèi)的林涵正在與對面的人交談,顯然被想起的鈴聲打斷,臉上露出不悅的神色,特別是在看到手機(jī)屏幕顯示的名字后,不悅的神色更加凝重。
不過林涵還是接起來了。
“喂,有什么事么?”
“林涵,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飯???我現(xiàn)在過去找你?”方彬努力用不在意的語氣輕松的說道。
“不用了,我還在忙,下次吧?!绷趾鹑痪芙^,之后又問道:“沒別的事情了吧,我還在忙,先掛了?!?p> 電話忙音響起,餐廳里的林涵臉上重新恢復(fù)了笑意,就在放下手機(jī)那一刻。
方彬只覺得諷刺,不知道為什么林涵要說謊,此刻他很想沖去餐廳,去看看和林涵吃飯的人到底是誰,但想了想,如果這樣做,只會讓兩人之間的間隙拉大,變得無法愈合。
愛情是會變質(zhì)么?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小秘密,在自己的獨立空間發(fā)芽,不忍讓旁人看到,只想一個人獨自欣賞。
以前的海誓山盟也會滄海桑田么?方彬心中的愛情觀逐漸掉了一顆兩顆碎石,敲擊著自己的心。
宋軍手中把玩著兩顆核桃,盤得時間不久,其實他根本不懂這東西有什么意思,只是看著身邊的人都在玩,也就湊個熱鬧。
“方醫(yī)生,你這次做得可是不地道啊,撇下約好的客人,擅自離開,這不合適吧?”
說話的時候宋軍的眼神并沒有看向方彬,還在盯著手中的兩個核桃。
“你也知道,我們是私人診所,不是人家大醫(yī)院,大到房租,小到消毒水,都是要我花錢的,把客人得罪了,你說咱們咋掙錢,我咋給你開工資?”
宋軍仍然對于方彬今天中午擅自離開診所的事情,十分介懷,要是別的客人也就算了,這位客人可是宋軍生意伙伴的老婆,知道宋軍診所有位醫(yī)術(shù)高超的帥氣的男醫(yī)生,指定要來。還是宋軍安排她加塞的,不然要是排隊,這位夫人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看上病。
只是這位夫人中午活活等了一中午也沒有等到方彬,最后生氣的離開。
方彬低著頭,心中并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仍然在想林涵為什么要隱瞞自己和別人吃飯的事實,那個人究竟是誰呢?
“喂,和你說話聽不見是吧?”宋軍怒目瞪著方彬,手中的一個核桃摔向方彬。
“方彬,別給臉不要臉,我敬你是個知識分子,尊重你,可別蹬鼻子上臉!說句不好聽的,你就個打工的!”
“那你說怎么辦?”方彬并不想在這件事情上過多糾結(jié),以他對宋軍的了解,肯定是要扣自己的工資。
“算你小子有點眼力見,這樣吧,方彬,明天開始,你出診去客人家中。”
“出診去客人家?這個符合法律么?”方彬記得牙醫(yī)上門服務(wù)好像是不符合法律法規(guī)的。
“你小子怎么這么軸?。 彼诬娪职咽种械牧硪粋€核桃砸向方彬,“誰讓你大張旗鼓的到處說?。〈驑尩牟灰?,不懂么?你不知道這上門出診有多賺錢么?比在診所里面賺得多多了?!?p> 方彬默默的沒有說話,他明白宋軍并不是在征詢自己的意見,而是告知自己。他是個生意人,手里有自己這張牌,肯定會在最恰當(dāng)?shù)臅r候把自己打出去,賺到更多的錢。
一個簡易的出診醫(yī)藥箱隨和攜帶,方彬自此很少待在診所,護(hù)士劉菲會把每天的客人訂單發(fā)到他的手機(jī)上,基本上一天的行程都被排滿了,只有中午一個小時留給自己吃飯。
心中罵著宋軍真是個周扒皮、惡地主,只會剝削像自己這樣的勞苦大眾。
上門出診的客人大多都不是什么嚴(yán)重的病癥,只是一些牙齦發(fā)炎之類的小毛病,方彬應(yīng)付起來也很迅速。需要此類服務(wù)的客人看起來都是家境比較殷實的,寧愿多花一點錢讓醫(yī)生到家,也不想大老遠(yuǎn)專門去一趟醫(yī)院遭罪。
多得到的錢當(dāng)然沒有到方彬的腰包里,宋軍是賺得盆贏缽滿。方彬只覺得自己越來越不像是個醫(yī)生,整天就是在一個房間到另一個房間,解決的事情在他看來要一個初級的醫(yī)生就可以解決。殺雞焉用宰牛刀,不過自己有什么話語權(quán)呢?
方彬坐在車內(nèi),剛剛放好醫(yī)藥箱,喝了一口水終于算是喘一口氣。
車窗被人敲響,方彬抬頭一看,原來是劉菲。
“劉菲?你怎么來了?”方彬疑惑,這個時候她不是應(yīng)該在診所么?
劉菲沒有穿護(hù)士服,而是一件極具少女感的連衣裙,彎著腰站在車窗外,有些不好意思的看著方彬,“今天我倒休啊,方醫(yī)生你不記得啦?”
方彬想了想好像是有這么一回事,不過他最近也不怎么進(jìn)辦公室,更不記得劉菲請假的事情。
“你怎么在這啊?”
劉菲的臉上露出一點不易察覺的紅色,害羞地說:“我在附近逛街,正好看到你的車,就過來打個招呼?!?p> 劉菲的說辭一看就是在說謊,方彬也沒有在意。
“方醫(yī)生,你是不是還要去下一家啊?我陪你去吧,反正我也沒有什么事情?!闭f著,劉菲自顧自地拉開車門坐到副駕駛位置。
現(xiàn)在的小姑娘真是捉摸不透,方彬知道劉菲是怎么想的,她沒有明確表達(dá),方彬自然也不能拒絕。兩人就處在這樣一個尷尬的局面。其實方彬潛移默化地透露自己有女友的信息,可每次說到這個,劉菲總是岔開話題,有意避免。
方彬搖了搖頭,啟動了汽車,前往下一家。
“怎么沒有人接聽電話?”方彬已經(jīng)打了三遍了,可始終沒有人接聽。
在到客人家之前,方彬要打一個電話提前告知,可這位客人留的電話一直打不通。
也只好上去直接敲門了,沒有別的辦法。
如果沒有記錯,這應(yīng)該是今天最后一單了,做完后方彬只想回到家中好好洗個澡睡覺。
與林涵的聯(lián)系不多,偶爾兩人會通話幾次,都是不痛不癢的話,兩人之間的感情像是被沖淡的汽水,慢慢變得無味。
這幾天方彬?qū)嵲谔哿耍胫^這幾天找個時間還是找林涵好好聊聊,畢竟這樣下去,對兩個人都不好。
電梯“?!钡囊宦?,打開門,兩人到達(dá)地址指定的樓層。這是一棟新建好不久的新小區(qū),主要是一些小戶型的房間,租戶比較多,但是租金也并不便宜。
方彬與劉菲順著樓道走到了最深處的房間,對了一下地址上的門牌號,沒錯就是這里,方彬敲響了房門。
并沒有人來應(yīng)門,方彬又敲了幾聲,聽到里面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一個男人不耐煩的說話聲,似乎像是在抱怨誰在敲門,對有人來打擾很不耐煩。
沒多久,門被打開,一個男人站在房間內(nèi),疑惑地看著方彬二人。
“你好,我是方彬方醫(yī)生,這是我的助手劉護(hù)士,我們接到你預(yù)約的牙醫(yī)上門服務(wù)?!狈奖蜻B忙介紹道,這幾句話方彬不知道說了多少遍,每次敲響客戶的門,都要說一遍。
房間內(nèi)的男人顯得有些意外,對于方彬的介紹沒有任何反應(yīng),反而有些緊張。
方彬以為對方?jīng)]有聽清楚自己的話,又重復(fù)了一遍。只見對方的臉色變得難看。
“怎么這么半天?誰?。俊彪S著一個女人詢問的聲音,一個女人出現(xiàn)在門口。
方彬?qū)τ谶@個女人并不陌生,正是林涵。
四目相對,各自帶有不同的情緒,一旁的劉菲雖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也能感覺到微妙的氣氛。
“方彬,你聽我說......”說話的不是林涵,而是那個男人,阻攔著方彬進(jìn)入房間,怒氣沖上頭的方彬此刻不是一個醫(yī)生,而是一個失去理智的男人,一拳打在男人臉上,走進(jìn)房中。
林涵被方彬魯莽的舉動嚇了一跳,“你干什么!方彬!”驚聲叫道。
“你干什么!你,你,你這是,和他什么關(guān)系?”方彬大喊道。
無言,林涵沒有回答,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斑€能什么關(guān)系,你不是都看到了么!”
林涵沒有解釋,甚至連謊言都不愿組織語言。方彬覺得心在滴血,眼前的林涵變得陌生,除了一樣的面孔之外,似乎是另外一個人。
不自覺地后退了幾步。
“方醫(yī)生?!眲⒎品鲋奖?,對于現(xiàn)場的狀況,小姑娘舉手無措,只得站在方彬后面。
“走,走。”方彬兩眼無神,默默地低聲冒出了兩個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方彬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離開這個樓層,這棟大樓,雙腳如灌了鉛一樣,被劉菲拖著放到了車中。
“方醫(yī)生,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弊隈{駛位的劉菲關(guān)切地問著方彬。
“我不回家,我要喝酒,我不回家?!?p> “方醫(yī)生,還是算了吧,你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不能喝酒。”劉菲勸著方彬。
“你不想送我去?那我來開車?!狈奖蛘f著就要下車轉(zhuǎn)到駕駛位。
“好好好,我送你去。”沒有辦法的劉菲阻止方彬,硬著頭皮啟動了汽車。
酒如水,淡得沒有味道,味覺如同喪失了一般。方彬一杯接著一杯,機(jī)械般的端起放下,享受這酒精液體順著喉嚨灌入胃中的感覺。
醉意是為了逃避現(xiàn)實,模糊的意識也讓不堪回想的生活拋之腦后。方彬只覺得身邊的事物變得慢了些,地面也不平整,晃晃悠悠。
“方醫(yī)生,別喝了,差不多了?!眲⒎婆阒奖蛟诰瓢梢呀?jīng)一個多小時了,她十分擔(dān)心他,怕醉酒的方彬出現(xiàn)什么意外,只能守在一旁。
方彬擺了擺手,臉上微微一笑,盡量表現(xiàn)出自己沒有喝醉的樣子,“沒事,沒喝多,你看我,一點事情都沒有?!?p> 醉酒的人不愿承認(rèn)自己喝醉,沒喝醉的人卻會連連說自己已經(jīng)喝多了。
酒是一種奇妙的東西,有的人躲避,有的人尋找。
“劉菲,你說是不是特別瞧不起我?特別可笑,對不對?像個垃圾一樣。我到現(xiàn)在我都不明白,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一杯酒咽下一句話,內(nèi)心的話說給自己聽,是煎熬,是麻醉,是無可奈何低聲的吶喊。
劉菲不知怎么安慰方彬,她以為像現(xiàn)在這樣默默陪在一旁就是就好的安慰了。
“方醫(yī)生,我嘴笨,不知道怎么安慰人,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不過我覺得,事情總會好的,也許明天事情就解決了呢?”
天真,方彬心中冒出兩個字,成年人的生活哪有“解決”二字,麻煩事情只會層出不斷,何來解決。
唯一的解決,就只有解決自己,或者解決別人。
方彬被自己心中陰暗的想法嚇了一跳,酒也醒了大半。黑虎被殺的血腥畫面撲面而來,胃中翻騰起來,起身奔向衛(wèi)生間。
吐了之后方彬覺得舒服多了,手機(jī)響起,是一個陌生號碼,接起來沒人說話。
“喂,誰?。空f話?。俊?p> 過了幾秒,電話那頭傳來了聲音,“喂,方彬,我是吳起?!?p> 吳起,是誰?方彬一時想不到這個人是誰。
對方察覺到方彬的疑惑,又補(bǔ)了一句“今天下午我們見過面,在房間里。”
“是你?!狈奖蛎靼祝螂娫挼倪@人就是和林涵共處一室的男人,沒有想到他還敢給自己打電話。
“我,想約你出來聊聊,不知道你方便不方便?”吳起淡淡地說著。
“我們之間有什么好聊的!”方彬的語氣不怎么友好。
“也許,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這個樣子,聊過之后,可能你會有新的發(fā)現(xiàn)。”
吳起的話勾起了方彬的注意,不斷拉扯著內(nèi)心深處的抓手,越過心中筑起的高墻,占領(lǐng)好奇心的高地。
“好,我們在哪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