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我可以聽你解釋
老頭兒死了!
死在余生離開村子后的第二年,當(dāng)時他急著追趕跑出門的雞,不慎被門檻絆倒,就再也沒能站起來。
三年后回到村子的余生追悔不已,在那顆棗樹下整整發(fā)呆了三天。
期間他一起又一次地欺騙自己,想象著老頭還小憩在這兒等他回來的樣子。
這大概便是眼前之景的由來?
根據(jù)人心底里最深刻的畫面,構(gòu)筑場景,將其困在自己的回憶里,若不能分清虛幻和現(xiàn)實,怕是永遠也醒不過來!
可這精心準備的陷阱沒能困住余生,因為在余生眼中,這陷阱的破綻實在是太多了。
第一,世間之物哪會按照人心的期愿變化?
余生心里覺得三年未歸,門檻該低一些,家畜該少一些,桌子上的劃痕該多一些,杯子上的豁口該大一些。
它們就真的像余生想的那樣變化了,這又怎么可能?
第二,余生前幾天剛好學(xué)了一些涉及到虛實變幻的術(shù),這讓那些微風(fēng)吹過后稍顯氤氳的畫面太過可笑。
第三,眼前的畫面只是當(dāng)年的余生在腦海里幻想出來的,絕非真實。
盡管落入陷阱的余生記憶被蒙蔽,已經(jīng)忘掉了曾經(jīng)推開大門之后見到的真實景象。
但一貫以來的危機感還是讓他時刻保持警惕,余生不會完全相信任何人,包括自己!
所以他在進入院子不久便從迷茫中醒來,可他實在不想打破那份沉靜和美好。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就這么陷在這片溫暖里,去彌補曾經(jīng)的遺憾。
可哪怕做的再真,假的終歸是假的,而余生,騙不了自己。
所以他說了未曾說出口的感謝,講了再沒機會講的抱歉,毅然退出了院子。
四周盡是迷蒙,晦暗不清,仿佛除了眼前關(guān)閉的院門,再沒有其他出口,可這唯一的路,是條死路!
“唉!”
余生長嘆了口氣,然后左袖微動,取出了一直藏在其中的匕首。
宋芝林說過,這是把形狀怪異的匕首,但很鋒利。
怎么會不怪異?
因為它根本不是匕首,而是一把普通的短刀,是上輩子余生從小耍到大的,放在屋子里桌子上的那把切水果的水果刀。
余生找八兩重新把它鍛造出來,時刻放在身邊。
它代表著過往,是遺憾,是警醒,是懷念,卻也是個囚籠。
它把余生鎖在自己的世界里,與周遭格格不入。
但現(xiàn)在,余生不再需要它了,因為老頭子說過,少年人,該有更廣闊的天空。
這可能不是他最想要的晚年,但余生知道,那句話一定是老頭子最衷心的期愿。
把悔恨和記憶銘記,但所有過去的,終究還是過去了。
余生看著匕首,微笑,然后松手。
眼看著它緩緩落下,落向腳邊,落向看不清的深淵,最后,落到院子里的那張桌子上。
它回到了自己本該存在的位置,而余生,也得回到他現(xiàn)在所在的地方。
擎杯閣門口,余生正一只腳踏進屋內(nèi),周遭依舊喧嘩,人流進進出出,說說笑笑,過著他們自己的生活。
余生卻連半絲停頓也沒有,仿佛上一瞬邁出右腿,下一息便跟上了左腳,就好像剛剛什么也沒發(fā)生過。
但終究是發(fā)生了什么,因為他身后的門外地面上,正靜靜放著一把匕首。
……
在余生回到現(xiàn)實的同時,跟在他身后的三個問道境行者終于察覺到了不對。
因為不遠處正吃茶的余生,消失了。
與之一同消失的是一整條街和整街的行人,他們面前只剩下了唯一一個淡淡的身影。
那個身影不太清晰,但三人還是第一時間認出了那個人,因為他們已經(jīng)打了太多交道了。
烏國,落紋道,祁鳴鳳!
落紋道是烏國一個專研陣法的宗派,祁鳴鳳更是已經(jīng)在問道境浸淫了百余年。
她今年已經(jīng)一百九十六歲,而問道境天壽二百,換句話說,她已經(jīng)時日無多了。
三人自然清楚這一點,也更清楚有心算無心之下,此處必然布滿了祁鳴鳳事先準備的陣法。
可他們沒絲毫猶豫,第一時間使出渾身手段攻向那個滿眼死志的老嫗,因為他們明白烏國之人出現(xiàn)在這里意味著什么。
他們的目標,一定是李公,可能此刻已經(jīng)動手了。
馮安和宋芝林也緊隨余生之后來到了擎杯閣,他們甚至看到了余生走進酒樓的背影。
同一時間,宋芝林察覺到了從不遠處的街道和李府爆發(fā)出的澎湃元氣。
他只是向那兩個方向看了一眼,依舊滿臉愁苦看不出來表情,然后直接和馮安走進酒樓。
他全然沒有理會,或者說那完全不需要他去理會,畢竟劍宗后山還有個人,他叫徐上章!
……
余生還沒上到三樓,便看到了身后趕來的馮安和宋芝林,這讓他心中多了些底氣,也推翻了剛才走路間想好的上樓后的計劃。
既然撐腰的人來了,自然可以更直接點解決問題。
所以他笑吟吟地上樓,笑吟吟地和眾人見禮,又笑吟吟地來到李乾宇身邊,拔出劍,架在同樣笑吟吟的李乾宇脖子上。
眾人笑容驟斂,只有余生還在笑。
“余兄,你這是何意?”李乾宇有些驚怒,但看起來還算平靜,看著余生的眼睛問道。
余生沒說話,但嘴角的笑容更大了一些,他抬起手肘,自然也就抬起了劍。
眾人的一口氣還沒呼出來,余生屈肘再次伸劍,這次是一式直刺,刺向李乾宇的左側(cè)肩膀。
眼見劍鋒襲來,李乾宇想向右躲閃,但此刻他的身體仿佛重若千鈞,竟是連皺下眉頭都不能。
他被宋芝林的勢定住了身形!
所以余生的這一劍,直直刺入了李乾宇的身體,透衣,過肉,然后從身后穿透了出來。
不愧是劍宗的劍,果然鋒利。
“你為什么要殺我?”余生這一次沒打啞謎,想來對李乾宇來說這些尋常的震懾也沒什么作用。
李乾宇面色紫紅,大概是又氣又痛,但他還是強壓下心中的怒火,再次說道:“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這其中一定有誤會,你我此刻該靜氣詳談?!?p> 余生自然知道這不是誤會,因為那一日的殺氣做不了假,而且李躍鷹后來的調(diào)查也證實了李乾宇必有圖謀。
“你有十息的時間證明自己的清白,或者說清楚之前不方便說的隱秘,來說服我不要殺你。”余生還是想再探聽些有用的消息。
“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李乾宇一臉無辜。
“九息。”余生不為所動。
“劍首于我無心殿有大恩,我豈會加害于你?你如此行事,倒是和我說明緣由!!”生死之間有大恐怖,李乾宇的額頭已盡是汗水。
“七息?!庇嗌琅f淡淡地笑著。
此時有元氣透窗而來,就要擊飛持劍的余生。
“哼!”
宋芝林一聲輕哼,左手并指為劍,手臂揮動間已有一道犀利的劍意飛向那道元氣。
劍意在飛行中裹挾著元氣,凝成劍型,輕飄飄將襲向余生的元氣擊散,而后余勢不減,又飛向那股元氣襲來的地方。
一聲悶哼傳來,然后再無聲響。
“五息?!庇嗌腥粑从X,仍在直直盯著李乾宇。
李乾宇滿臉絕望,剛剛出手之人是無心殿的問道境長老,那已是他最后的希望,可未曾想宗內(nèi)長老竟連宋芝林隨手一招都敵不過,想來自己今日絕無生機。
“四息。”
眼見余生必殺之志,李乾宇終于意識到自己不知何時露出了破綻,若不是在此時此地,他還能殊死一搏,可現(xiàn)在宋芝林在旁,他連垂死掙扎都做不到了。
“三息?!?p> 李乾宇目露回憶,這十幾年過往片段閃過,他覺得自己的人生全無意義。
“兩息?!?p> 不,還是有讓人開心的時光的,想到那兩個人,他扯著嘴角,似是在笑。
“一息?!?p> 李乾宇回過神,看著余生,眼中盡是怨毒,“你會死的比我慘,會被剝皮,被剔骨,然后被挫骨揚灰!”
余生撇撇嘴,也知道再難從李乾宇口中挖出什么信息,遂拔劍,然后揮劍。
血如泉涌!
余生不知道這個世界會不會有將心臟洞穿的人救活的法術(shù),所以他選擇了最血腥的一種方法。
他把李乾宇的頭斬了下來。
奇怪的是,在生命最后的時間里,李乾宇仍在竭盡全力想歪過頭,似是想看向身左的什么東西。
可他左邊只有一群呆立在那兒的各宗弟子。
或者他想看的是那個方向更遠的東西嗎?
是劍宗?是中州?還是妖蠻兩族?
余生不得其解,而現(xiàn)在,也得不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殺掉李乾宇不是余生今日出門前的本意,因為讓一個被識破的敵人在明面,總好過讓那些未被識破的人在背地里搞事。
可剛剛的幻境激起了余生的殺心,沒人希望自己心底里最美好的東西被人輕易利用。
宋芝林在剛剛進門的第一時間就向余生傳了音,和他說這是一次針對李躍鷹的謀殺。
所以在余生看來,李乾宇可能不是設(shè)下此次陷阱的主謀,但他一定參與在其中,至少起到了牽線的作用。
既然如此,他今天,必須死!
正經(jīng)人誰熬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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