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若晨看著他瞬間就閉上了眼睛,也不再多說什么,只是示意跟他一起進來的小廝道:“找件披風過來?!?p> 小廝似乎停頓了一會兒,才輕聲應道:“是!”便轉身走了出去。
顧若晨不打算勸沈暉回去房中休息,這種時候,即使他沒有追念的心思,但是能夠待在這里,相信沈老侯爺也會安息的。而且來這里的第一夜,她也需要一個人陪在身邊。
小廝很快帶來一件披風,顧若晨給沈暉披上,知道他還沒睡著,便交代道:“你安心睡吧,在夢里和祖父聊聊天!”
她摸摸他的頭,又輕輕地拍著他放在肚子上的手,似是安撫,也是憐惜。
沈暉閉上雙眼那一刻,面上毫無波瀾,心里卻早已經翻江倒海。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心緒難平的時候了,他已經回來了兩年半的時間,早已經將一切仇恨深埋心底,仇恨在心底發(fā)酵了兩世,早已經將自己的心腸染成了深黑色,卻還是在今天心軟了一瞬間。
他覺得自己不該那么沖動地留下身旁的這個變數,但是她的出現卻讓自己感受到了難得的一絲溫情。他勸自己道:罷了,不就一個弱女子,隨時能掐死,不會影響大局的,再看看吧!
是的,沈暉,他是一個重生之人,重生在看守皇陵的第五個月中。
前世的他在看守皇陵的第五個月時也發(fā)生了一場小的火災,前世的他以為是自己不甚嗆入了有毒的氣體,雖然他也覺得憑自己的直覺不至于遲鈍到那種地步,但是家族的沒落和旁人的指責鄙視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自己,當時的自己確實有些精力不濟。
但他是后來才知道那場火災并非意外,是有人打算斬草除根殺了他,但前世的他并不知道,所以毒氣傷到的肺腑還沒好全,自己就在后面被人設計墜落山崖,傷了腦子,真的變癡傻了。
其實并非不能醫(yī)治,他之所以癡傻也只是因為有淤血停留在顱內,只要輔以針灸和藥材,不需半年便能痊愈的??墒钱敃r沒有人愿意為他盡心看病,沒有人在意他這個罪將之子。
直到后來回到京中,府里的焦管家和他的貼身侍衛(wèi)沈七不停奔波,為他求醫(yī)問藥,但因為拖的時間有些長,他因為癡傻又不懂得好好配合,便一直拖了兩年,才將淤血清除恢復了神智。
他清醒之后便開始著手徹查當年幽谷關戰(zhàn)役的真相,他不相信他的父兄會犯那么低級的錯誤,一直查了兩年多,都已經查到根上了,自己卻被狙殺在城外沈家的祖墳旁。
怪自己大意,他的敵人知道沈家是他的軟肋,他不會帶太多人去祖墳那邊,所以他們派出了諸多高手,自己再是厲害,也擋不住那么多人的圍攻。加上他們竟然用上了火藥搭上自己的性命來置他于死地,所以他連逃出包圍圈的機會都沒有。
是啊,前世的他怎么斗得過那個人,那是自己的長輩們忠于的對象,是自己打算徹查舊案時給予他無數支持和鼓勵的人。
他是君,他只是臣。害怕功高震主,所以父兄們的英明可以一朝盡散,六萬多的士兵跟著陪葬;君要他死,所以他只能受死。
他以為自己此命休已,卻發(fā)現自己一睜眼就回到了看守皇陵時的那場火災中,平復了兩天的時間,他確認自己是真的重生了,他感謝上天賜予他重來的機會,也抱怨上天為何如此殘忍,竟不能讓他再早半年,阻擋發(fā)生在沈家身上的慘劇。
他知道自己的仇人有多么強大,根本不敢輕舉妄動,他要蟄伏在暗處,步步為營,立誓洗清沈家軍和父兄的污名。前路艱難,哪怕背上亂臣賊子的名聲,哪怕手上沾上無辜之人的鮮血,哪怕從此墮入阿鼻地獄,他也要復仇,向著高位上的那個人。
他知道那些人沒要了他的命不會罷休,所以順勢而為,讓事情順著前世的軌跡繼續(xù)發(fā)展,果然,自從他墜崖“癡傻”后,自己雖然受到一些監(jiān)視,但是已經沒有了生命的威脅。
他在暗處不斷籌謀,聯系值得信任的屬下,憑著前世他后面徹查舊案時看到的過往,抓著所有能抓住的機遇,建立勢力,牟取利益,不斷地為自己的復仇做準備。
直到兩個月前,他回到京城。在皇陵兩年半的時間,他每天逼著自己忍耐和練習,再見到那些故人,他已經可以毫無破綻地對著他們傻笑了。
左相私下找人給他講什么紅痣妖魔鬼怪的故事,他如前世一般如他所愿攪了自己和余素錦的婚事。
后來去大佛寺旁放風也是和上輩子一樣的軌跡,不一樣的事情是前世他接住了顧若晨沒讓她受傷,這輩子他卻故意讓她崴了腳。前世他只是說了她一句“漂亮姐姐”,這輩子他在后面加了一句讓她無法翻身的一句“身子好軟”。
與其讓啟帝給他重新賜婚一個不知根底的女子,還不如與前世一般掌控顧若晨這個愚蠢的女人。他恨那些陷害沈家的人,也恨這個前世背叛和傷害自己的女人。他要讓她再次品嘗絕望的滋味,讓她再次跪在自己面前求饒。
前世的他變得癡傻,但是對顧若晨是很好的,因為焦管家他們告訴他那是他的娘子,讓自己要對她好一些,所以他就傻傻地去討好她。
他清楚地記得自己每次靠近她或者和她說話時她那嫌棄的眼神,似乎覺得他就是地上的一灘爛泥,稍微靠近點都污了她的眼睛。
她還和五皇子洛遙暗通款曲,從沈府找各種東西去和洛遙私會。把自己的嫁妝不斷拿出去給洛遙辦事,洛遙早和她那偽善的繼妹不清不楚了,顧舟都認準了那個女婿,她還眼瞎一般地為他們提供各種便利。
最過分的一次,成婚的半年后,去顧府參加顧老爺子的六十大壽,她在他隔壁的房間,把自己給了洛遙。他雖然智力受損,但是武人的本能讓他能聽清隔壁的聲音,他聽到隔壁她的聲音傳來,闖到隔壁想去看她怎么了,映入眼簾的卻是衣衫不整的一對狗男女。
他當時不懂那是什么情形,只以為是洛遙欺負了她,上前想去襲擊洛遙,卻被她伸出手打了一耳光,他清晰地看到她腫脹的嘴唇和鎖骨上的紅痕,她手臂上的一顆黑痣那么晃眼。他清醒后的每個深夜,有時就是被這顆黑痣刺激醒來,提醒自己當時的窩囊和他們的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