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所謂皆所畏
地牢里的諸葛小明目光深沉悠遠,低聲的訴說著那段他熟知的故事。
“孕子傳蠱的成功讓媆姬付出了目盲的代價,若能以此換取自由,那還不算太壞?!?p> “可惜不是?!?p> “媆姬并不知道,這天底下有的東西一開始你以為那是饋贈,事實上卻是上天的惡意玩弄,或許天定,或許人為,或許那叫做命運?!?p> “媆家沒有人告訴過媆姬,媆神訣雖然只要擁有媆家血脈就可以練,但是只有女人可以突破最高層。”
“因為媆家已經(jīng)上百年沒有誕生過女嬰了,媆姬是這百年來的唯一一個。”
“媆家女子如若修煉媆神訣,天資越高,進步越快,可以說毫無瓶頸?!?p> “但是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p> “這一切的前提是她們終身不誕下下一個女嬰?!?p> “一旦她們生下一個女嬰,她們便會日漸虛弱,在十年之內(nèi)必定死去,這是源自血脈的詛咒,也是擁有血脈應(yīng)當(dāng)付出的代價?!?p> “媆姬生下孩子后才得知這個秘密,然而很不幸,她生下的正好是個女嬰?!?p> “機關(guān)算盡又有何用?付出了眼睛,只剩下十年壽命的媆姬,帶著滿腔的憤怒和怨恨,展開了報復(fù)?!?p> “媆家為了穩(wěn)固而妄圖控制不安分的媆姬,又因為低估了媆姬,付出了更為慘重的代價。”
“短短兩年時間,整個媆家被媆姬連根拔起,偌大一個媆家,千百年的基業(yè)全部毀在了媆姬手里,媆家血脈被媆姬盡數(shù)屠盡。?!?p> “媆家除名,媆姬也悄無聲息。沒有人知道她怎么做到的,也沒有人知道那之后她去了哪。”
“媆姬的事也讓其余家族提心吊膽……呵,不說這個了。不過青山門最開始是媆家暗中扶持的?!?p> 諸葛小明說完后,便閉口不提了,他不在乎阮棠信不信,他只是突然想要告訴阮棠。
或許是同情,又或許是……
誰知道呢?
諸葛小明言語中的信息量太大了,大到讓旁觀的花淺都想要嘆息。
為阮棠,也為媆姬。
而處于事件中心的阮棠,一直低著頭靜靜的聽著,她沒有打斷過,沒有質(zhì)疑過,也沒有暴怒或者慟哭。
她只是安安靜靜的聽著,對比著,分辨著,回憶著。
她突然又想到娘親去世時對她說的那句話。
“我是一個笑話,你也是。”
阮棠突然呢喃道:“我確實是一個笑話?!?p> 在場的三人都沒有說話,阮棠也沒有想要他們回答。
阮棠繼續(xù)道:“她是故意的,他們也是,對不對?”
阮棠捋開自己散亂的頭發(fā),暗沉的眸子明明沒有焦點,卻像是注視著什么。
阮棠其實沒有看起來那么平靜,但是也確實沒有多大的憤怒。
只是從未想過,曾經(jīng)熠熠生輝的那些溫暖的記憶,只屬于她一個。
在媆姬眼里那恐怕是一層暗黑的墨色,因為她從一開始就不被期待,因為她從出生起就是對媆姬的傷害。
阮棠想,為什么偏偏是我呢?為什么偏偏是我呢?為什么,偏偏,是我一個?
阮棠頭一次對自己深深相信的,愛著的一切,感到了害怕。
花淺知道阮棠曾經(jīng)有多想報仇,現(xiàn)在心情就有多復(fù)雜,她知道自己現(xiàn)在不應(yīng)該開口,但她還是對阮棠說:“你還想報仇嗎?”
阮棠諷刺一笑:“我還報什么仇?我殺我自己?”
花淺認真道:“報冤枉之仇,報目盲之仇,報中蠱之仇,報此刻身不由己之仇?!?p> 阮棠半靠著墻,微微側(cè)頭道:“我已經(jīng)什么都不在乎了。”
花淺道:“所以你是不想活了嗎?”
阮棠道:“我本來就不該活著?!?p> 花淺道:“那你現(xiàn)在不如表演一個我殺我自己?!?p> 阮棠滿臉不耐煩道:“憑什么?”
花淺嘆道:“你不是說你不該活著嗎?也不想報仇,那我們也懶得查案了,你乖乖認罪,過兩天被青山派拎回去說不定真的生不如死。”
花淺說到這里微微搖頭,語帶憐憫:“你不如在這里死了輕松一點?!?p> 阮棠面上終于涌上了憤怒,她聲音甚至因此變的尖利:“你們都巴不得我快死對嗎?”
花淺道:“我可什么都沒說,你自己說的。你想不想活,想怎么活,本來就應(yīng)該是你自己的事?!?p> 阮棠更憤怒了,手指著外面怒道:“那你還在這里說什么!滾!全部都給我滾!”
花淺嘆道:“我說這些,是因為我以為我們是朋友。我們站在這里,是因為我們希望你能活著,能好好的活著?!?p> 阮棠愣了一下,好似突然被抽出了渾身的力氣,她顫抖的蜷縮在一起,終于,痛哭出聲。
沒有刻意的壓制,也沒有任何的偽裝,阮棠聲嘶力竭的,像一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
她心里很苦,也有一種難言的憤怒和委屈,她過完今天,就真的,沒有娘親了,再也沒有了。
她什么都沒有了。
那幾年不切實際的夢和盼望,連同前半生的仇恨枷鎖,隨著眼淚一起流出她的身體。
阮棠從此只是阮棠,只為自己而活,那空落落的內(nèi)心終有一天會被自己的東西填滿。
花淺三人在她哭的時候已經(jīng)背過身,等阮棠哭聲漸弱,滿滿停止后,才轉(zhuǎn)回來。
阮棠此刻看起來真的是糟透了,但是沒有人發(fā)表任何看法。
他們來這里只是為了查案,他們能做的,也只有這個。
落白裳沉聲道:“你途中失去了意識,極有可能是擁有控神蠱的人做的。”
阮棠點頭:“確實。那和我對打的那個人,極有可能就是衛(wèi)光徽,青山門的人可能認出了我。他們有所圖謀。”
“控制我的人,很可能跟青山門有關(guān)系。他們合伙想要做什么,但是發(fā)生了矛盾?!?p> “擁有控神蠱的人臨時反水,但是他沒想到我沒有修煉媆神訣,根本打不過衛(wèi)光徽。所以他一定幫我出手了?!?p> 花淺若有所思道:“那么他當(dāng)時一定也在現(xiàn)場,他是你說的當(dāng)時在場的另一個人?!?p> 諸葛小明道:“青山門的態(tài)度也很有問題。之前我們以為衛(wèi)光徽根本沒有死,是在故意陷害阮棠。但聽阮棠的說法,衛(wèi)光徽很有可能真的死了。若是這樣……”
花淺三人異口同聲道:“衛(wèi)珉!”
諸葛小明甩了甩扇子,興奮道:“他個老王八,被揪住把柄了吧,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