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危在旦夕
屋內(nèi)的擺設(shè)不改,端得一派清靜,此時莫名難掩一股蒼白到骨子里的蕭瑟蒼涼。
跪了太久,腿自然麻木地很,蘇曄之面上不顯,實則有幾分不適。
莊主似乎看出了他有所忍耐,指了指桌子對面,花白的胡須一顫一顫,略起了皺紋的臉龐上寫滿了威嚴二字,只一字:“坐?!?p> 蘇曄之依言坐下,猶疑的目光始終打量著他這自他一回來行為便有些許古怪的師父。
南鳴山莊。
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門派,許多人爭破了頭,都無法得莊主一分垂憐,足以見入此門派要求之高。
而蘇曄之,卻是莊主的入室弟子,莊主愛女的心上人,地位自是非同尋常。
空氣漸漸凝固,莊主不發(fā)一言,只是淡淡打量著蘇曄之,企圖在他臉上看到一些與以往不同的東西。
初時,蘇曄之尚且可以心平氣和地接受莊主的凝視,可時間一長,便有幾分局促。
“師父,還請直言。”
老莊主撫了撫花白的胡須,“噗嗤”一聲輕笑。
“曄之啊,你離開師門這段時間,可遇見什么人?”
蘇曄之輕輕一愣,腦海中無端浮現(xiàn)那一身白衣,慵懶恣肆的女子,在這一念頭閃現(xiàn)后,又忍不住立刻將它打碎,回過神來,不由自主垂下眼眸:“師父,曄之此行,只為師妹,除此無他。”
老莊主得到他的這一回應(yīng),出乎意料地不再追問。
蘇曄之提及“師妹”二字時,十指忍不住收緊,甚至連素來波瀾不驚的語氣都添了幾分迫切:“師妹情況如何?”
老莊主的目光在思及愛女時有一瞬間的柔和,而這柔和的光芒一瞬間又轉(zhuǎn)為隱隱的擔(dān)憂。
他的手按上自己的胸口,而目光則是投向遠方,悠悠地嘆了一口氣:“你小師妹,恐時日無多?!?p> 這句話后,他的目光漸漸變得空洞,神情似乎是因悲痛到極致,而轉(zhuǎn)為淡淡的茫然。
這一句話如同晴天霹靂一般砸得蘇曄之無處遁形,他神色嚴肅起來,一掀袍起身跪在師父面前:“是徒兒無能,未能取到水月宮圣物寒水草,耽誤了師妹的病情?!?p> 老莊主神色一凝,“你離開師門,是去了那水月宮?”他漸漸有幾分不放心,何人不知,那水月宮新上位的宮主,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更有傳言,說她竟廣招男寵,沉迷床笫之事。
蘇曄之這番相貌,若是叫那色膽包天的水月宮宮主瞧了去,何故會輕易放他離開?
蘇曄之見老莊主的眉皺的愈發(fā)深,自然知曉師父在擔(dān)心什么。若是讓他知道,自己最為得意的弟子,曾被水月宮宮主聞宛白囚禁。不知他老人家作何感想?
“師父不必擔(dān)心,徒兒并無大礙。那水月宮宮主,只是傷了徒兒,前段時間水月宮起了內(nèi)亂,徒兒伺機逃脫,此后一直在養(yǎng)傷?!?p> 蘇曄之很少在師父面前說假話,說完這一段話,他不免有幾分心虛,頗是局促地垂下了眼瞼,若是仔細觀察,會發(fā)現(xiàn)他原本蒼白的臉色此時顯出不正常的紅。
老莊主這才松了一口氣。
“你可知,寒水草百年才種出一株,威力無窮,實乃醫(yī)家圣物,普通人難近半分。”
蘇曄之聞此,微愣。
那時他費盡氣力進了寒水洞,分明已摸到那寒水草,可耳聞身后刀劍聲,習(xí)慣性地用手中物事去擋,電光火石間,便將寒水草震得粉碎。
他退開數(shù)步,若不是有欄桿擋著,便要掉進那熱氣騰騰的水里了。
他愴然抬眸,對上的,便是那女子玩味戲謔的目光。
驚鴻一瞥,終就一場噩夢。
她只是匆匆瞥了他一眼,便對身后的人說:“押下去好生伺候,敢擅自闖我水月宮禁地者,殺無赦。不過他生了這樣一副好相貌,若是不用,是多么的可惜?!?p> 那語氣似嘆惋似哀傷,在他聽來,多諷刺。
一切是多么諷刺。
他一直以為自己毀了寒水草,卻未想到,若那是真正的寒水草,聞宛白如何會是那般波瀾不驚的模樣。從一開始,他便被欺騙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寒水草普通人不能靠近半步,不是會對人造成傷害,而是會讓寒水草感受到威脅。
老莊主自然是外人,會錯意,何其正常。
他毀了的那一株不是寒水草,真正的寒水草卻因他的靠近而受到了傷害,氣息變得微弱可憐,讓聞宛白本該以它為解藥的時間,獨自承受萬蟻噬心的苦痛。
蘇曄之抬起頭,唇畔勾起三分諷刺:“師父,可有什么辦法能取到寒水草?”
老莊主輕輕一嘆,聲音浸透著滿滿的絕望:“不說你取不到寒水草,便是取到了,你師妹她,也未必能熬過這些時日?!?p> 蘇曄之的心頓時有一點痛。
老莊主滄桑的目光一點點轉(zhuǎn)回他的身上,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勉強算作安慰?!皶现阆绕饋恚抡f?!?p> 蘇曄之有些晃蕩地站起身,勉強穩(wěn)住身形后,才復(fù)坐下。
“可有什么辦法,能讓師妹的病情有所好轉(zhuǎn)?曄之愿為師妹遍訪天下名醫(yī),唯愿師妹安好?!?p> “天下名醫(yī)?藥谷或許有人可暫緩病情??扇缃?,我們甚至不知她究竟身患何疾,連最基本的對癥下藥都做不到……”
蘇曄之有些慌亂,“師父,我想見見師妹?!?p> 他離開師門前,唯恐心中會有不舍的情緒,一直以來都不曾見她。如今他終于回來,若還是不能見她,依著小師妹的性子,可是該惱了。
“你師妹她,暫時不想見你。她現(xiàn)在這幅模樣,不愿被你看見?!崩锨f主說完這句話,眼眸幾不可見地閃爍了一下,似乎是對蘇曄之有所隱瞞,卻欲語還休。
“曄之,你先退下。今日我吩咐你三師兄召集師兄弟為你接風(fēng)洗塵,你先好好歇息一番。明日清晨,竹林見?!?p> 蘇曄之還欲再問,又聞此言,他素來最聽師父的話,眼見師父露出疲憊之色,只好起身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