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那個年代，人們雖然種的糧食很多，種植土地面積很廣，可是依舊產(chǎn)不了幾個糧食。
播種時，種子被人偷吃，苗子長出來被人拔了生吃等等，人為因素也只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主要原因還是因為，在那個年代里我們沒有化肥。
土地即使翻得再勤，土打得再散，可是，土壤依舊就像生饅頭一樣，死巴巴的，沒有一點點活力。
甚至在整個田地里，我都沒見過一根蚯蚓。
那時候，人們都說有蚯蚓的土地是好土地，就說明這種土地才長莊稼。
......直到后來有了化肥，我這才見到了很多蚯蚓，那時候，每家每戶的田地都松松散散，翻起來的土壤也都是散的，不再總是看起來像石頭塊。
你們想想，我們那個年代里要是有化肥的話，可以解決多少人的饑餓問題？
那時候的人誰還會那么的翻山越嶺，千里迢迢，跑來頭苜蓿吃？
誰還會不怕死的撿吃地上的農(nóng)藥種子吃？
誰還會不嫌臟的挖出泥土里的屎尿種子吃？
誰還會像牛一樣去咀嚼生玉米苗？
要是有化肥的話......
......
......
說起來，化肥那玩意還是從外國拉回來的。
那時候的化肥就像‘洋火’一樣，我們村子里的人都喜歡叫‘洋化肥’。
洋火就是火柴的意思，這你們都懂。
當初那‘洋化肥’被大隊里拉回來之后，人們都非常好奇跑來看稀奇。
人們議論紛紛，說，‘這玩意是什么呀？看起來就像白糖一樣？’
有的村民沒見過，就問隊長，那時候，你外爺就是我們大隊的隊長。
他們沒見過，就問你外爺，說，‘這東西是不是每家人都有份？’
你外爺就說，‘每家人都有份?！?p> ‘哦！那這玩意能不能吃呀？吃起來是不是甜的？’他們問。
‘這是洋化肥，這不能拿來吃，吃了會把你毒死的！’你外爺說。
‘那不能吃的話，拿來干什么的呀？’他們又問。
‘這主要是用來改善土壤性質(zhì)的?！阃鉅斘目U縐地解釋。
‘土壤有什么性質(zhì)呀？’他們問。
‘我們這一代的土壤里堿性太重，用了這洋化肥之后，就會中和堿性。’你外爺說。
‘什么是堿性？是不是我們蒸饅頭用的堿？’他們好奇地問。
‘上面的專家說了，大家可以這么理解！’你外爺說。
‘那這是不是免費的？’他們最后問。
‘是的，這是免費的，因為這全都是公家的東西，公家說了，他們說他們要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他們的宗旨就是想讓人民過上好日子?！?p> 你外爺站在人群中央，像喇叭一樣大聲對村子里的人廣播著，頭上纏著一條擦腳布，腰里系著一條牛皮帶，把腰勒得緊緊的，我看他連氣都快喘不過來了，而他卻說是為了做好人民的榜樣，說是要勒緊褲袋才能過好日子……那時他腳上還踏著幾十年前的爛草鞋。
那時候，人人都知道你外爺是大隊的干部，也算是個地地道道的當官的，可是，你外爺把自己過的像個乞丐一樣。
隨隨便便站出來一個扛鋤頭的，都比你外爺干爽有氣質(zhì)。
隨隨便便站出來一個放羊的，都比你外爺家有錢的多。
你外爺那時候，連一分錢的工資都沒有，而他還說他這是為了公家的，他這是一種克己奉公的好行為。
就是因為上次公家人夸獎了他，竟讓他一下子像走火入魔了一樣，呃！就像你媽媽那時候傻傻地做好人好事一樣。
然后我就對你外爺說，‘你這克己奉公的行為是好的，沒有一個人說不好，可是，你也至少得管一管這一家人的生活呀？
你每天只顧著自己吃飽喝好，只顧著你的克己奉公，從不顧及家里的老老少少！’
沒錯，那時候，你外爺每天應(yīng)酬非常多，基本上成年累月都不回家，很少回家。
然后，我就和你舅舅和你媽媽，我們娘三個，每天只啃高粱餅，只吃死面饃！硬的像石頭，老鼠都不想啃的那種。
那時候，你舅舅饞得慌，啃得太用力，沒啃好，竟崩掉了兩顆大門牙！
……就這樣，你外爺人在外面滿面春光的，可是回到家里還像個窮人家一樣，你們倆很小的時候，都沒吃過一次白面饅頭。
......
......
現(xiàn)在我繼續(xù)給你們講‘洋化肥’的事。
......后來你外爺就把那‘洋化肥’一袋一袋分給每家每戶。
可是，當時由于人們的無知，都害怕那玩意會把地里的莊稼給燒死——人們被饑荒嚇怕了，寧愿不要大豐收，也不愿冒這種未知的風險。
之所以都害怕‘洋化肥’會把地里的莊稼燒死，是因為領(lǐng)回‘洋化肥’的人家，開袋后好奇品嘗了下，發(fā)現(xiàn)那一顆顆晶瑩的小顆粒，樣子雖然乖巧好看，可是放在舌頭上就像硫酸一樣，灼得人舌頭發(fā)燙！
并且還有一股股苦澀的味道，于是就都覺得，它就像你外爺給大家講解的那樣——弄不好會把人毒死。
于是乎，領(lǐng)到‘洋化肥’的人家心里一害怕，就悄悄把那‘洋化肥’倒進自家后院的水坑里去。
沒領(lǐng)到‘洋化肥’的人家，這時候就都不敢領(lǐng)了。
可是這任務(wù)是上面下達的硬性任務(wù)，你外爺?shù)靡患也宦┑耐瓿伞?p> 于是你外爺就提出一個補貼糧食的好辦法。
所補貼的糧食全都由公家承擔。
這消息一出，那些不愿領(lǐng)‘洋化肥’的人家，這時候就都一家比一家積極，即使領(lǐng)到不用，白白倒掉他們也要領(lǐng)，就為了公家給他們補貼的那點糧食。
很快，上面布置的任務(wù)就完成了。
這時候，你外爺又獲得一張榮譽獎狀，外加一條洗臉用的毛巾。
那條毛巾你外爺一直舍不得用，沒想到，有一次被你舅舅偷了出來，不知道他拿來干了什么，最后那毛巾就臟了，后來被你外爺暴揍了一頓。
然后，那毛巾就沒再用過，在家里的柜子上放了一段時間，再到后來，有一次你媽媽用來擦了一兩次腳......再到后來，也不知怎的，就又跑到你外爺頭上去了——那時是六月天最熱的時候，你外爺拿著鐮刀，背著太陽在收麥子。
......
話說后來很多人家領(lǐng)回‘洋化肥’之后，也學著前一批人家白白倒掉了。
也就是在人們都懷疑這‘洋化肥’的時候，突然有一天，他們發(fā)現(xiàn)倒了‘洋化肥’的水坑里的水草，竟然像瘋了一樣生長。
就拿‘灰草草’來說，長得竟有一人高——要知道，有的人一輩子都沒見過那么高大的‘灰草草’哩！
當時就讓很多人感到驚訝，有的人就夸張地說，‘哼！我家的‘灰草草’成精了！’
因此很快的，人們就醒悟了過來，原來那野草能長那么高、那么大，全都是那‘洋化肥’的功勞。
于是就有人說，‘這倘要是把那‘洋化肥’撒到莊稼里，會不會每一顆莊稼都能長到一人高呢？’
‘那還用說嘛！’有的人就這樣說，‘這‘洋化肥’本來就是公家人讓我們拿來給莊稼作肥料的呀！’
就這樣，經(jīng)過大家這么一討論，后來人們才漸漸對‘洋化肥’有了新的認識！
也因此，后來，對于那些白白浪費了‘洋化肥’的人家就都后悔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