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章
歡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
我的思緒回到現(xiàn)世的身體。
體內光之種蔓延出的每一條根須都有力的脈動著。
給我一種我還活著的錯覺。
我扒開身前的泥土,撣了撣身上的灰塵。
看著東邊天上被層云包裹著的那輪慘白的太陽。
面對著那輪太陽。
我的影子卻在身前。
我側目向后看去。
只剩下半邊臉紅彤彤的夕陽在發(fā)著最后的余熱。
一股恐怖的寒意爬上我的脊柱。
“老板?你的身體長好了?”
“別過來!”
我近乎嘶吼的聲音把心奴嚇得一愣。
“別讓祂看到你!”
我不敢看她,我不敢看任何一個活物。
面前,我的眼中倒映出的那個司辰的面貌,能輕易讓那些脆弱的生命湮滅于無聲之中。
剛才還在歡快脈動著的光之種,這一刻也沉寂下來。
環(huán)繞著那輪慘白太陽的厚重云朵,上面的坑坑洼洼的凹陷勾勒出一張張痛苦的臉龐。
視線的余光中,我身邊的植物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
我試著挪動那兩只像是灌了鉛的腳,然而只能說是徒勞。
極力的掙扎著,不去看那個可怖的存在,我看向心奴,她附近的景色更讓我萬念俱灰。
她附近的窗戶,裝著清水的小桶,甚至是她的眼中。
不計其數的,殘陽的扈從。
祂們冷冰冰的視線只對著我。
祂們冒著寒光的指甲靜靜的垂在祂們的身邊。
但只要祂想,我隨時可能被那些玩意撕成碎片。
不會比撕開一張衛(wèi)生紙麻煩多少。
但隨即,一個問題冒了出來:
為什么?
我和格雷斯神父的對拼在司辰的眼里應該連小孩的玩鬧都算不上吧。
戴冠之孶的力量也已經不會再像以前一樣用得那么隨意了。
那祂降臨此處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突然,喉嚨被野蠻地撐開,一條碩大的蜈蚣耀武揚威的在我的眼前晃悠。
“無能者就不要再浪費時間了?!?p> 誰人的低語過后,無數的蜈蚣開始從口鼻,耳朵,雙眼爭先恐后的鉆出來。
更有甚者從體內咬破了我的血肉與皮膚。
手上朱紅色的印記閃動,一個巨大的血紅色狼首從身后冒出,直接吞噬了我的大半個身軀。
“明明知道這樣做只是徒勞,真是無趣?!?p> 我的下半截身子跪在地上。
剩下的蜈蚣從開著大口的腹腔四散而去。
剩余的肉體也像是落入野火中的枯葉,變得焦黑之后,碎裂開落在泥土之上。
——————
心奴扶著門框,一切的異樣都消失了,就像是一瞬的幻覺。
夕陽漸漸隱去,讓他剩下的痕跡與已經漫過地面的黑夜融為一體。
她慢慢的走到還留著漆黑碎渣的地面附近。
她不知道為什么悲傷,這種感覺好像很久之前也有過一次。
那一次也是黃昏,他的身影也是慢慢的消失。
他和他很像,說不出來的像,他好像就是他。
十年前,他讓她別過來,然后他被青綠色的迷霧吞噬。
十年后,他讓她別過來,然后他被難以解釋的東西變成灰燼。
她什么也說不上來,喉嚨就像被什么東西哽住了。
她無助的看著地上的灰燼,抓緊了自己的頭發(fā)。
——————
“你啊,總是這么愛回憶自己的死法嗎?”
叮當作響的鐐銬出現(xiàn)在我的窗臺。
“狼,你知道的,和在這里的生活相比,死亡真不算什么壞事。”
“所以你這個壞心眼的家伙就把我一起留在這了。”
“那還不是你放權的原因,導致我和你與雙生女巫的差別也就是身子沒連在一塊而已?!?p> 我從椅子上起身,看了看身后的浮雕。
“更何況,關于這些人你也有些許責任不是嗎?”
小巧的身形從窗臺躍下,鐐銬發(fā)出清脆的金屬碰撞聲。
“那時候明明是我救了你啊,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家伙?!?p> 祂沖我吐著舌頭。
我無奈的搖了搖頭,看著墻壁上每一個浮雕,它們的表情瘋狂的變換著,最后統(tǒng)一在一個表情上定格:
獰笑。
“抱歉,時候好像到了,狼,去留隨意,我接下來恐怕沒空去拿你喜歡的餅干了?!?p> 祂的表情僵了下來,然后祂飛快的從窗戶處翻了出去。
我的左手突然拍上我的臉,手心在一通扭曲之后出現(xiàn)了一張臉。
和我的臉一模一樣。
“有人被丟下了呢。”
“如果你們稍微人道一點,人家估計還是愿意留下來的?!?p> “你現(xiàn)在還有資格和我們談人道?”
“因我而起,我沒有任何怨言?!?p> 我的腦袋被漆黑的鐵鉤剜進后腦勺之后,用鎖鏈吊在了慘白光芒的中心。
四肢和軀干分別吊在不同的位置,上面在各種意想不到的地方長著我的臉。
塔所有的門窗一并封死,以我的頭顱為中心,所有獰笑著的人臉浮雕錯落有致的里三層外三層把我圍了個結實。
左手手心的那張臉正對著我,露出了愉悅無比的神情。
“現(xiàn)在,對罪人的審判,再次開始?!?p> ………………
如果對祂們審判的內容感興趣的話,建議到莫蘭書店淘一本叫做《處刑錦集》的書。
是一個無聊的秘史研究者編纂的。
只要不是什么重口味愛好者,應該不會看第二遍。
而且也只能吸引到一些帶著獵奇心理的人的目光,真正的教主是基本不會多看一眼的。
總之,在不知道第多少次醒來之后,眼前的光芒終于不是慘白色的了。
鈷藍色的光映出一個熟悉的身影。
“我該怎么才能讓你體會我的痛苦呢?”
“那估計會很麻煩,想讓我生不如死的人和神都太多了。”
祂輕輕劃開我的皮膚,掀起我的肋骨,像從地里挖土豆一樣拿出了我的心臟。
“這些東西對你來說根本沒有意義,不是嗎?”
“誰都不喜歡看空空蕩蕩的柜子吧,多少也得擺點東西在里面不是?”
祂把心臟送到嘴邊,小巧的嘴唇輕輕抿下一小塊,好像在品嘗多汁的蜜桃。
“一如既往,你的味道除了大獻祭的那段時間不怎么樣,其他的時候都能讓我暫時原諒你的所做所為?!?p> “能得到您的肯定,那我努力的培養(yǎng)這個肉體的意義就足夠了。”
“別太自滿了,我說的只是暫時……”
祂的實體在話音剛落就變成了流體,殷紅的濁流將塔漆黑的地磚覆蓋。
我看著我大開的胸腔和四散的肢體,無奈的閉上了眼睛。
“拜托,幫忙至少幫到底吧?!?p> 殷紅的地面涌動起來,將肢體推向我腦袋所在的地方。
漆黑的顏色重新蓋回我的肢體上,勉強包裹出人體的形狀,我顫顫巍巍的站起來,挪到窗臺的書桌附近。
畢竟眼下死又死不掉,總得有點事做不是。
我重新拿起筆。
………………
在那段有限的生命里,我搞砸的事情不計其數。
明知道所做的事都是刀尖上舞蹈,卻總能用最大的付出得到最少的收獲。
光之種總是被各種覬覦,每次對神力的拜請與使用,多少會對其產生催化,讓其被注意到。
由于光之種生長的各種條件都可以用怪異來形容,就導致七重歷史,無數的時間里,司辰使用了各種方式,都沒能找到一個能正常萌芽的光之種。
然后就是我,倒霉催的忘了骨白鴿的囑咐,在不停的拜請神力對光之種進行催化的同時,因為空殼之軀的緣故讓其生長受阻。
在無數的注視下,看著這種情況,就好比滿懷期待的看著一個進度無限在1%和2%之間左右橫跳的下載欄。
再好的脾氣也會有被引爆的時候,終于,有看不下去的了。
于是,就出現(xiàn)了肉軀成灰的那一幕。
不過并不像是狼說的那樣,那更像是一種求生策略,就像壁虎斷尾一樣,一種逃生的方法。
老話說得好: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沒有狼接下來的所為,我估計我只能是以那把飛灰回歸大地了。
不過眼下算不算是后福呢?
這估計永遠是個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