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雅典娜大節(jié)的慶典要持續(xù)八天,而在節(jié)日游行和獻祭之前,競賽已經(jīng)開始了。在泛雅典娜競賽上,不僅僅有雅典各部族的選手參加競賽,而且還有很多競賽向外邦人開放著。
赫米阿斯緊張地看著賽車場內(nèi)的比賽,一輛兩匹馬拉的戰(zhàn)車從他面前飛馳而過,揚起漫天的塵土。場邊的觀眾們爆發(fā)出一陣歡呼,“冠軍是克里托區(qū)的莫隆!”人們將鮮花和水果投向得勝的馬車和馭手,一頂月桂樹葉的桂冠被戴在他頭上。
莫隆當然沒有親自駕車參賽,他資助了兩輛戰(zhàn)車參加競賽,其中一輛得了冠軍,另一輛沒有取得名次。因為戰(zhàn)車競賽考驗不僅僅是馬匹的腳程和車輛的堅固,馭手的駕車術(shù)在其中起了更重要的作用。
“該死!”赫米阿斯重重地拍了一下大腿,他資助的戰(zhàn)車在比賽最后一圈撞斷了車軸,一下子翻倒在賽道上,這起事故造成了馭手的重傷,也使得緊跟其后的一輛戰(zhàn)車在躲閃時沖出了賽道。
“真是丟人現(xiàn)眼!”他惱怒地說道,“我應(yīng)該雇傭一個更好的馭手!”他看著人們將受傷的馭手抬出賽場送去醫(yī)治,便掃興地轉(zhuǎn)身,要離開賽場。
“別灰心,赫米阿斯?!卑⒗锼顾×怂母觳玻瑢⑺椿氐娇磁_上,“接下來還有馬術(shù)競賽呢!”
“我現(xiàn)在可沒什么心情看賽馬?!焙彰装⑺顾﹂_阿里斯塔的手,“我可是在那輛馬車上花了大價錢!”
“依我看你只是缺乏經(jīng)驗,應(yīng)該多買幾輛馬車,多雇傭幾個馭手!”阿里斯塔說道,“馬匹和馭手競技時的狀態(tài)決定了結(jié)果,所以應(yīng)該多備上幾個替代者!”
“還可以這樣?”赫米阿斯一愣,“那豈不是一場比賽可以有同一個人的許多代表參加?”
“當然可以!”阿里斯塔哈哈大笑,“你沒聽說過阿爾西比亞德曾經(jīng)一個人準備了七輛戰(zhàn)車去參加奧林匹克大會嗎?代表他出賽的馬車最后取得第一名、第二名和第四名,所以這場比賽的冠軍、亞軍和第四名都是他!”
“你應(yīng)該早點告訴我,這樣我就不會把賭注都壓在一個選手上了?!焙彰装⑺拱脨赖卣f,“我還可以雇傭雙倍的馭手,讓他們輪番上場?!?p> “別提了,我可是在你的馬車上押了一個德拉克馬?!卑⒗锼顾嘀樥f道,“我也沒想到它連前三名都沒有得到?!?p> “好了,你們不用爭吵了,依我看,在這場比賽之前,莫隆就已經(jīng)鎖定了冠軍?!眮喞锸慷嗟陆K于開口道,“你們沒有發(fā)現(xiàn)有好幾輛馬車的行動都很奇怪嗎?它們故意阻擋其他參賽的車輛,給莫隆的那輛讓開道路?!?p> “你的意思是他們作弊!”赫米阿斯恍然大悟,“難怪有幾輛車一直貼在我的馬車邊上,他們肯定是收了莫隆的錢,替他清理其他的競爭對手!”
“真是卑鄙啊?!卑⒗锼顾@了口氣,“何必呢?這只是雅典城邦內(nèi)部的競技,又不是全希臘的奧林匹克大賽!莫隆真是為了榮譽不擇手段!”
“榮譽帶來名聲,名聲帶來權(quán)力?!弊谒麄兩磉叺牡夷ξ髂嵬蝗秽托Φ溃澳銈冞B這么簡單的道理都不懂,難怪只能給人當作晉升的工具?!?p> “廢話!我們按照公正的準則行事,哪里能想到有人采取這么卑劣的手段!”赫米阿斯突然反應(yīng)過來,驚叫道,“狄摩西尼,為什么你坐在我們邊上?我們是你的朋友嗎?”
“哼!你以為我喜歡坐在你們這些蠢人邊上?”狄摩西尼反唇相譏,“這里是最靠近賽道的看臺,為了清楚地看到比賽中發(fā)生的一切,我不得不和你們坐在一起?!?p> “你看那么清楚干什么?我記得你并沒有參賽。”阿里斯塔也并不友善地說道,“難道你想說服一匹馬嗎?”
“你們不懂就不要亂說?!钡夷ξ髂崮贻p的臉上顯出了慍怒的神色,“我在計算賽馬的勝率,如此就可以在押注時更有把握?!?p> “好吧,我沒想到你還對數(shù)學(xué)有興趣。”阿里斯塔嬉笑著說道,“別忘了把結(jié)果告訴我,讓我也賺上一筆。”
“哼,我押的騎手肯定會奪得冠軍,他以往的戰(zhàn)績是這次參賽選手中最好的?!钡夷ξ髂嵝判臐M滿,“阿里斯塔,等一會兒你就說不出漂亮話了?!?p> “嘿!你這樣做不公平!我已經(jīng)十六歲了,應(yīng)該參加青年組的比賽,而不是少年組!”賽場邊傳來的爭吵聲打斷了他們的議論。亞里士多德循聲望去,只見那里一個身材高挑體格結(jié)實的年輕人正在對著比賽的裁判叫嚷著。
“你出生在下半年,現(xiàn)在還未滿十六歲!”那裁判也寸步不讓,“聽著,小子,要么老老實實去少年組比賽,要么滾出賽場!”
“可是馬其頓的歷法和雅典不一樣!”那少年并不滿意裁判的解釋,“你不能按照雅典歷法來計算我的生日!”
“我沒空跟你算計什么生日月份!”裁判早已被他說的不耐煩了,“停止你的說辭,滾回去!”
“不!”少年一屁股坐在了跑道的中間,“除非你讓我參加青年組的比賽,否則我絕不離開這里?!?p> “嘿!裁判!下場比賽還要多久才能開始?。 眻鲞叺囊恍┯^眾等不及了,他們在賭局中押了注,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賽馬的結(jié)果。
“我看那孩子的個子已經(jīng)夠的上一個成年人了!讓他去高一級的組比賽又能怎么樣!”
“就是就是!不要因為一個孩子耽誤大伙的時間!快開始,快開始!”
在觀眾的哄鬧聲中,裁判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他對著那個搗亂的少年吼道:
“好了!小子,牽上你的馬,去起點參賽!”
“是!”少年一下子從地上跳了起來,飛快地奔向場邊,有人將一匹棗紅色的駿馬牽過來。少年邊跑著邊伸手接過韁繩,腳步一刻不停,飛身跳到馬背上。棗紅馬感到背上多了重量,也奔跑起來,一人一馬瞬間絕塵而去。
“那個人是誰?”亞里士多德詢問著同伴們,“狄摩西尼,你不是研究了各個參賽的選手嗎?你知道他是誰嗎?”
“不認識,大概是哪個外邦來的小子吧。”狄摩西尼毫不在意,“那種小角色根本不會改變比賽的結(jié)果!”
“鏘——”隨著一聲清脆的鑼聲,比賽開始了。泛雅典娜節(jié)的競賽根據(jù)參賽者的年齡分為三個組:十二歲到十六歲為少年組,十六歲到二十歲為青年組,二十歲以上為成年組??吹皆谄瘘c等候的馬匹,亞里士多德明白了剛才那少年為何如此堅持,因為少年組的選手多用小馬比賽,而青年組則用成年馬。而他的棗紅馬顯然是一匹高大的成年馬。
少年組的比賽首先開始,騎手們個子普遍還未長成,他們的馬術(shù)也不怎么熟練。不過,雅典人在少年時就要在體育學(xué)校修習(xí)馬術(shù),所以這些孩子普遍的表現(xiàn)還算中規(guī)中矩。
比賽很快結(jié)束,狄摩西尼心滿意足地點著頭:“和我預(yù)測的絲毫不差?!笨雌饋恚麖倪@場比賽上贏了不少。
“真的?”阿里斯塔把頭湊過來,“跟我說說,下一場,青年組的比賽誰會贏?”
“我肯定克里托區(qū)的波呂克拉底是冠軍!”狄摩西尼顯得胸有成竹,話也變得多了起來,“他從小就展現(xiàn)出了驚人的騎術(shù),在體育學(xué)校也總是第一名,這是他第二次在泛雅典娜節(jié)出場了。四年前他就獲得了少年組的冠軍,這次青年組的冠軍一定是他的!”
“好啊,我要在波呂克拉底身上押十個德拉克馬!”阿里斯塔喊著在看臺上來回走動的賭博商人,“我得把之前的損失撈回來!”
一聲鑼響,青年組的賽馬開始了。
正如狄摩西尼所說,克里托區(qū)的波呂克拉底確實身手不凡,他騎著一匹白色的小母馬,一開始就沖在了所有人的前面。賽馬比賽的長度是圍繞賽道兩圈,而到第一圈結(jié)束時,他仍然保持著領(lǐng)先的地位。
看臺上的觀眾人聲鼎沸,他們各自呼喊著自己支持的選手的名字——或許還有支持的馬的綽號,然而大多數(shù)人都認為這次的冠軍非波呂克拉底的小白馬莫屬了。
比賽進入第二圈的第一個彎道,波呂克拉底壓低了身子,他想在這個彎道將優(yōu)勢拉大,于是雙腳夾住了馬腹,準備沖刺。這時,他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在自己的右側(cè)出現(xiàn)了一團紅色的影子。接著,一陣風(fēng)聲掠過,一匹高大的棗紅馬與他擦身而過。
“不好,有人在彎道加速!”波呂克拉底經(jīng)驗豐富,他深知在彎道超速的風(fēng)險,馬匹雖然比戰(zhàn)車靈活,但也更不好駕馭。如果不能成功控制馬匹轉(zhuǎn)過彎道,那么騎手很可能直接沖出賽道,從而喪失比賽的資格。
想到這里,他一夾馬腹,咬住越過自己的棗紅馬追了上去,前面的騎手顯然也是個老手,他的身子隨著馬的奔跑一起一伏,用自己的重量控制著馬匹前進的方向。
第一個彎道就這樣結(jié)束了,棗紅馬沖在了最前面,白馬緊隨其后。突然焦灼的場面引發(fā)了觀眾更激烈的回應(yīng),人聲一浪高過一浪。
狄摩西尼緊緊地攥著拳頭,他的喉頭緊張地抖動著,卻說不出一句話來。他旁邊的阿里斯塔則臉色慘白,他喃喃自語著:“諸神保佑,讓白馬獲得冠軍吧!”
同樣緊張的還有賽場上的波呂克拉底。這位十九歲的青年已經(jīng)很久沒有遇到如此棘手的敵人了。不過,他的內(nèi)心還有一絲希望,那就是終點線前的最后一個彎道。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雅典人,他對這塊場地的了解程度遠非外邦人可比。
他清楚地知道,終點前的最后一個彎道正對著看臺,而那里因為經(jīng)常有人走動被踩踏的凹凸不平。尤其是彎道弧線最頂處的地面比周圍略微凸起,如果在這里不減速通過,那么馬匹極有可能被地面絆倒,甚至將騎手甩出場外。
“愚蠢的外邦人,賽馬可不只是一味猛沖,還要看地形和策略?!彼@樣想著,心中對身前的對手涌起了一絲憐憫,“可憐這匹好馬,只是折斷一條腿還好,要是撞斷了脖子,就可惜了?!?p> 這念頭在他心中一閃即逝,而那命運的彎道已經(jīng)在他們面前展開。棗紅馬的騎手仍然沒有減速,他的身子幾乎完全伏在馬背上,隨著馬匹轉(zhuǎn)彎的力量左右移動。波呂克拉底眼看著那片凸起就出現(xiàn)在眼前,他下意識地勒了一下韁繩,將速度降低下來。
棗紅馬仍然在飛奔著。它的左前蹄一下踏碎了一塊泥土,右蹄卻正好撞在那塊凸起的泥地上。突然的沖擊讓它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整個身子向右前方偏倒過去。
棗紅馬上的騎手瞬間被甩動了起來,他的身子后仰,從馬背上高高直起,呈現(xiàn)出一個嚇人的角度。就在他將要從馬背上翻滾下來的時刻,他突然扔掉了韁繩,雙手環(huán)住了馬脖子,他的身體又回到了馬上!
棗紅馬一聲長嘶,它的前蹄被突然的制動扭得生疼,但是背后的騎手絲毫沒有憐憫之心,反而給了它一個巨大的向上的拉力。棗紅馬借勢一躍而起,狂奔著向終點線沖去!
“完了?!蹦慷昧诉@一切的波呂克拉底心頭涼了大半,他已經(jīng)從那電光石火一瞬間的處理中看出,那個騎手的經(jīng)驗之豐富、內(nèi)心之強大都遠在自己之上!而且,對方已經(jīng)沖過了彎道,前方是一片坦途!
波呂克拉底氣急敗壞地鞭打著自己的坐騎,白馬吃痛地嘶鳴著,發(fā)狂般的奔馳。他眼睜睜地看著那團紅色的影子離自己越來越近,似乎再快一點就能追上他!
“嘭!”突然的巨響讓波呂克拉底腦中一片空白,接著,他感到世界在他的眼前翻滾著,從五顏六色變成了一片漆黑。
場邊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他們看到那匹母馬沖出了賽道,徑直撞在了體育場的圍墻上,而那名年輕的騎手被高高拋起,重重地摔在坑洼不平的泥地上。
“赫拉克勒斯啊!”無數(shù)人發(fā)出了驚呼,其中也包括了臉色鐵青的狄摩西尼和面如土色的阿里斯塔。緊接著,他們聽到了裁判大聲的通告:
“冠軍已經(jīng)產(chǎn)生,他是來自馬其頓的,阿敏塔斯之子,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