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兵并沒有跑遠，繞一圈后又來到隊伍身旁，悄悄跟在他們邊上一起朝駐風嶺前行。
此刻上路的隊伍和剛從三清鄉(xiāng)出來時明顯不同，他們初步見識了戰(zhàn)場是什么樣的，親眼看見了死人是一個血腥痛苦的過程而非簡單的結果。他們都清醒了過來，拖著長槍，一言不發(fā)地朝著未知的恐懼出發(fā)。
張教頭也找不出什么話來寬慰大家，只是默默地走在隊伍的最前端。
反倒是李煥突然暴吼出一句來：“一將功成萬骨枯?！?p> 大家伙聽不大懂他話里的意思，但都被他豪邁的語氣所感染，漸漸地也有人跟著嚎兩聲，把心底的抑郁之氣發(fā)泄出來。整個隊伍也才不像之前那樣沉悶。
隨著隊伍一路向北，山勢逐漸高大險峻起來，山澗里不時傳來水石相激的聲音，有如雷鳴。
兩旁人煙幾乎絕跡，連倒在路邊等死的流民也再見不著，只偶爾能看見一些被大火焚燒后的房屋黑糊糊的遺跡，那形狀像是一個被毆打后的老翁正在磕頭乞求，顯示出這片地區(qū)山匪經常出沒。
他們已經進入大巴山區(qū)。
天色還沒有全黑，駐風嶺就在前面不遠的地方。張教頭謹慎起見，安排大家伙找地方休息，待明日天亮后再繼續(xù)趕路。
呂兵在離隊伍一里地外的地方，找了塊背風的大石頭靠著休息下了。
他一抬頭，就能看見大家伙取暖熬粥時燃起的幾座火堆，在漆黑陰冷的夜里格外扎眼。從下午趕路時張教頭等人越發(fā)小心的動作能判斷出來，駐風嶺就在前方不遠處。既然山匪就在前方，還生火暴露目標，實在是太大意了。
這就是他不愿意同大家伙一起行動的原因。
呂兵明白，在戰(zhàn)場上任何一個微忽的失誤都可能導致失敗，可能丟失性命，所以即便不遠處有了大部隊那么顯眼的攻擊目標，他仍是摸清了大石頭周圍的地形，又用繩索和碎石塊在周圍布下預警機關，將匕首擱在右手邊，用一塊土皮掩藏好，然后才閉上眼淺睡過去。
一夜無事。
次日天亮后，呂兵繼續(xù)尾隨大部隊在山谷間爬行。
才走出兩個時辰不到，他就發(fā)現(xiàn)了異常。
他用肉眼就敏銳地觀察到大部隊前方的小山頭上有兩個黑點在一起一伏地運動著，他急忙掏出望遠鏡看去，果然，是兩個人。
距他現(xiàn)在的位置約1800米，在他的望遠鏡里呈現(xiàn)得十分清晰，是兩個壯年男性，凌亂的頭發(fā)隨意地箍在頭上，著麻制束袖單衣，腰間系布帶，一人光腳，手執(zhí)柴刀，一人蹬破舊烏皮靴，背著竹制的簡易長弓。
無論是穿著打扮還是手里的家伙，都表明了他們的身份——山匪。
執(zhí)柴刀的山匪從小山頭的背面下去了，消失在呂兵的望遠鏡里，背長弓的山匪繼續(xù)蹲在山頭上，密切關注著張教頭帶領的二十名鄉(xiāng)民。
不一會，山谷里傳出兩聲不引入注意的“鳥聲”。
但呂兵顯然注意到了，他在山腰間繼續(xù)穿行，將擋住他視線的那座小山頭挪開后，視野頓時開闊。他看見了，前方不到3000米處，就是駐風嶺。
在這片山頭高聳林立的地方，初看之下駐風嶺并不突出，最高峰距谷底1700米左右，這個高度和滿眼望去的其他山嶺相差不大。但再細細一瞧，便明白山匪為何會將寨子安在這里。
駐風嶺與四周其他山嶺并不相連，孤零零地拔在叢山間，四下皆是深谷。
從軍事的角度來說，這就是典型的死地，不戰(zhàn)則死之地。
除非有十倍乃至百倍的兵力來團團圍剿，想要從正面殺上山去，絕非易事。
駐風嶺上逐層布有不少地勢平坦的地方，也方便大量人群在上面聚集生存。
除此外，駐風嶺的坡度倒和其他山嶺相差不大，呂兵粗略估算了幾處地方，平均下來的坡度應在45度左右。
和山上時緩時急的地勢相呼應，山上的匪寨也并非集中一處，而是零星分布在山間各處。
這倒方便了呂兵單人滲透進去展開行動，但難點就在于如何從這些星落分布的寨子里分辨出來李家小娘子被關在何處。
呂兵連換了幾個位置，在望遠鏡里慢慢尋找。
他先是發(fā)現(xiàn)了幾顆高大松樹遮隱下的寨門，在東南方向，離地約200米高的地方，此處地形由寬變窄，最后匯成僅供三名成年男子并肩行走的寬度。在這里安置寨門，可說是非常巧妙了。
寨門前的木塔上還掛著五具已被風干的尸體。從那些尸體身上衣服的樣式和完整度上來看，身份應當是普通鄉(xiāng)民，且死前沒有受到拷打。
至于為什么要在寨門前掛上幾具尸體，呂兵就不知道了?；蛟S是一種風俗吧。
寨門后是通向山上的主路，沿著主路兩旁分布有少量的3~5米高的望臺，兩座望臺上有山匪嘍啰站在上面打盹，另外三座望臺上沒有人。
正是有了這條主路為線索，呂兵找到了思路，也漸漸弄清了山上匪寨的布局原則。
看似零星分布且凌亂無序的寨子，其實可以按地勢高低大體分為上、中、下三層，其中，中層的寨群規(guī)模最大，里面出入的山匪也更眾。
再看，這些匪寨都是以主路為界左右對稱分布，且越靠近主路的地方，寨院的規(guī)模越大。
呂兵明白了他的偵察重點應當放在何處，應大概猜到了李家小娘子被關在什么地方。
隨著那聲竹管吹出來的“鳥聲”傳回駐風嶺上，各個寨院里開始涌出山匪來。
奇怪的是最上層的幾處寨子里卻一個人影也沒出現(xiàn)，難道那里是山匪存儲糧食和錢財?shù)牡胤剑?p> 呂兵沒有時間去思考這些無關緊要的問題，他將望遠鏡對準了中層主路旁的幾處寨院，將那里出來的每一個人收入眼底。
終于，他發(fā)現(xiàn)了兩個穿著裝扮與眾山匪不同的人，應該是首領一類的人物，這兩人中會有那個叫劉黑子的匪首嗎？
呂兵將這兩名首領走出的房門記住，然后朝張教頭等人靠攏。
他要弄清山匪首領的身份，還得通過兩路人馬交手的情況來獲取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