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輕一直計劃著去城外軍營巡視一番,這是她身為軍隊都將的職責所在。
尤其她不能親自帶兵上陣,更得注意平時多與部下將校和士卒交流,以維持她在軍中的威信。
但一來她怕冷,不喜歡在冬天出屋,再則弩弓隊剛建隊不久,應該放手讓呂兵去管理,若她過問太多,反顯得對呂兵不信任,所以時間便拖了下去。
楊遠爯整日在城里逍遙,忙著四處赴宴,更沒有時間去理會城外的事。
距弩弓隊出城訓練已過了二十天,恰逢這一日太陽好,楊輕便讓親兵們帶上賞賜禮品,出城向軍營走去。
出西面通遠門,渡過城河后,便能遠遠看見軍營四面的壁壘,以及壁壘上的旗幟。
楊輕卻覺察出異樣,前方太安靜了,既沒有喧鬧聲,也看不見塵土升騰,完全不是軍營內該有的樣子。
轅門左右懸掛著兩副大布條,上書的六條軍規(guī)格外矚目。
“一、絕對服從長官的命令;
二、弩弓隊的榮譽和利益高于一切;
三、敬愛隊友,不得以任何形式辱罵或傷害同隊戰(zhàn)友;
四、勇者無懼,怯懦可恥;
五、愛惜隊內器械和糧食;
六、不得擾民……”
楊輕將這六條軍規(guī)默念一遍,又在腦袋里思索一番,朝身邊的人嘆道:“僅憑這六條軍規(guī),就可看出呂宣節(jié)深諳治軍之道,絕非好勇逞能之輩,只可惜……哎……”
身邊的二姐和三姐不知道楊輕在嘆惜什么,只照?;貜停骸岸碱^英明!”
楊輕無奈地笑了笑。
以前她之所以喜歡將呂兵帶在身邊,就是因為呂兵能聽懂她的話……
轅門處只有兩名士卒把守,一名在門前的哨位上站崗,另一名在壁壘中夾層里的望臺上。
雖然只有這兩人,且四處并無長官監(jiān)視,但他們都端端正正地站在各自的位置上,沒有打盹或偷懶,始終保持專注。
只從這個細節(jié)上也能看出來呂兵的練兵水平,楊輕再次在心里感嘆一番,抬步便朝門內走去,卻不料門前的士卒卻橫跨一步攔在她身前:“軍營重地,閑雜人等不得入內?!?p> 楊輕啞然。
她自持身份,不會和普通士卒爭執(zhí),依言停了下來。
二姐立即躍出訓斥門卒:“瞎了你的狗眼,都頭也敢攔!還不趕緊讓開!”
“沒有呂隊頭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入內!”
那士卒非但不讓,眼見二姐上前推搡,竟朝腰間的刀把上摸去……
還好望臺上的士卒是原歸義都士卒,認得楊輕,急忙朝門下喊道:“確是都頭來了,你趕緊讓開,再晚上片刻,惹怒了都頭,你小子的腦袋就保不住了?!?p> 門前的士卒這才松開了刀把上的手,但卻堅持不肯退讓:“隊頭離營前曾吩咐,沒有他的手令,不得讓任何人進營?!?p> “連我也不讓進嗎?”楊輕的語氣有些不善了。
她倒不會與這名士卒計較,而是,呂兵練出來的士卒,竟然只聽呂兵的吩咐,連她這個都頭都不認了,……這讓她心里很不舒服。
“不讓!”門崗位的士卒毫不退讓。
眼見楊輕身后的親兵們蠢蠢欲動,望臺上的士卒慌忙朝下解釋道:“都頭息怒!這小子原是個泥腿子,他不認得都頭,都頭千萬莫跟他一般見識。而且……隊內確實有隊內的規(guī)矩,我們只聽從隊頭的命令,或依照六條軍規(guī)行事,任何人不得違背。請都頭稍等片刻,隊頭不在營內,李副隊頭卻在,我現(xiàn)在就去通報李副隊頭,讓他親自來迎都頭入營?!?p> “不用了?!睏钶p最終沒有發(fā)怒,但也不能丟了都頭的威嚴,朝軍營內冷笑一聲,“呂宣節(jié)治軍有方啊,今日算是見識了?!?p> 說完讓身后親兵將禮品放在門口,扭頭便走。
望臺上的士卒嚇傻了,趕緊下了望臺,來不及數落門前的士卒,撒腿就朝營內跑去。
李煥得知消息后也嚇了一跳,急忙追出營去。
楊輕行事是什么風格,他在閬中縣城內可是見識過的……
在城河邊追上楊輕后,李煥也不知道該解釋什么,只能一個勁地道歉,邀請楊輕返營。
楊輕自然不會再回頭。
但她此刻也冷靜了下來,并暗自責怪自己方才的沖動,好言安慰李煥道:“我知道二位隊頭在城外練兵的辛苦,所以抽出時間,帶了點禮品來看望大家,既然禮品已經送到,呂宣節(jié)又不在營中,再去營里也沒甚要事……請李隊頭代我向呂宣節(jié)問好,改日有空我再來造訪?!?p> 而后不顧李煥再三懇請,帶人過河回城去。
回城后,楊遠爯恰好在衙門里等候。
剛喝完酒的楊遠爯滿身酒氣,見楊輕回來后便開始吹噓他又結識了哪些渝州本地豪杰……
楊輕漸漸心里又有了氣。
她剛在城外嘆惜的原因便在于此,呂兵練兵還不足一月,就能將隊伍訓練得秩序井然、章法齊全,反觀她的歸義都,經楊遠爯統(tǒng)率已有五、六年了,卻依舊是老樣子,軍紀渙散,放縱嬌慣,上陣后除了一味猛沖便沒有其他主意了……
更可氣的還在于歸義都自楊遠爯以下,就看不見絲毫有志氣的樣子。
占著渝州城的這一個月,她不止一次地勸過楊遠爯,也該把部隊集合起來好好操練一下,可楊遠爯嘴上應著,一轉頭就接著喝酒去了,聽說還帶頭往教坊里鉆,手下那幾個隊正有樣學樣,個個都學會了金屋藏嬌。
至于下面的士卒們,沒一個會老老實實地呆在營房內。
照這樣下去,這支部隊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前途……
楊遠爯還在吹噓,楊輕板著臉打斷了他:“爯叔,我今天去城外了?!?p> “???你去城外干嘛?”
楊遠爯酒醒了一大半,小心翼翼地問道。
離開成都府的時候,楊輕才十歲,這些年來都是楊遠爯帶著她慢慢長大,加之楊遠爯并沒有家室子女,所以在他心里,楊輕就等于是他的半個女兒,女兒臉上寫著什么表情,他再傻也能夠解讀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