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仁厚原打算記下率隊操練的將領(lǐng),并給予一些獎賞,隨后便離開。
但現(xiàn)在他不急了。
他將隨行將領(lǐng)都留在營門口,自己只帶了幾名親信侍衛(wèi)入營觀看。
他不想打擾校場的正常訓練,選擇在營內(nèi)隨意逛逛。
很快,他就有了新的發(fā)現(xiàn),軍營處處貼有大字標語:絕對服從長官的命令、弩弓隊的榮譽和利益高于一切……不得擾民。
將這些標語一一看完后,高仁厚忍不住又稱贊道:“這些規(guī)矩,甚好!”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這個法子也很好?!?p> 高仁厚還發(fā)現(xiàn),此處軍營內(nèi)的人人都有事可干,哪怕是庫房門口的守卒、煤爐旁的鐵匠、庖房內(nèi)的伙夫、搬運木材的民夫……都在自己的崗位上忙碌,竟無一人在偷閑。
而他們干事時的神情,處處透露出一股子自信和從容出來。
高仁厚的發(fā)現(xiàn)還遠不至此,隨著他在這座軍營見到的人和物越多,他越發(fā)現(xiàn)與其他軍營不同。
具體有哪些不同,多年浸淫行伍之道的高仁厚當然能列舉出很多來,但又正因為這些不同之處太多,多到單說出來又顯得太蒼白了……
最終,他也只能留下一個粗略的印象:這支隊伍雖然人數(shù)不多,但卻是一支鋼鐵之師,有著鋼鐵一般堅硬的秩序,有著鋼鐵般不可摧毀的凝固力。
呂兵早從守卒那里得知了高仁厚入營的消息,但他還是堅持到第一遍隊形操練完畢,吩咐各級軍官們帶隊分散練習,才急著跑來拜見。
“職下呂兵,見過高都帥?!?p> 方才見到將臺上站著的將領(lǐng)竟是呂兵時,高仁厚心底是有過驚訝的。但很快他就想通了,能將隊伍練得如此地步的,恐怕也只有這個能造出“天火”的呂兵了。
高仁厚用憐惜的目光打量著呂兵,這個二十歲不到的年輕小伙子,挺直的脊背和高昂的頭顱展現(xiàn)出軍人的素質(zhì),平靜的臉上似乎做好了應(yīng)對一切風暴的準備,面目消瘦,雙目炯炯有神,堅定地朝向遠方。
又聯(lián)想到他在這座軍營所見到的種種奇特之處……
高仁厚越看越喜歡,竟恍然看見了自己年輕時候的影子,心里不禁自問,自己年輕時可有眼前這個年輕武將的迷人風采……
說實話,被一個男人一直盯著看,呂兵心里很難不覺得別扭。
但他保持著基本的軍人素養(yǎng),挺直身板,目不斜視,等待長官的問話。
高仁厚有太多話想問呂兵,可臨到嘴邊又覺得盡是些廢話。
最終,他嘆道:“呂宣節(jié)竟只是個百人隊的隊正,實在是太屈才了,這也是我的過錯啊?!?p> 呂兵聽不出來此話背后的含義是什么,只大聲回道:“請都帥放心,我不會一直只是隊正的?!?p> “哈哈哈!”高仁厚聞言大笑,是真的開心地大笑了起來,蒼白的胡須在頜下來回晃動,他甚至想動手撫摸一下呂兵只留著淺發(fā)的腦袋,
“呂宣節(jié)胸有雄兵,又豈會久居人下,倒是老夫多慮了。他日若有需得老夫之處,宣節(jié)盡管直言,老夫定當竭盡所能?!?p> …………
梓州城外高仁厚、楊茂言兩部軍隊的動向一直落入一雙眼睛之中。
是時候了。
楊師立縱有千般不是,但他有一點卻是值得人稱道的,就是他對待下屬極為寬厚。他據(jù)東川四年有余,卻從未下令處死過哪怕一名小吏。
鄭君雄正是受他恩惠最多的一名下屬。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放心將東川軍精銳交付鄭君雄統(tǒng)領(lǐng)。
呂兵之前猜想鄭君雄會坐山觀虎斗,是因為他根本不了解鄭君雄其人。
鄭君雄也并未被鹽泉郝蠲部的潰敗嚇破了膽,他之所以收縮兵力,是因為軍隊內(nèi)部將心不穩(wěn),他不得不如此。
就在梓州城被圍的這一個月內(nèi),鄭君雄就干成了一件事,他將鹿頭關(guān)上東川軍另一名統(tǒng)將張士安設(shè)計處死,從而把整支軍隊全部抓在自己手里,也清除掉了軍隊內(nèi)所有投降的聲音,堅定必戰(zhàn)的決心。
又恰好斥候探來情報,梓州城外的聯(lián)軍驕傲輕敵,軍紀渙散。
“是時候回報楊國公的恩情了?!?p> 鄭君雄盡起軍中三十五歲以下的精壯士卒,得三千三百人。令每人只帶上五天的口糧,從鹿頭關(guān)背面繞道下山,星夜朝東南方向急行軍。
又親率五百輕騎,只帶三天的口糧,每人配兩匹戰(zhàn)馬,以最快的速度,直撲梓州。
余下的老弱兵丁則要在關(guān)上大張燈火,繼續(xù)迷惑關(guān)外監(jiān)視的西川軍偏師。
…………
這是一個星光孱弱的夜晚。
梓州城四面一片死寂,白天里抬眼可見的十二座巨大的營寨在黑夜里如消失了一般,與這片大地融為一體,同是漆黑、安靜。
只壁壘上稀稀拉拉的火炬,和偶爾晃動一下的值夜士卒的身影,顯示出這些軍營的存在。
最北方的西川軍營寨中。
“嗖!嗖嗖!”……
一陣箭雨從天而落,壁壘上僅有的幾十名兵丁雜役應(yīng)聲而倒。
接著上百名矯健的士卒從黑暗里現(xiàn)身,急躥至壁壘下,有的抬著竹梯,有的掏出繩索飛爪,用最快的速度躥上了壁壘,將上面還能發(fā)出哀嚎聲的人一個個全部清理完,占領(lǐng)了壁壘。
下壁壘后,這些士卒分做兩批,一批帶著火石燃料奔向營內(nèi)的糧草囤積處,另一批去打開轅門,將門前門后的拒馬鹿角移除干凈。
從發(fā)起偷襲到打開轅門,整個過程消耗了僅僅兩刻鐘時間,而且順利得讓人不敢相信。
為何一座可容納兩千人的巨大軍營內(nèi)僅有幾十人站崗放哨?為何發(fā)動突襲的聲音在軍營內(nèi)得不到任何回應(yīng),就好像里面的人全部睡死過去了一般?
直到軍營內(nèi)有火光冒出,表示突襲糧草輜重的士卒已經(jīng)得手,隨即有奔走救火的驚慌聲陣陣傳來,鄭君雄才敢相信這并非是座空營,才敢相信一切真是如此順利。
西川軍的防備竟松懈到如此地步。
“真是天助我也!”
鄭君雄內(nèi)心一陣狂喜,朝著他身后的五百名騎兵揚刀大喊道:“兄弟們,生擒高仁厚,解國公之圍,就在今晚。沖啊!”
而后當先馳向了轅門。
“沖啊!殺??!……”
五百騎爭先恐后地掩殺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