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鬼醫(yī)陵中毒
我們到了醉月樓海吃一頓已然當(dāng)日后晌,回到畫舫明燭依舊下落不明。
陸荊召集了一群儒醫(yī)提早候著,一眾人等引經(jīng)據(jù)典窮根究底研討一番,一致認定王四陳大娘等人大約死于一種罕見奇毒,《鬼門毒典》或有記載。
陸荊便讓旁人退下,將眼光投向了我。
我正要上樓,白逸塵道:“阿宿留著罷。”
我便停下了腳步,乖巧的立在他旁邊。
陸荊道:“逸塵,不管你承不承認,你終究是鬼醫(yī)獨孫,陸歡獨子。鬼門雙典,也唯有鬼醫(yī)骨血才能開啟。”
白逸塵是陸歡獨子?
據(jù)我所知,陸歡在娶妻生子后就上了藥王谷,斷了六根,立誓終生不再下山。既然白逸塵是鬼醫(yī)獨孫陸歡之子,為何又是劍城少主,還以白為姓?
白逸塵冷笑道:“原來陸城主讓我上懸濟院,送信是噱頭,真正目的是告知懸濟院我回來了。再弄出這么大響動,正好名正言順取出鬼醫(yī)雙典。可惜我劍城只尊劍術(shù),那兩本破書,你要是稀罕,自請拿去罷?!?p> 我大吃一驚,抬眼打量著陸荊,他面色依舊莫測高深,看不出絲毫破綻,盤玩著手中光澤隱現(xiàn)的山核桃,笑道:“也好。上面指不定有治療云宿姑娘的法子,我若是拿到手,一定先替她診治診治?!?p> 這老狐貍!威脅之意不言自明。
我冷眼看著他??尚ι洗嗡f替我診治,我竟沒聽出是為了將白逸塵逼上冠豸山,內(nèi)心對他還存了那么幾分感激。
唉!我這究竟是怎么樣見不得光的身世,才能讓陸荊一再拿來作為牽制白逸塵的籌碼!
白逸塵直勾勾盯著陸荊,決然道:“陸荊,你要是敢動阿宿,包括你我,劍城和運城自此勢不兩立?!?p> 陸荊笑道:“不過一個玩笑罷了,你何必如此當(dāng)真。你若不想認祖歸宗,查出這毒的出處和解法,我就再將雙典放回原處。這對我們?nèi)硕己??!?p> 白逸塵默不作聲,想來已然妥協(xié)。
我看著陸荊得逞后有些松懈的得意,突然有一個十分荒唐的想法。那個害我失憶又將我丟在運城街頭,以一條條人命為餌困我在局中,步步為營引來白逸塵的人,會不會就是陸荊?
整個局里,他是最大的收益者,亦是唯一能在運城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人。沒有人比他更值得懷疑。
他在密謀什么?真的只是醫(yī)毒雙典?是不是還要下一盤更大的棋?
我愈是想愈是心神不寧,借口疲乏辭客上樓。
陸荊自去。
我頭也不回丟話道:“白公子,你也走罷?!?p> 白逸塵縱身一躍,翩翩落在我眼前,焦灼道:“阿宿,我知道你氣我瞞你,可我自小被父母拋棄,養(yǎng)在祖父膝下,與運城的種種糾葛,實在不堪啟齒。”
我道:“可我確然不氣,真心乏了而已。只是白公子,你堂堂劍城少主,又和運城頗有淵源,你若不愿意,諒他陸荊也不敢拿你怎樣。何苦因我任人拿捏。”
我這番話確然出自真,可他就是不信。
他看著我,眼神溫柔且堅定,柔聲道:“阿宿,你怎么不信,我尋了你多年,從瀛洲城,到漠北,到銀城…好容易尋著了,怎會說走就走?!?p> 他雙眸清明澄澈,讓我無端多添了幾重?zé)灐!翱赡阆脒^沒有,或許我從未對你傾心相待,并一直利用著你?!?p> “我知道?!彼琼鲼?,很是受傷?!翱晌腋手顼崳嘈趴傆幸惶?,你會看到我的好?!?p> “或許我鐵石心腸,等再久也只有失望?!蔽抑肋@話比較傷人,但他越是認真,我就越是無法心安理得繼續(xù)利用著他,眼睜睜看著他跳進陸荊巧心布局的陷阱。
他良久沉默。
忽道:“阿宿,你知道嗎?我這一生最恨的就是陸歡,他娶了我母親,卻不肯給她半分憐惜,甚至酒醉后錯將她認作另一個女子,這才有的我。母親生了我后,他連看都不愿看我一眼,拋妻棄子深夜上了龍骨山,從此不問世事。只因為那個叫慕淡云的女子?!?p> “可我畢竟是他的骨血,縱然心中憤恨,骨子里最肖像的卻是他了。自打我認定你,心里再也容不下其他女子了。但我決計不會做和他一樣的人。我愛慕你,就要光明磊落、堂堂正正的去追求你,保護你,縱然愛而不得,也會拼盡全力,絕不耽擱其他女子?!?p> 我心中拂動,一時間不知如何作答。
……
當(dāng)夜我們又點了火把隨陸荊上了龍息山,走過寒鴉陣陣,夜鳥驚魂的松濤,穿過兩排對立的石獬豸,在一處兩側(cè)塑著兩頭麒麟獸的墓室前停下。
陸荊拿出一枚螺旋著鑲滿了七彩琉璃的銀色,從左側(cè)石麒麟頭頂?shù)陌悼招D(zhuǎn)著擰進去,轉(zhuǎn)動麒麟角,伴隨著一陣悶沉的聲音,墓室石門緩緩打開。
陸荊又取了銀蛇,讓手下一干人守在外面,帶我們走了進去。
門室內(nèi)兩側(cè)的墻壁上鑿了兩排神龕,里面放置著一個個長眠燈,開啟了幾道石門,穿過一個個暗室,陸荊在一個宏大墓室里停足,里面安放著一樽金絲楠木的棺槨,下面是一個青石供桌,安放著一個蒲團,神情莊重的續(xù)了油燈,點了三注長香,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而后起身讓白逸塵照做。
雖則我并不是陸家子弟,但既然來到了鬼醫(yī)的長眠之地,擾了老人家清夢,磕兩個頭也并不為過,就陪著不情不愿神情復(fù)雜的白逸塵點燈燒香磕頭。
剛磕完頭,只聽一聲哄響,供桌上鎏金浮雕花紋三足銅爐前的石桌慢慢抬升,一個陰陽無極八卦玄鐵盒豁然顯現(xiàn)。白逸塵正慢騰騰要上前去拿,一道黑色的身影突然不知從哪里躥出,一個飛身向陰陽無極八卦玄鐵盒撲去。
陸荊立時灑了一把星羅鏢過去,被那人一個旋身巧妙躲過,還就勢將陰陽盒抱在懷里,轉(zhuǎn)身要逃。
白逸塵拔劍直直刺上去,黑影閃身躲開,拔出后背的彎月刀,兩人鏗鏗鏘鏘過起招來。黑影一只手應(yīng)付不來,只能丟了陰陽盒,雙手接招。一時間,墓室里劍光四溢,刀劍錚鳴,風(fēng)聲簌簌。
陸荊又拿出一把星羅鏢,準備再向黑衣人打去。但一黑一白兩道身影疾疾糾纏在一起,快如颶風(fēng),分不清是究竟是哪個。
不知過了多久,到底是白逸塵技高一籌,黑衣人慢慢落了下風(fēng)。
我以為我們已經(jīng)穩(wěn)操勝券,黑衣人卻刀鋒一轉(zhuǎn),舉著彎月刀狠狠向我砍來。
白逸塵顧不得戀戰(zhàn),飛身過來將我護在身后。
陸荊趁機拋出星羅鏢,密不透風(fēng)打向黑衣人,黑衣人一邊躲閃,一邊急急將飛鏢擊落,左胸還是中了一鏢,擲下一枚瘴丸,奪路而逃。
一時間,墓室內(nèi)彩瘴四起。
彩煙彌漫中陸荊疾呼:“逸塵閉氣!”
白逸塵卻一手堵上我的口鼻,另一只手抱著我飛出鬼醫(yī)陵停在石獬豸間,我本想對他笑笑,卻見他雙唇烏青,面色煞白,身體無力,在陸荊跑出來鬼醫(yī)陵的一瞬,昏倒在地。
“怎么會這樣,阿塵,阿塵!”我嚇得不輕,蹲下使勁搖晃著他的身體。
陸荊翻看了他的眼瞳、嘴巴,試了他的鼻息和心跳,嘆氣道:“他為了護你出來,強行運氣,招致毒氣入體。”
“你是運城城主,一定有辦法的!”我慌忙道。
陸荊搖頭道:“來人甚通毒理,能無聲無息間毒殺門前守衛(wèi),這瘴毒更是兇猛,連我都險些中招。只是奇怪,你怎么卻好好的。”
“是阿塵救了我?!蔽覔崦滓輭m的臉道。
陸荊又搖搖頭,虎睛幽深的盯著我,慢慢蹙起了眉頭。
“陸荊,你救救他。他是劍城少主,鬼醫(yī)獨孫,是你算計他逼他來鬼醫(yī)陵的,他在你身邊出了事,劍城和藥王谷都不會善罷甘休的?!?p> 他深思不言。
“一定是你!是你想獨吞鬼醫(yī)雙典,安排好人手殺人滅口!整個運城除了你,還有誰有這樣的實力!”我惡狠狠鉗著他的雙肩,幾近失控。
“云宿姑娘!你清醒一些,我要是想殺人滅口,還留你做甚!你再這樣胡鬧,只會白白貽誤解毒良機!”陸荊厲聲道。
我這才清醒下來,放開手絕望的癱在地上。
“先下山罷。”陸荊說著,施針護住白逸塵心脈,從袖袋中拿出一支煙花放了,背起他往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