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張魯和朱玉不說話,阿木看了看他們,又看了看魯老板,問魯老板,
“這家人這樣不講理,既不愿做親戚,又不愿好好待那李家閨女,那便讓她回家便是,何必拘著人家,還辱人父母!”
一見她說話,張魯就用眼睛瞪她,可再瞪也沒用,她那嘴快的攔都攔不住,只得對她道,“坐下來,小孩子別亂說話?!?p> 阿木撇嘴,“張叔,您說說,我說沒說錯,那李家閨女也忒可憐了,咱們可是衙役捕快,可不就是幫著百姓的么,咱們可不能袖手旁觀!”
魯老板見張魯和朱玉不接話茬,本以為這事成不了,沒成想竟有人給他搭梯子,心中暗喜。
他知道這個看起來還有些稚嫩的姑娘,心想,城里傳她菩薩心腸果然沒錯,今兒要是沒她在場,這事鐵定到此為止了,現(xiàn)在雖說把握也不大,卻總比一點希望也沒的好。
朱玉拽著阿木坐下來,“你說說你,都跟著我混了這么久了,還盡照著話本子說話,以后少買那話本子,省下錢來,下回還能叫壺好茶!”一邊說,一邊沖阿木使眼色。
阿木在山上沒什么消遣,只得靠話本子打發(fā)時間,下了山了還隔三差五地去老夫子鋪子里看話本子。
“你別說話,這事怕沒那么容易,你想,要是能讓那閨女回家,怕是那李老爺早接女兒回來了。”朱玉小聲在阿木耳邊說道。
阿木轉(zhuǎn)過頭,也壓低聲,“我知道,你當我傻,我是怕張叔不管這事,激激他。他要是不管,我可是要管的,等小爺?shù)礁侨ィ瑫莾雌拍?!?p> 朱玉聽了,樂了,“你還在張爺面前?;?,等會瞧他不扒了你的皮!”
阿木白了他一眼,“你就說你跟不跟吧?”
“這事你還是悠著點,別給張叔惹麻煩!你沒聽見嗎?他家閨女可是給當官的當了小的!”朱玉不贊成。
“那哪會,我鐵定不惹麻煩!”阿木拍著胸保證。
兩人一起嘀嘀咕咕,張魯一看他倆湊一起就覺得要壞事。
阿木雖說不像之前那樣世事不通,可做事依舊全憑喜好,仗著有幾分本事,什么都不怕,再加上一個朱玉在旁,天大的簍子都敢捅。想到這,他趁著魯老板出去,趕緊把兩人分開。
“阿木,你別插手人家的家務(wù)事,那些大戶人家跟咱們不一樣,有自己的規(guī)矩,不是你想怎么樣就怎么樣的。再說了,就是官府,也得接了狀子才能審案的。”
“那是不是他們報了案,咱們就管這事?”阿木順口接道。
張魯一噎,他本想說那李家遮掩了這么些年,怎么會去報案,再說誰家會為了克扣小妾點吃食就報案?可想著這人是阿木,他便閉了嘴。
阿木見他不說話,接著道,“再說,什么樣的規(guī)矩也不能這么霸道的,即使做了小,那也不能把人當牲口使,李老田說就是牲口,使喚前,那也都是喂飽了肚子的?!?p> 李老田是下面一個村子的里長,阿木跟他后面轉(zhuǎn)過一天。
張魯見她不死心,耐心勸說,“咱們縣里沒什么大戶人家,就是李大老爺,那也是多年積攢,吃得好點,穿的體面點,算不上富貴人家??赏忸^那些真正的富貴人家可不一樣,那可處處都是規(guī)矩,還有什么禮法,違了規(guī)矩禮法,那就是皇上也要被罵的,更別提普通人了。對他們來說,小妾那就跟下人沒什么兩樣,可不就是隨意使喚的,說的難聽的,沒地位的下人跟那牲畜也沒什么兩樣。”
“我可不信,好好的人怎么能是牲畜!”
“那是你沒見識!那些富貴人家,個個氣派的很,家里主人家許就那么幾個,可奴婢仆從護衛(wèi)加起來少的幾十個,多的幾百,更別說權(quán)貴人家,一個宅子上百畝,仆從上千,一頓飯吃掉幾百兩的銀子都是常事。”
“乖乖,幾百兩銀子的飯,上百畝的房子,那仆從,上千人,快趕上咱們小半個縣城了,養(yǎng)那么人干什么?每月都得花不少錢吧?”朱玉咂舌。
“等你倆到了府城就知道了,有錢人家的錢都跟天上掉下來似的,下頭的人說句好話,討了主人家高興了,隨手就能打發(fā)個幾兩銀子,辦事得力了,賞的更多?!?p> 張魯想起自己曾經(jīng)給人家做護衛(wèi)時聽過見過的事,恍若隔世。
“張叔張叔,你跟咱們講講?!?p> “阿木聽慣了張魯講他年輕時在外頭闖蕩的事,見他起了話頭,連忙催促道。
張魯怕他二人不知深淺,在府城胡來,便也順勢講了起來。
“那些大戶人家個個非富即貴,家中要么有人做官,要么使了錢傍上有權(quán)勢的人家,既有了權(quán),又有錢,個個都富貴不凡?!?p> “就說那院子,那可跟咱們住的不一樣,人家那一重又一重,前面是爺們見客讀書寫字的地方,后面則是太太小姐待的地方,講究的人家一人一個院子,家里主子要是多,那院子就得備上十幾幾十個,你說這房子要不要上百畝?”
“不光如此,所有的主子,穿衣,漱口,如廁,洗浴個個都有丫鬟服侍,連主子養(yǎng)的狗兒雀兒,都有專人看顧。還有那專門打理花木的,清理池塘的,你說,要不要那么多人?”
“還有,老爺要有幕僚師爺幫他處理公務(wù)人情往來,有小廝隨從出門隨侍,再加上家丁護衛(wèi)看護家宅,你說要不要成百上千的人。權(quán)勢大錢財多,那宅子越大,奴仆越多,排場也就越大,權(quán)勢小些的,就稍微次一些?!?p> 朱玉跟阿木第一次聽說這些事,都長著嘴一臉不可置信。
“府城也有這樣的人家么?咱么能看到么?”阿木問。
“府城雖說比不上京城,可好歹也是咱們府的府衙所在,也有不少富貴人家,只是咱們沒人帶著,哪能進到這樣的人家去。就是大人和師爺去知府家,那也得先遞了名帖,人答應(yīng)了,那才能進去?!睆堲斝Φ?。
朱玉點點頭,他是知道遞名帖這事的。
“聽鄭七說,府衙可比咱們縣衙氣派多了,里頭的衙役也多,都穿著一水的青衣皂靴。張叔張叔,可是真的?”
“確實比咱們大多了,他們的差服也都備的齊,可那兒的規(guī)矩也多,可不比咱們縣衙自在,你可別亂闖,出了事,師爺也救不了你?!睆堲敳煌鼑槹⒛尽?p> “知道了,知道了,師爺說了,我不亂闖,我就是打聽打聽?!?p> 張魯見她不以為意,搖搖頭,接著道,“打聽了也沒用,你當人家那衙門跟咱們一樣吶?我跟你說,府衙除了最外頭的一道大門,進去還有一道儀門,那儀門一般不打開,只在兩旁開了一進一出的兩個便門,只一人寬左右,旁邊也有專人把守,一連兩道門,這可不是那么好闖的吧?”
阿木奇道,“為什么還要另加一道門?!?p> 朱玉解釋道,“不是另加,咱們縣衙最初建的時候也有,后來說是旁邊的土地祠著了火了,不光燒了土地祠,連帶著旁邊的儀門還有一個寅賓館也毀了大半,又因為沒銀子修繕,干脆便全推到了?!?p> 張魯點頭,“咱們縣衙格局變動不少,好在上頭沒人計較?!?p> 阿木笑,她可是聽說了不少,應(yīng)該不是沒人計較,是烏縣壓根兒就沒能入了上面的眼。
張魯接著道,“總之你可得安生點!”
阿木點頭應(yīng)是。
朱玉道,“張爺,那些個有錢的人家,那么多人,豈不還要設(shè)個官老爺管著?”
張魯笑道,“用不著官老爺,那里頭就靠著規(guī)矩呢。越是權(quán)貴人家,規(guī)矩越重,更有那百年家族,規(guī)矩更是大的嚇死人,家里的子孫從小就上規(guī)矩,走路吃飯都有人盯著,犯了錯立馬打手打板子?!?p> “我做活的那戶人家,還算不上什么權(quán)貴,只是家里有些錢財,規(guī)矩卻也不少。咱們那些做護衛(wèi)的,要長的端正,體格健壯,沒有惡疾沒有不良習慣,進了府,每十日休一日,沒有告假不可隨意外出,看宅護院不可隨意走動,每日定時按著劃定的路線巡邏,多一刻少一刻都不行,更不能闖進后院沖撞了女眷,見了主家立刻恭身失禮然后退到一旁,不能發(fā)出聲音,更不能抬頭瞧主人,主家問話才可答,不發(fā)話,只能站在一旁,待主家走了才能走。”
“這怎么比咱們當差的規(guī)矩還大?”
“就是,張叔,你是不是就是因為規(guī)矩大了才不愿意干了回來的?“阿木也問道。
張魯講的口干,喝了口茶,接著道,“這算什么規(guī)矩大,據(jù)說啊,皇宮里頭規(guī)矩更大!這些都是最簡單的,那后宅里的規(guī)矩更多?!?p> “就像李大老爺?shù)拈|女,她入門做了人家的小,便要遵守做小的規(guī)矩,每日給主母端茶倒水,更衣布飯,伺候洗簌,就是晚上也得在主母床塌下打鋪伺候著,防止主家夜里起身召喚,只要一做的不好,動輒打罵,這就是做小的規(guī)矩,不獨是哪一家,家家如此?!?p> “至于說那小妾的家人,小妾本就不是正兒八經(jīng)聘過來的,要算也只能算奴婢,至于她家人,當然也就算不上親戚了。所以,從大理上講,那戶人家倒也沒做錯什么。就是告到衙門里,也站不住腳的,而且,只要不犯了人命官司,衙門才不會管這些后宅婦人之間的事,不然你當那李大老爺為什么不報官,不把女兒接出來。”
“真是這樣?”阿木不信。
張魯笑,“我還騙你不曾?不信,你回去問問師爺?!?p> 阿木這才不說話了。
半晌,阿木又開口,“那,那那個閨女就這么?!?p> “為奴為婢不就是這樣么,那些個大戶人家每年死掉的奴婢不知道有多少,你見著有幾個人上衙門里告狀去的,都是私下里幾兩銀子打發(fā)了事了。”張魯也嘆了口氣。
“那李老爺為什么將女兒送去做小啊?”朱玉見解決不了問題,只好找源頭。
“這誰知道啊,看他那樣也不像個糟踐女兒的,又不是缺錢的,八成還有什么內(nèi)情或者苦衷吧?!?p> 幾人說完,都有點悶悶,各想各的心思。
過了一會,朱玉小聲問阿木,“你家啞伯和婉姨也是奴婢嗎?”
阿木明白他意思,瞪他,“啞伯和婉姨才不是奴婢,他們是我家人!”
婉姨啞伯將她養(yǎng)大,愛她如珠似寶,她怎會容別人說他們一二。
“我就問問,別氣別氣,好了好了,我不問了?!敝煊褚姲⒛菊嫔鷼饬耍B忙給她順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