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待得眾人都入了眠,阿木又起了身。
到了前院,跟李四打了個手勢,兩人又都一同往外奔去。
這一回,兩人跑到了點蒼山上,這地方晚上空曠寂靜,沒有巡邏打擾。
兩人各自拿了趁手的兵器,李四還是兩個大石錘,阿木還是那根楊柳棍。
李四這人對武學(xué)頗為癡迷,上回自己被阿木一棍捅到了身側(cè),回去反復(fù)琢磨,這回時刻注意身側(cè)以及后背,將手中的一雙石錘舞地密不透風(fēng)。
阿木見他竟然轉(zhuǎn)攻為守,笑出了聲。
上回李四那一對石錘招招帶風(fēng),步步緊逼,著實兇險,她能捅上一棍子純屬運(yùn)氣。
可如今李四棄攻為守,一下子就失了優(yōu)勢,何況她這套槍法本就以攻見長,所以,很快她便將棍頭抵上了李四的胸膛。
李四也不惱,只拉著阿木,
“這回我可是嚴(yán)防死守,沒想到還是著了你的道??梢娔氵@槍法實在厲害,要不,我拜你為師,你教我槍法如何?”
阿木因著大力的緣故,著實怕了拜師,連忙擺手,
“李大哥,你先聽我說,你這石錘確實厲害,我能贏你只是占了巧?!?p> 阿木比劃了手中的長槍,“槍長于石錘,我只要不近你身,你便奈何不了我。再加上你轉(zhuǎn)攻為守,失了優(yōu)勢,這才讓我討了巧,不信,咱們再試試?!?p> 李四將信將疑,不說話,抬起石錘便攻了上來。
這一回阿木雖靠著身法靈巧,可到底跟李四交了幾回手,被他察覺了路數(shù),勉強(qiáng)支撐了百來回,到底敵不過李四的氣力,被他一錘震飛了手中的長槍。
李四這回笑的更開懷了,一邊拍著阿木的肩膀,一邊說道,
“阿木,我李四今兒可就真服了你了!若是能日日和你打上這么一場,那就是少活十年都不虧。”
阿木喘著粗氣,“那不容易,來咱們?yōu)蹩h唄。”
話說出口,阿木這想起,立刻道,“對啊,李大哥,你來烏縣,咱們大人要剿匪呢,你這一身功夫,師爺定然高興。”
李四也不多想,“行啊,那我就跟你去?!?p> “真的?”
“可不就是真的!”
兩人三兩句話就這么說定了。
第二日一早,阿木興沖沖地跑到師爺門口,卻又頓住了腳。
她得好好想想說辭,若是直說李四功夫了得,那自己大晚上出去亂晃的事就瞞不住了,可若是瞞著,該找什么借口?
還有,加上李四,她一共領(lǐng)回來三個人了,怎么說,師爺都會罵的吧?
見了師爺,阿木瞧瞧自己的碗,忍著痛偷偷把師爺?shù)耐霌Q了過來。
待得師爺連吃了兩塊鹵肉,阿木這才小聲地問他,“師爺,這鹵肉如何?”
“嗯,不錯,入了味,有嚼勁?!?p> 師爺又吃了一塊,發(fā)現(xiàn)底下還躺著好幾塊,不禁皺了皺眉。
他吃食向來清淡,油膩之物更是淺嘗則止,一下子來了這么多,實在膩歪,可要是不吃,這么好的肉,浪費可惜了。
“這廚子手藝甚好,要不咱們帶回去?”
“小小年紀(jì),莫要貪口腹之欲,再說,帶回去你養(yǎng)著?”
阿木想說自己養(yǎng)也沒什么大不了,可想想院子里的三人,到底沒再敢放大話。
“那個,師爺,這個廚子厲害,力氣大,咱帶他回去,忙的時候幫咱們干活,閑了還能做飯,一舉兩得?!?p> “衙門能有多少事,多一個人就是多張嘴吃飯,咱們可沒那么多錢往外撒?!?p> 師爺夾起第四塊,狠心往嘴里送。
阿木一邊眼巴巴地盯著師爺?shù)娜?,一邊想著給李四說好話。
師爺閉著眼吃了第五,第六塊。
“師爺,李大哥,就是這廚子,他今兒給您這么多肉,可見對您特別仰慕,若是能進(jìn)咱們縣衙,定會好好聽師爺吩咐。咱們要不要帶他回去看看?沒準(zhǔn)兒咱們剿匪的時候還能用上他呢?!?p> 師爺一點一點咬著第七塊,斜了她一眼,“你今天怎么這么多話?你李大哥沒給你肉吃?”
阿木想說給了,不過馬上全跑你肚子里去了。好在她識大體,不會為了幾塊肉跟師爺計較。
師爺盯著最后兩塊,胃里一陣翻騰,他喝了口水,好歹壓了下去。
“師爺,這肉香吧,你要不要再來一塊?”
阿木夾起自己碗中的一塊,“你看,這塊肥瘦相間,正是上佳。李大哥說了,這些都是特意為師爺準(zhǔn)備的,您若是喜歡,他再給您來一碗!”
阿木還沒說完,師爺就捂著嘴跑了出去。
待得師爺一臉慘白地回來,阿木再不敢多話,老老實實地吃起碗里的面。
師爺卻寒著臉將她領(lǐng)到了客房。
阿木見瞞不過去,只好老實交代,含含糊糊地將認(rèn)識李四的經(jīng)過說了,著重講了李四的一身功夫以及她拉他剿匪的打算。
阿木說的含糊,師爺卻聽的清楚,當(dāng)即脫下鞋子,抄鞋底就朝阿木身上砸,
“你大晚上不睡覺,又出去惹事,你還嫌你惹的事不夠大嗎?”
阿木繞著凳子叫道,“師爺師爺,你先別急著打我,我這不是什么都沒干嘛,我就是坐他家屋頂上吹吹風(fēng)?!?p> “我信你個鬼,老實說,你都干什么了?算了,算了,你說了,我也不想聽!”
師爺那天特意問了顧師爺,劉通判最近是否有提過烏縣。
顧師爺一臉疑惑,倒問他什么時候搭上了劉通判,那可是個混不吝的公子哥。
師爺隨便扯了兩句,將這事給岔了過去。
他這頭恨不得劉家的人永遠(yuǎn)不知道張魯阿木是烏縣的衙役,她倒好,不怕死地跑人家屋頂上去,這才裝了幾天孫子立刻又現(xiàn)了原形了!
阿木圍著屋子亂跑,師爺?shù)降字肋@事不宜聲張,鞋底抽了阿木一下后也就算了。
“這事除了那李四知道,還有誰知道?”
“沒了,就他跟我兩人?!?p> “行,你帶他過來看看?!睅煚敶謿?,不沖別的,就沖這兩人辦的這事,他就不能留這李四在府城。
阿木還以為師爺想通了,喜滋滋地出去找李四。
待李四來,師爺一副和善文雅的模樣安坐在椅子上,抬手請李四坐下,這才說道,
“李壯士,我乃烏縣師爺柳如海,聽聞你想入我烏縣縣衙?特來尋你問上一問。”
“我跟阿木投緣,又沒什么牽掛,便奔了她去,至于做什么,只要混口飯吃,干什么都行?!?p> 李四問什么答什么,半點沒遮掩。
阿木瞧見師爺?shù)哪抗?,心虛地沖師爺干笑了兩聲,“李大哥為人直爽,直爽?!?p> “壯士哪里人士,家中有何人?可成家了不曾?”
“我是重慶府大鐘縣人,家中尚有老母,還有三位哥嫂,至于成沒成家?!彼チ俗ヮ^,看向阿木,“應(yīng)該沒成吧?!?p> 師爺聽到這,愣了下,看了兩人一眼,“壯士是否成家自己不知?”
“我娘上回誆我回去,好像就是為著這事,可是我偷跑了出來,所以,我也不知這親到底成沒成?!?p> 師爺聽了好笑,“我看壯士也年歲不小,怎的還不成家?徒惹家中老母牽掛?!?p> “女人麻煩,我一人自在慣了,可不想天天聽那些個女人嘮叨。再說,我現(xiàn)在想去哪就去哪,這成了家,可沒那么容易出來了。”
他三個哥哥年輕的時候也都在外面闖蕩,后來成了家,就再也沒出過門。所以,李四打定主意,一輩子一個人逍遙自在。
師爺見阿木在一旁點頭贊同,頓時覺得這兩人礙眼的很,也不多話,跟李四敲定,邀了他來烏縣,月銀一兩。
阿木立刻跳了起來。
“怎么是一兩,李大哥不光功夫好,還煮的一手好飯菜。你都舍得給我二兩,還給我找房子住,你不能給三兩,至少得跟我一樣吧,二兩吧!”
師爺氣得差點又要脫鞋,才認(rèn)識幾天的人,對人家掏心掏肺,倒把自己賣個干凈!
算了,二兩就二兩,等山匪抓到了,也不在乎多這一兩了。
兩人歡天喜地出了門,師爺這頭卻待不住。
他原本打算在這等著見上陳大人一面,也好親自表達(dá)下烏縣剿匪的決心和能力,可一想到阿木干的事,他就心慌。
萬一被劉通判家發(fā)現(xiàn),他們這才剛剛開了好頭就又要落回冰窖了。萬一,晚上那兩人又出去閑逛怎么辦?
罷了罷了,陳大人那邊還是托付給顧師爺吧,好在兩人相交多年,顧師爺也從他們這兒得了不少好處,想必不會懈怠。
想通了這些,師爺當(dāng)即喊了鄭七,送了口信給顧師爺,就準(zhǔn)備收拾回烏縣。
阿木得知馬上就回烏縣,還驚了一下,以為發(fā)生了什么事。
得知師爺事情辦妥,多耽擱無益,便也不多話,回去收拾去了。
李四今日卻走不了。
他昨日回來,李掌柜高興的不得了,他正不滿店里新來的廚子手藝差,見李四回來,當(dāng)即遣了人。
可沒成想,這李四來了兩天竟又要走,沒法,只得再去尋人。
只是一時哪里就能找到得用的人手,所以,李四先在這兒頂著,待掌柜找到人了,再去烏縣。
阿木喊來鄭七,讓他細(xì)細(xì)將去烏縣的路跟李四說了,這才放心。
不過一盞茶功夫,幾人便收拾好,就等著莫自在。
莫自在這兩天到處尋母狗給狗崽喂奶,剛尋來,這人就要走,恨不得把人家那母狗也帶走。
可他被阿木盯著,這才和狗崽一起戀戀不舍地告別母狗。
等莫自在手忙腳亂地收拾好他那一堆,日頭已經(jīng)近正午。
李四又從后廚給阿木拿了新燒好的鹵肉,足足有四五斤,阿木正欲推辭,李掌柜又拿了十幾張面餅出來,兩壇子酒,頗為歉意地遞給師爺。
師爺知他誤解,也不解釋,客氣道謝。
這面餅加上肉,夠他們幾人兩天的伙食了。
一行人就這樣出了門。
阿木本還想坐師爺車上,可師爺瞧她那一副喜不自勝的模樣,就來氣。
這人出門一趟就帶個人回來,他這烏縣多少年只出不進(jìn),她倒是個吸引人的!
師爺一腳將阿木踹了下去。
鄭七在一旁笑的只差倒地上去了。
阿木還當(dāng)是為了那二兩銀子不痛快,爬起來拍了拍屁股,對馬車上的兩人翻了個白眼。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小爺我走了!”說罷,跳上后面的車。
莫自在見她上了自己的驢車,熱情地將懷里的狗崽塞到她手里,怕她還回來,趕忙說,“我趕著車呢,顧不上,你先幫我看著?!?p> 阿木這才不情不愿地收回手,和那黑不溜秋的狗崽兩兩對望起來。
出了院門,前面的馬車立刻得兒得兒地小跑起來,阿木催莫自在,“你快點!那倆小心眼要把咱撇下了!”
莫自在吆喝了一聲,前頭的驢依舊不緊不慢地邁著小碎步,走的那叫一個四平八穩(wěn)。
他只好轉(zhuǎn)頭對阿木道,“它不聽我的,要不,你試試?”
阿木哪會這個,她瞧著瘦猴趕馬車挺容易的,可自己手里桿子怎么敲,那驢就像沒耳朵一樣。
沒法,兩人只好坐在后面,傻眼看著前面顛顛的驢屁股。
師爺也沒真扔下他們,走了半個時辰,便見到馬車停在路邊。
阿木趕忙將狗崽塞回莫自在的手里,從驢車上跳下來,卻見師爺沖她擺手,還不等她走進(jìn),馬車便又動了。
阿木這回可真是氣了,不坐就不坐吧。
就這樣,兩輛車一前一后沿著官道一路向北而行。
出了城,這驢倒是跑的歡了。
阿木看莫自在,沒成想這人還問她,“你剛才怎么使喚的?它怎么就跑起來了呢?”
阿木半信半疑,接過他塞過來的狗,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它的毛。
狗崽在她手里舒服地躺著,半瞇著眼睛,不時用鼻子碰碰她的手,伸出舌頭舔舔她。
阿木嫌棄地叫道,“別舔,舔的我一手口水!”
莫自在在一邊笑,“它這是想跟你親近,你撓撓它肚皮試試,輕點兒?!?p> 阿木伸手在狗崽的肚皮上抓了抓,它立刻不舔了,只張著四條腿,翻著肚子給她撓,連眼睛都閉上了。
阿木瞧著有趣,倒也沒再把狗崽遞出去。
莫自在在一旁瞧了,倒笑了,“是不是打小就在山上?”
阿木嗯了聲。
“自古山中多鳥獸,烏山綿延數(shù)千里,應(yīng)不乏稀有種類,你就不曾捉了什么來?”
“捉了,大的剝了皮賣了,或者吃了,小的,啞伯讓放回去了,待大點了再捉?!?p> 莫自在愣住,半晌才點著手指道,“萬物皆,皆有靈,如同狗崽一般,你待它親善,它便與你親近,你養(yǎng)在身側(cè),伴你左右,與寂寞無人時陪你嬉鬧,豈不樂哉?”
阿木抬頭,“道士也不殺生?”
莫自在搖頭,“我不是道士,我只是算卦為生而已。”
他依舊沉浸在剝皮吃肉的沖擊中,盯著阿木手里的狗崽,生怕阿木手里一緊,狗脖子就斷了。
“果然是騙子!”阿木瞪他。
莫自在想了下才明白她說的是什么,搖頭,“我可從未說過自己是道士,穿了道服,拿著道幡便是道士,那戲臺豈不要鬧翻了天?”
阿木愣了,這人怎么怎么說都有理,真是氣煞她!
當(dāng)即起身,抱著狗崽便坐到了車尾。
莫自在跟阿木拌了那么多回嘴,頭回把阿木噎得沒話說,得意不已。
見阿木氣成這樣也沒將狗崽扔回來,便也不再逗他,專心趕路。
接下來兩天,阿木也顧不得跟師爺和莫自在斗氣。
她跟這小狗崽感情與日俱增,如今日夜抱在懷里逗弄,連莫自在都插不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