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確實跟龐媽媽商量了,可商量的結果便是她穿著自己那一身墨色衣裳,拎著自己原先的包袱便出了門,別說銀子了,連趙霽特意為她做披風都沒穿。
龐媽媽急的團團轉,要是公子知道她只穿這一身薄得透風的衣裳出門,還不知怎么怪她呢!她邊跟阿木往小門走,邊拿一個沉甸甸的荷包往阿木手里塞。
“姑娘,別的東西你不帶也就算了,可你出門總得帶點銀子傍身吧,有了銀子,到哪也不怕不是?”
阿木擺手,“媽媽,真不用,我不光住的地方找好了,連活也找好了,下個月就有十兩銀子的工錢,不怕?!?p> “你不怕我怕啊,哎呦,你要真這么一身光的出門,老婆子我回頭就得哭死在公子面前,你可別看公子待老婆子好,真要發(fā)起火來,別說我一個奶娘,就是夫人也害怕,你就當幫媽媽的忙,把這包銀子手下,不然我真沒法跟公子交代!”
“這都是老婆子這些年攢下的,跟這府里沒關系,就當我借你,等你拿了工錢再還我便是?!?p> 阿木被她糾纏的實在沒法,只得收下,“行,那我就領媽媽這個情了,等我拿了工錢便來還媽媽?!?p> “哎,唉!行吧,行吧?!饼媼寢屢贿叢林挂贿厬?,又不停回頭張望,花園出去轉出去就到小門了,小葵怎地還不回來!
門口的婆子遠遠見兩人走過來,見阿木那一身打扮和手里的粗布包袱,忙殷勤上前,“木姑娘這是要出門?。俊?p> 阿木也笑,“是,多虧了公子夫人收留,如今尋到了地方,自是要搬出去的?!?p> 見婆子打量她身上的衣裳和包袱,身子忽地歪了一下,龐媽媽忙上前扶住她,她肩上的包袱卻掉了下去,正好滾到了婆子腳下,婆子趕緊撿起包袱,從跌的松散的包袱口看了眼里面,兩手將包袱翻來覆去拍了好幾下,這才笑著將包袱遞給阿木。
“這么冷的天,姑娘怎么也不多穿幾件,瞧這小臉兒凍的?!?p> “我來只帶了這些衣裳,幸好龐媽媽將她私房借了我些,等會兒出去,我就買些厚些的?!?p> 龐媽媽冷眼看著婆子盯著阿木手里的荷包,冷哼一聲,卻沒說話。
婆子見她這樣,也不再打量,開了門,送了兩人出去,隨即叫了人看著,自己一溜煙地跑去稟告夫人了。
王媽媽早得了阿木要走的消息,阿木先頭打發(fā)院里的婆子來跟齊夫人稟告,若是齊夫人不忙,她想當面拜謝辭行。
齊夫人正拿著筆調(diào)色,聽了不耐煩地道,“不用了,我正忙著呢?!闭l知道她是真走還是欲擒故縱,就等著她當面留她,不見面最好,那樣便能走個干凈!
王媽媽卻想得更多,那院里的東西不少,都是從公子小庫房里出來的,她這一趟出去,指不定搬空了整個院子了。
等婆子趕來稟告,得知阿木這個天只穿了一身單衣,拎著個包袱便出門了,那包袱她仔仔細細拍了個遍,里頭全是衣裳,還全是跟她們身上一樣的料子,她手里唯一的荷包還是龐媽媽硬塞的,立刻放了心。
打發(fā)了婆子,王媽媽跟齊夫人互相看了好幾眼,這才聽齊夫人道,“倒是個有骨氣的,我竟小瞧她了?!?p> “哎呦,我的夫人哎,誰知道她打什么主意,說出去就出去了,說是找到地方住了,可她一個孤女,身上又沒個值錢的東西,就這三四天的功夫,就能這么出去,指不定是公子幫了忙了?!?p> 齊夫人一呆,隨即不知想到了什么,慘白個臉,抖著聲音道,“你是說,說霽哥給她置宅子?”
王媽媽一愣,沒想到齊夫人竟想到這頭去了,也有些猶豫,“這,應該不會吧?”
聽王媽媽說的猶豫,齊夫人手一松,筆掉到了桌面上,糊花了剛剛畫好的寒梅圖,“我怎么這么命苦啊,我兒?。 ?p> 王媽媽忙拉著她安慰,“夫人別急,我這就讓人打聽去,不管這事是不是真的,咱們不能聲張不是?”
齊夫人一聽這話,捂著嘴巴哭得更兇了,她這是造了什么孽,兒子為個不知來歷的野丫頭置外宅,她這當娘還得給他遮掩。
等齊夫人平復了下來,王媽媽立刻差人去跟蹤阿木,可這會兒功夫,哪還找得著,只得吩咐人留心,公子或者他手底下幾個小廝出門,立刻來稟。
衙門里趙云壽也得了消息,揮手示意送信的人退下,臉上浮起了笑。
本以為兒子對那女子頗為上心,定要猶豫些時日才能拿定主意,沒成想才過了一天,那人便走了,府里的一針一線都沒拿,到底是他趙云壽的兒子,知道輕重。
前院,小葵被攔在趙霽的院子外,守門的小廝卻怎么也不放她進去,連聲通稟也不愿。
“你一句急事就有用了?這新來的先生不是一般的脾氣大,連老爺來了,只要課沒上完,也得等著!”
“那小哥幫我去龐媽媽那兒送個話,就說我這里還等著公子,讓媽媽等一會兒。”
小廝兩眼一翻,“你這話說的,沒瞧見我守著門呢,再說,龐媽媽如今在后院吧,我哪進得去?”
小葵又等了片刻,到底沒辦法,提著裙子跑回去送信了。
等趙霽得知阿木什么東西都沒帶就走了的消息時,已經(jīng)是酉初了,想想阿木那脾氣,到底嘆口氣,想著自己有空還是去一趟,看看也放心。
因著阿木這一走而帶來的熱鬧,阿木全然不知,她自打出了院子,頓覺神清氣爽,連吸了幾口了風也不覺得涼,一路雀躍地朝著東園的方向奔去。
等她遠遠看見豆嬸拿個兀子坐在門口,一邊縫著衣裳,一邊朝巷子里張望,阿木立刻揚聲高喊,“豆嬸!”
豆嬸一把扔下手里的東西,先沖屋里喊了一聲,又緊跑了幾步迎了上來,“謝天謝地,多謝菩薩,多謝老君,多謝真君。”
阿木見她一邊跑一邊念叨,還不忘合掌向四方低頭拜,不由得笑起來,“豆嬸怎的不謝我呢!”
“這丫頭,別瞎說!”豆嬸拍了她一巴掌,又朝四周低聲念叨了一遍,這才拉著她道,“以后拜神的時候千萬別出聲,那可是大不敬?!?p> 她又摸了摸阿木身上的衣裳,“怎地穿了這么薄便出來了,這小手凍的!”
“我身上熱乎著呢,您摸摸?!卑⒛静黹_話題,“姐姐呢,我走之后沒人來吧?!?p> “沒,只幾個閑漢在院子外晃了一圈又走了,姑娘在屋里呢,剛喝了藥,躺著呢?!?p> 兩人熱熱鬧鬧地進了屋,玉娘已經(jīng)站在廊下等著了,見阿木身上的衣裳,先是一愣,隨即吩咐豆嬸道,“你將我哪件寶藍披風拿過來快給阿木批上?!?p> 阿木裹上披風,窩在椅子喝著姜茶,看著豆嬸拖過來一箱子衣裳,立刻瞪大了眼。
玉娘和豆嬸兩人將箱子翻了個底朝天,也沒尋到一件阿木愿意穿的,不是顏色太艷,就是料子太好,最后是豆嬸將自己的襖子拿了過來,阿木這才點頭。
兩人看著阿木裹在豆嬸那件明顯又肥又短的棗紅襖子里,哭笑不得,卻又拿她沒辦法。最后還是玉娘提前給阿木支了這月的工錢,讓她明日去成衣鋪子里買幾身,這才作罷。
說定了衣裳,又給阿木挑了屋子,屋里的東西都安置好,三人這才坐下來細說日后的打算。
豆嬸的意思,這院里也不用那么多人了,再招個粗使婆子干燒飯漿洗的活就行,也不用留她在院里,每日中午來,晚上走,工錢省了大半不說,還清凈,也不會讓人摸進屋里偷了值錢的東西。
玉娘知她是為了之前的事生氣,點頭應道,“不留在院子里也好,只是一個恐怕不夠,再多招一個,萬一有事,不至于連個飯都沒人做?!?p> 豆嬸忙道,“足夠了足夠了,阿木姑娘看門,我伺候姑娘,婆子燒飯漿洗,指定夠了,若是忙不過來,我還能搭把手,姑娘本來好多事情都自己做了,我閑著也是閑著,倒不如做些事?!?p> 阿木本沒打算說話,這本就不是她能指手畫腳的,可想想若是解決了那鬧事的,自己每日就看個門,啥都不干就拿十兩銀子好像也說不過去,便開口道,“我也能做些活,燒飯洗衣都能做,只要姐姐不嫌棄就行?!?p> 誰知兩人俱都搖頭,豆嬸道,“什么都不用姑娘做,只要姑娘能護得住我家姑娘,嬸子就是日日伺候你都行?!?p> 玉娘也笑,“雖說我請了你來做護院,可我這心里還是過意不去,哪里還能讓你做那些事兒。”聽了一下,她看下阿木略帶期盼地道,“你若是哪天不愿做了,盡管跟我說一聲,我定不攔你。”
阿木沒說話,她給不了保證,若是今日有了婉姨的消息,明日她就得拔腿走。
“不瞞姐姐,我找的人還沒下落,若是有了消息,我?!?p> “我明白,你那日已經(jīng)說了,我今日同你說這話便是讓你放心?!?p> 可能是經(jīng)歷這多天提心吊膽,忽地來個人給她撐了腰,她只覺得這人可靠無比,想著若是她能在她身邊一日,她便能安心一日??上氲桨⒛臼莵韺びH的,這親尋到了,怕也是要走了。雖舍不得放棄這個依靠,可依舊不得不替對方著想。
“再說,這東園的人也不壞,只是被嫉妒一時蒙了心,待她們想明白,自然也能相安無事了?!?p> 豆嬸呸了一口,“還不壞?還要怎樣才叫壞?姑娘別將好心用給那幫子白眼狼身上,咱們剛來便一家一家上門拜訪,哪一家沒收過姑娘的禮,那錢大人愿來姑娘這兒,不愿去她們那兒,跟咱們有什么關系,有本事自己上門去找錢大人哭去,欺負咱們兩個算個什么事兒!還不壞?那什么叫壞!這幫子欺軟怕硬的!”
“嬸子說的對!”阿木點頭贊同。
玉娘嗔怪地看了一眼阿木,“你也跟著起哄,我這也是可憐她們,都是女子,本就不易,何苦為難自己?!?p> “姐姐是個明白人,可惜她們是糊涂蛋,更不該為了搶生意就要逼得別人沒活路,姐姐日后還是跟她們離遠些,大家還是進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為好。”
豆嬸一巴掌拍到阿木身上,眼里掩飾不住對阿木的歡喜,“這孩子,瞧瞧,姑娘你還沒姑娘活得明白呢!姑娘還比姑娘你小呢?!?p> 玉娘和阿木聽了她這一連串的姑娘,俱都笑了起來。
阿木道,“嬸子也別總叫我姑娘,叫我阿木吧?!?p> “哎!”豆嬸也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