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天府，皇城之中。
京城百官們整齊地羅列在金鑾殿前，非軍機要員或紫袍大臣以上根本是不夠資格位列金鑾殿內(nèi)的。
官員們一個個低頭站在原地也不言語，心中不知作何想法，但是這幾個月來召開的朝會，都快趕上他們以往一年參加的朝會次數(shù)了，所以多少還有些不適。
天啟帝端坐在龍椅上默不作聲地打量著下首的官員們，不像以前那樣故作老態(tài)和虛弱狀，取而代之的是極盡帝王的威嚴。
皇帝不說話，百官也不說話，但是皇城中卻并不安靜。
原來是皇宮宮門外此時正聚集了一大批百姓，這些百姓一個個高舉自己的拳頭，高聲吶喊著：
“還我血汗錢！”
“清查城南證券行！”
“我要生活！朝廷不能不管我們??！”
“我要敲登聞鼓！”
“陛下！這里有萬民血書?。∈ヌ熳釉谏习?！給我們做主吧！”
數(shù)萬百姓就這樣聚集在宮門前紛紛擾擾地叫喊著。
城樓上的御林軍全都如臨大敵一般地警戒著，甚至還有一隊御林軍此時已經(jīng)是弓上弦，刀出鞘，一副隨時準備拼殺的模樣。
而皇城城樓下則是兵馬司全城四司兵丁連帶著幫閑民兵一道持刀警戒在宮門前，他們不僅要攔著百姓沖擊宮門，還要預(yù)防著他們沖擊登聞鼓所在的城樓。
至于步兵統(tǒng)領(lǐng)衙門那些兵丁此時正在京城城樓上戒嚴，以防流賊來襲，由此可見京城中的人手是已經(jīng)捉襟見肘了。
李曉和趙騏一行人隱匿身形藏在人群中，對場中的混亂冷眼旁觀。
顧英紅擠在人群中身子與李曉挨得非常近，低聲問道：
“李兄，這證券行到底是什么樣的地方，居然能坑害這么多無辜百姓？朝廷居然也不管？”
李曉盯著一個魁梧的身影一直在人群中四處奔走呼號，煽動著民眾的情緒。
此人正是已經(jīng)消失許久的大虎，自從李曉將自己的行動轉(zhuǎn)為地下之后，那么多次恰到好處的民亂正是大虎在暗中串聯(lián)引導(dǎo)的。
“朝廷管不了這件事的，證券行已經(jīng)被一把火燒了，所有賬冊也都沒了，這些人可以說自己虧了一兩也可以說自己虧了一萬兩?！?p> 李曉冷笑一下，搖了搖頭道：
“你說他們無辜，這場中究竟有多少無辜之人我不知道，但是隨便抓十個人算算他們的賬，有九個半都是瞎喊，剩余一個則是連自己都不知道沒了多少錢。”
“你以為他們?yōu)槭裁磥磉@里鬧？反賊已經(jīng)打到定興縣了，兵荒馬亂之下若是沒有真金白銀傍身，自然是如無根之萍一般?！?p> 顧英紅看著周圍一個個激情忘我的抗議群眾，一開始只以為都是破了家產(chǎn)的可憐百姓，想不到這么多人居然都是來胡攪蠻纏的：
“這...這...這些人怎么能這樣！”
小姑娘從小被嬌生慣養(yǎng)在園子里，此刻的見聞無疑刷新了她的三觀，一次次見識到人性的惡。
李曉笑了笑不再搭理顧英紅，轉(zhuǎn)頭對二虎道：
“你去告訴大虎，安全為上，不要將痕跡做得太重，騷亂的目的是讓京營進城，不是把自己陷進去！”
按照朝廷規(guī)矩，京營若無皇帝手書諭旨或是五軍都督府的兵符是不能進入京城的。
京營總共也就三千人馬，拿來襲殺宮門控制皇宮倒是夠了，但是用來攻城的話就完全不夠看了。
“趙兄，漢王府上下所有家眷都被五百京營兵士控制著，隨時有可能會發(fā)生不忍之事?！?p> 李曉沉聲對身邊的趙騏拱手道：
“此事還需要趙兄出面費心一番?！?p> 那五百京營兵士正是趙騏的手下兵丁，這也是顧敬將趙騏指派給李曉的原因。
趙騏聞言嚴肅地點了點頭，抱拳告辭之后便就轉(zhuǎn)身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
金鑾殿上，作為朝廷最重要的政治活動，自然不可能發(fā)生大眼瞪小眼的鬧劇。
田大伴走到御陛下尖聲道：“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微臣有本奏！”一個不入流的官員在金鑾殿外的廣場上高聲喊道。
天啟帝威嚴地看著百官，臉色不帶分毫變化：“準奏！”
“微臣一奏前日登聞鼓前劉氏墜樓案！”
“二奏戶部衙前搶糧之事！”
“三奏今日宮門外民議之事！”
天啟帝聞言皺了皺眉頭面露失望之色，他還以為會是他希望的遷都之議，若有所思地看了嚴松一眼，明知故問道：
“朕也很好奇今日宮門外究竟是因何而起！民憤如此，以至于要百姓糾集一道沖擊宮門！莫不是我京城鬧起了什么大冤案？”
天啟帝說到后面一掌拍在龍椅上，一副盛怒的模樣，厲聲詰問道：
“你們這些當官的是吃干飯的么！”
天啟帝盛怒之下，百官齊刷刷地跪在地上高呼：“臣等死罪！”
但是百官似乎也不想給天啟帝繼續(xù)發(fā)揮的機會，只見梅子彧走出隊列跪喊道：
“啟稟圣上，其實剛才同堂所奏三事的緣由全都是由城南證券行而起，前些日子城南出現(xiàn)了一家店鋪以交易股份為名，引得京城眾多百姓前往交易購買?！?p> “但是此店資質(zhì)不全，交易內(nèi)情復(fù)雜，刑部和順天府原是打算查封該店的，但是就在刑部準備查抄之時突遇火災(zāi)，店中賬冊、存銀全都被燒得一干二凈，就連負責人和掌柜的也是不知所蹤?！?p> “再加上匪兵作亂京畿，致使京城糧價上漲，兩事相加之下，這才導(dǎo)致了登聞鼓慘案、亂民搶糧、沖擊宮門三事！”
天啟帝輕輕捻動手指，沉聲問道：“如此重大之事，為何朕連一本奏本都沒收到。”
“今日是大朝會！百姓們在今天沖擊宮門！你們置朕于何地？！”
百姓在朝會之日在宮門外集結(jié)，如此重大的事情在史書上必然會留下一筆，也就是天啟帝現(xiàn)在身上虱子多了不在乎，若是放在往常必是要興起大案的！
“內(nèi)閣呢？內(nèi)閣也不知道這些事么？”天啟帝冷聲道：“你們難道連個條陳都沒有么？！”
這些百姓必須得得到妥善的處理，讓他們自行散去，否則真的演變到?jīng)_擊宮門那一步，百姓變成了造反的亂民，他作為皇帝殺亂民那就是暴君，不殺那就是動搖皇室威信，所以需要一個好的解決方案，并且不能是自己背鍋。
新晉內(nèi)閣大學(xué)士張庸出列躬身道：
“啟稟圣上，事發(fā)突然，內(nèi)閣也是前不久剛剛得知此事，至于條陳...”
張庸又把腰往下彎了一彎朗聲道：
“懇請圣上下旨戶部撥款援助受到損失的百姓，如此一來民憤可平，待追回贓款之后，戶部賬目也可清平！”
天啟帝聞言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張庸，拿國庫的錢去彌補這群賭鬼輸?shù)舻馁~？還美其名曰援助？！
但是不待天啟帝出聲說些什么，官員隊列中又有一個不入流的官員出列跪在地上：
“臣復(fù)議！”
山東士族！
又有幾個官員出列跪喊道：“臣等附議！”
東林黨！
...
陸陸續(xù)續(xù)，全國各黨各派，入流的不入流的，甚至紫袍大員和紅袍大臣也不例外，一個個都出列跪在了地上高喊：
“臣等附議！”
整個朝會之上，除了太監(jiān)和御林軍以外，只有嚴松父子仍舊定定地站在原地，不見動彈。
顯然這些文官、勛戚都已經(jīng)達成了共識，這是一場自下而上很有默契的逼宮！
滿京富貴商賈，上下奔走之下，這個帝國的權(quán)力樞紐居然全部被拉下了水。
這，便是資本的力量，哪怕這資本還不是產(chǎn)業(yè)資本、金融資本，只是幼小而又拙劣的資本雛形！
天啟帝冷冷地看著百官，強自平復(fù)呼吸，冷聲道：
“傳旨京營兵馬入衛(wèi)京城，兵馬司協(xié)同維護秩序！”
“經(jīng)刑部查實，漢王府私蓄兵械、糧米，居心叵測，朕恩寵雖厚，猜懼愈深，引奸回以為腹心，聚臺隸而同游宴。鄭聲淫樂，好之不離左右；兵兇戰(zhàn)危，習(xí)之以為戲樂?！?p> “傳旨刑部捉拿漢王府所有家眷，發(fā)配嶺南！”
“田大伴，你與戶部一道去漢王府抄沒家財充入國庫，國庫清算錢財暫時用于賠付百姓，做好詳盡記錄，若是日后得出賬目與記錄不符，從重問罪！”
“御林軍！去后宮將漢王拿下問罪！”
上上下下幾道旨意之后，天啟帝死死地看著嚴松父子也不說話。
倒是跪在地上的一眾官員，得了想要的結(jié)果齊齊高呼：
“陛下圣明！吾皇萬歲！”
待得百官都站了起來之后，嚴松顫顫巍巍地走出隊列抖著聲音道：
“臣，有本奏！”
天啟帝眼睛一亮，強自按著心中的激動道：“準...準奏！”
“如今京畿兵亂不止，北方各省也是天災(zāi)不斷，便是燕蠻也是蠢蠢欲動，對我大齊虎視眈眈?！?p> “老臣恭忝首輔之位，素知陛下勤政，百官同僚用心，此當為天災(zāi)而非人禍，遂往欽天監(jiān)詢問天象變化，最近得知紫微星南移，此乃上天警示之兆！”
天啟帝急聲問道：“是何兆？”
“帝星南移之象！老臣恭請陛下暫時移駕陛臨應(yīng)天府！移駕應(yīng)天一來可以暫避京畿兵亂，擴大與燕蠻的戰(zhàn)略空間，也方便朝廷調(diào)集南方資源賑濟北方各省災(zāi)民！”
不等天啟帝說話，剛剛站定的百官中又有官員出列高喊道：
“微臣異議！京都所在，國體也！微臣要彈劾首輔嚴松，名為首輔，實乃國賊！”
“微臣異議！請斬嚴松！”
“微臣附議！嚴閣老老成謀國，此乃持國之道，于國于民都是大利之策！”
“陛下萬萬不能答應(yīng)這有辱國體的之議??！”
“陛下，微臣以為嚴閣老移駕之策實乃良策，此乃暫避鋒芒之策，待得諸事完畢之后陛下仍舊可以還都盛京！”
“此乃國體榮辱之事，豈有半步可以退讓??？”
“我看你這老賊就是燕蠻奸細，想要出賣北方各省萬里疆土！”
“看我不當庭打死你這個奸臣！”
“呸！吃老夫一記太極拳！”
“掃堂腿！”
...
天啟帝看著朝堂下鬧作一團的群臣，自然知道這群人只不過是拖延之策，他們都要回去針對這件事商量對策，此時不過是做戲給自己看罷了。
“胡鬧！廷尉何在！還不快將眾愛卿拉開！”
“茲事體大！明日朝會再議！退朝！”天啟帝一拂衣袖走下龍椅轉(zhuǎn)身離開了金鑾殿。
田大伴見狀尖聲道：“退朝！”
...
胖八斤
老規(guī)矩，先溜了睡覺，明早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