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龍卷風

　　順天府，紫淵閣內(nèi)。

　　李曉第一次進入這座天啟帝最鐘愛的閣樓，只不過此時閣樓的主人已經(jīng)不再是天啟帝。

　　“爺爺，孫兒奉了您的密令徹查先帝駕崩一案，昨日已經(jīng)拿下了刑部清吏司主事沈伯言。”

　　李曉站在一處茶座前恭敬地向李檢回稟著昨天的情況。

　　雖然如今皇城已被皇后實際控制，但是李曉這種光明正大的拜見和稟報，其實就是給自家老爺子通個氣而已。

　　茶座上，李檢頹廢地斜躺著，任由茶桌上頂級的茶茗冷卻，一雙老眼雙目無神，老態(tài)盡顯。

　　看著李檢此時的情況李曉心中有些疑惑，這才進宮多久，老爺子的精氣神就大不如前了。

　　要知道之前在漢王府時，老頭子雖然一天到晚縮在皮裘之下，但是精氣神卻很好。

　　“爺爺？”李曉見李檢沒有回話，試探地出聲提醒道。

　　受了李曉的提醒之下，李檢抬起眼皮，一臉茫然地看著李曉：

　　“??？你說什么？”

　　顯然，李檢剛才已經(jīng)出神了，這種事以前幾乎不可能發(fā)生在這個精力充沛的小老頭身上！

　　抬眼看了一下左右侍立的監(jiān)視太監(jiān)，李曉按下仔細上前詢問查看的沖動，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但是身為前世金融從業(yè)者的習慣，總是喜歡站在信息優(yōu)勢側(cè)，對于此事老爺子莫名的變化，李曉感到了一絲不安，心中一動，李曉決定先試探一下：

　　“爺爺，剛才孫兒向您稟報了先帝駕崩一事！”

　　李檢聞言一雙渾濁的眼睛終于恢復了些神采，事關(guān)先帝必然是極為敏感之事，李檢的政治本能驅(qū)使著他遲鈍的大腦仔細思索其中的變化。

　　李檢看了看周圍的太監(jiān)，斟酌了一下問道：“查地如何了？”

　　眼見李檢接住了話茬，李曉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氣，只要還能有正確的反應，說明事情還沒到最糟糕的一步！

　　“孫兒奉了您的密令，調(diào)動御林軍捉拿了刑部清吏司主事沈伯言一干人，現(xiàn)在正在審問！”

　　李檢這次仔細認真地聽了李曉的稟告，一字一句地在腦海中斟酌著，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個侍女蔓步上前，替李檢更換了一盞茶盅。

　　李檢抬眼看了一下侍女，任由對方將冷卻的茶茗收走沉聲對李曉道：

　　“既然案子查到這里了，斷沒有結(jié)束的道理，御林軍你繼續(xù)掌著，但是這個案子能查到哪里你應該清楚？適可而止方是正道！”

　　李曉點了點頭，當著侍女和太監(jiān)們的面，故作為難道：

　　“但是先帝去了孫兒的宗籍，現(xiàn)如今已是白身，這身份上卻是有些不方便?！?p>　　李檢接過侍女遞過來的茶盅，輕輕喝了一口：

　　“你奶奶那兒保管著本王的的漢王印，你去取來，手持漢王印，可代本王行事！”

　　李檢話音剛落，一直在桌上擺弄茶盅的侍女手中動作不由一滯，但是經(jīng)過良好訓練的侍女也只是微不可查地一滯，隨后自顧自地繼續(xù)著自己的工作。

　　反倒是一直在邊上冷眼旁觀的李曉總感覺紫淵閣內(nèi)有什么不對勁的。

　　只見侍女輕輕點燃了一鼎異香，裊裊青煙從爐鼎中飄了出來，李曉動了動鼻翼深吸一口，雖然感覺詭異，但是卻說不上來問題在哪。

　　“啪！”

　　就在李曉思索事情的時候，只見李檢一手拿著茶盅，一手拍在侍女的翹臀上肆無忌憚地摩挲著。

　　李曉見此瞳孔不由一縮，老爺子絕對出現(xiàn)問題了！

　　以前的老爺子只會口花花，絕對不會真的上手，而且老爺子也是一個節(jié)欲之人，但是看現(xiàn)在雙眼迷離，眼眶凹陷的樣子，怕是最近有過縱欲！

　　“王爺，汪閣老和張閣老攜同百官正在紫淵閣外舉表請求謁見！”

　　還不待李曉繼續(xù)試探什么，突然一個小太監(jiān)的聲音在紫淵閣外面響起。

　　李曉聞言登時知道這是百官要對老爺子進行勸進了，畢竟天啟帝駕崩已經(jīng)有好幾天了，既然已經(jīng)確定了繼位之人，那就要快點舉行登基大典。

　　因為只有新帝登基了，才能確定先帝的謚號，如此才能盡快讓先帝下葬，朝臣們也盼望著新君登基之后才能開啟一場全新的政治盛宴！

　　李曉和李檢對視了一眼之后，李曉快速地躬身行了一禮道：

　　“爺爺既然有大事要忙，孫兒先退下了?！?p>　　“恩...”李檢沉吟著點了點頭，他也知道李曉此時的確不適合在百官面前露面，只有自己登基之后才能為自己最疼愛的這個孫兒恢復宗籍，恢復應有的榮耀和權(quán)柄。

　　李曉在小太監(jiān)的指引下，躬身倒退著朝紫淵閣的側(cè)門走去。

　　而就在李曉即將轉(zhuǎn)身離去的時候，突然身后傳來老爺子的聲音。

　　“哎，你...”

　　李曉回頭只見老爺子伸手指著自己，欲言又止，眉目之間一副遺忘了什么事情似得。

　　看著李曉疑惑的眼神，李檢又仔細想了想，隨后搖了搖頭，擺手示意：

　　“去吧，去吧，照看好府里！”

　　李曉見此心中非常沉重，但卻強忍著不表現(xiàn)出來。

　　對于從小將自己帶在身邊的這個色老頭，李曉是打心眼里敬服的，但顯然如今身在紫淵閣中的老爺子出現(xiàn)了什么問題！

　　懷著沉重的心情李曉走出了紫淵閣，在側(cè)門處凝視了一會兒百官勸進的景象之后，便在小太監(jiān)的帶路下緩步走向?qū)m門。

　　走了不過幾十步，李曉突然對身邊的小太監(jiān)問道：

　　“小公公是田公公的孫子吧？”

　　小太監(jiān)聞言不由一怔，隨后緊張地四處張望了一下，然后低頭繼續(xù)往前引路：

　　“殿下，此話可不敢在宮中亂說，田公公是先帝爺身邊的紅人，奴才哪能攀得上高枝，若是讓皇后娘娘知道了，奴才怕是活不過今晚...”

　　李曉聞言笑了笑，從懷中掏出幾張銀票飛快地塞給了小太監(jiān)：

　　“田公公與他那侄子田時遠公公此時都在本公子處，他們在宮外的生活也由本公子周全，你的事本公子自然知道?！?p>　　小太監(jiān)將銀票飛快地收入袖中，這次卻不反駁李曉了。

　　“我知道你是田公公埋在后宮里的暗子?！崩顣蕴е^面無表情地說道：

　　“我只要你做一件事，照看好漢王！若是平時吃的用的喝的，里面有些不干凈的東西，偷偷拿了去，沒人知道！”

　　小太監(jiān)聞言頭也不回地點了點頭，只不過腳下的步伐又是快了幾分。

　　但就在李曉即將走出宮門的時候，一個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宮門口。

　　李曉皺著眉看向李靖問道：“你怎么來了？”

　　李靖沒有回答，倒是李靖身邊的一位大宮女對李曉福了一禮客氣道：

　　“李公子，是皇后娘娘傳了懿旨讓奴婢帶人去看望漢王妃，順便帶個府里懂事的王孫回來問話。”

　　李曉沒有看大宮女，只是死死盯著李靖，冷聲問道：“所以你便過來了？”

　　李靖看到李曉，害怕地往大宮女身后躲了一躲，強自搖開紙扇道：

　　“李曉，我敬你是長兄大哥，不愿與你計較，但是你得知道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不是漢王府的兒孫了，本公子的事輪不到你指摘。”

　　“看來當日我在榮秀堂上給你的教訓還不夠！”

　　李靖見李曉提起當日之事，登時便裝不了這副做派，一臉惱羞成怒地對李曉罵道：

　　“那日我不過是昏了頭，任由你個王八騎上頭來！這幾日我也清楚了爺爺和東林黨的合作，今日是皇后娘娘召見我，自然是要賜我造化的，你休想壞我好事！”

　　李曉見李靖如此說話，不由冷笑了一聲，隨后聳肩走出了宮門。

　　作為一個前世資深的金融從業(yè)者，一整套的風控模型是必不可少的，李靖在李曉的風控模型中頂多算個市場波動，屬于不用主動操作都可控的因素。

　　...

　　反觀李靖自從在宮門遇到李曉之后，之后的一路上都是心有余悸的樣子，顯然李曉給他帶來的震懾遠不止他口中所說的那么簡單。

　　光一個嫡長子之位，讓他這個庶子幾乎絕望。

　　終于，懷著忐忑的心情，李靖走到了椒房殿內(nèi)，看著四周美艷妖嬈的宮女，李靖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

　　“啟稟娘娘，漢王府王孫李靖已經(jīng)帶到?！?p>　　萬千帷幕之后，一個老嫗端坐在一座案臺之后，若隱若現(xiàn)，看不真切。

　　皇后不帶感情地輕聲道：“宣！”

　　李靖聞言趕忙從椒房殿外間行至堂前，大禮參拜道：“孫兒李靖，見過皇奶奶！”

　　老嫗略帶磁性的聲音緩緩發(fā)出：“恩...是個不錯的小子...”

　　“你...很好...”

　　李靖趴在地上不敢動彈，恭敬地高喊道：

　　“孫兒，不敢，平日里未曾入宮孝敬侍奉皇奶奶，當不得皇奶奶的夸?！?p>　　帷幕后的老嫗沒有發(fā)出聲音，場中一片沉寂。

　　過了許久皇后開口問道：“漢王妃此時情況怎么樣了？”

　　李靖聞言身子一顫，隨后平靜回道：“那日我家大兄李曉帶兵沖進漢王府，奶奶何時見過這個場面，一時間竟被大兄嚇出了癔癥來。”

　　“這幾日孫兒到處延請名醫(yī)為奶奶治病，但是都說回天無力....唉！”

　　帷幕后的老嫗聞言，嘴角泛起一抹冷笑，拿起一張錦帕輕輕擦了擦嘴掩蓋道：

　　“按你的意思是李曉忤逆不孝？看來先帝把他逐出宗籍不是沒有道理的?！?p>　　“啟稟娘娘，正是如此！”李靖面不改色地大聲道：

　　“今日入宮時孫兒還在宮門外遇到了大兄，大兄口中仍是戾氣十足，沒有一絲悔改之意！”

　　“哼！豈有此理！”皇后故作生氣地一拍桌前的案臺怒斥道：

　　“如今看來，先帝開除他的宗籍，倒像是給他解除了枷鎖，行事愈發(fā)無所顧忌！憑白在外間壞了我皇家顏面！”

　　李靖聞言心中大喜，繼續(xù)添油加醋道：

　　“娘娘英明！如今滿京城地都是在議論大兄，給咱們皇家丟盡了臉面！”

　　“李靖！如今漢王在宮中督政，世子又還未回來，你既然作為漢王府王孫，也有清理門戶的義務！”

　　“本宮賜你宗人府經(jīng)歷官職，并賜皇后寶印，著令宗人府大宗令協(xié)同你一道將李曉抓回，送到皇陵圈禁！”

　　李靖聞言登時抬起了頭，不敢置信地看向帷幕后的皇后。

　　幸福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