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禮剩下的流程倒是走得很順,只剩他自己在極度的隱忍與自我控制中撐完。
戒斷反應像一只生成于口腔內的無形觸須,時而不時出來晃動,它一動便攪得人偷偷淚流滿面。
青子遞了好幾回咖啡,對于這件事她一清二楚,卻從來不曾說過一句鼓勵的話,也沒有苛責,大約這兩件事于她而言,都瞧不上吧。
緊接著要趕去機場,飛往下一個城市錄制節(jié)目。
才坐上車,手機里收到一段視頻,發(fā)送者身份曖昧,是他不好直接公布與其之間頗有來往的那一類人。
視角是某五星酒店的走梯,一個1米8的壯漢正急沖沖的想要下樓,趕著趕著,不知從哪里伸出來一支手,將其狠然一推,叫大汗像瓜一樣滾落下剩余的臺階,整個人在翻滾到底后,頭顱狠狠地震了一下,額角邊的血水飛快滲出,人幾乎立馬就失去了知覺。
他嚇了一跳,險些將手機拋出車窗。
此時車子已經(jīng)開出場館,長長的兩邊道路上到處可見寫有他名字的燈牌和那些無意義擴張的口型,他雖然聽不到外邊人海的咆哮,卻也能辨清那些尖叫中飽含著多少對他濃濃的眷意與期冀,真是奇怪,車子的隔音效果如此之好,可他的腦殼還是被那些聲潮給炸疼了。
“人氣可真高啊?!鼻嘧油忸^的粉絲團微微嘆了口氣。
他從中聽出了長達十萬里的譏諷。
一想到這些人愛著的是他這樣一位癮君子,他就不禁冷汗涔涔,老天作證,他也不想的,深而不愿令這些苦苦追隨自己的粉絲蒙羞,光是想到他們一旦發(fā)現(xiàn)自己的真面目而失落的表情,他就好像正被人凌遲,并且這樣的凌遲已經(jīng)進行了一千萬零二十九次。
“喂,要水嗎?”
一個冷冷的聲音接住了正在不斷下墜的自己,但他卻一丁點都感激不起來。
他抬起頭,目光里有淚花與責難,“大熊是你推下樓梯的?”
“哈?”李之夏忍了一下,眉頭雖然有流海擋著,可還是露出了皺過的洇痕。
頓了一下后,她竟然笑了,“沒有證據(jù)就不要胡說八道。雖然大熊只是輕微腦震蕩,可推人下樓梯這種事可是犯法的?!?p> “你還怕犯法嗎?”他整個人突然蜷縮起來,開始不規(guī)律的顫抖。
青子此時恨恨地插道:“又開始了?!闭f完便從腳下的包里抽出一張羊絨毯,快速的圍到了他身上。
“不是我。”李之夏坦蕩至極的看著他,“我要想干掉他,大可以正面出擊,他不是我的對手?!?p> “切!”這話可真是荒天地之大大謬了,他相信才怪,“為了接近我,有必要這么不擇手段嗎?”
李之夏歪起臉來,表情開始不耐煩。
她發(fā)火時,整個眼睛的神氣會先散去,好像一雙失去生機的死魚眼,然后才是唇邊的微微抖動,可接下去她到底沒為自己多爭辯半句,只是機械的將頭別往窗邊,車窗外的車水馬龍像飛鳥一樣掠過她的臉龐,飛鳥與他們反方向奔走。
竟然是青子在此時嘆了口氣,“真是病得不輕啊?!?p> 他真想謝謝青子,他如今如此田地,在她的眼里竟然也只是以一個“病”字為依托,以此推卸掉迄今為止他的放縱與她的置之不顧。
盡管李之夏這一次正面又直接地否認了大熊是她所傷,可他心底依然認定她就是兇手。
于是對她的懼怕難免又多了幾分。
到了機場,一路有粉絲相送,順路收下一些小規(guī)格的禮物,這是他與粉絲的約定,一定不收過于貴重的禮品。
直到一束黑得發(fā)亮的玫瑰印入眼簾,他竟然直接傻住步子。
這種花如今也算常見,可顏色如此純正、枝桿又做作的漆成金色的品種,卻不是一般人家能消費得起的。
它詭異的色調與陰鷙的氣氛真好像漆黑夜里的一把榔頭,動不動就能砸得人頭破血流。
這種花細聞是香的,多聞卻是有毒。
“二少爺?!边f花的人這樣稱呼他,“大少爺恭祝你新片上映,這是賀禮?!?p> 凌一抬頭看了一眼,倒是陌生的面孔,礙于有生人在前,他不能不接,不接就是間接證明他倆兄弟不和,這事兒可就大了去了。
正要接,不想另一雙手替他效勞了。
“魔之銘印,聽說這是凌副董最心愛的花,還挺好看?!崩钪男Φ脤嵲谟行┨搨危雌鹆枰恍乱惠喌姆次?,畢竟那笑里的諂媚任誰看了都能深諳其中的不安份。
惡魔的銘印。
這是凌啟贈這花的花語,花桿漆金是他的發(fā)明,他對很多事都可以不講排場,但每天都要見到新鮮的魔之銘印是他常年的習慣。
凌一心已經(jīng)涼得徹頭徹尾了。
“你是……”遞花人的表情微微微妙。
李之夏竟然沒有尋機正面介紹自己,反倒擁花笑著,語氣怪異地告訴對方,“這花很好看,但大少爺好像忘了,凌一并不喜歡黑色,更不喜歡石頭?!?p> 石頭?
這話是什么意思?
凌一一時腦??辗?,內容走失,表情空空蕩蕩。
遞花那人的臉上卻是精彩紛呈,先滅再明,最后是空無一物的嘴角一折,“小姐說的話,我將逐字不落的帶到?!庇滞蝗贿t疑起來,“還未請教,你是……”
“我叫李之夏,臨時接替大熊來上幾天班,多多指教?!?p> “好了?!鼻嘧右妵^的人越來越多,終于適時出來阻止,“快走吧?!?p> 總算能抽身走人了。此時凌一的腦海中卻只剩下機械的命令輸出,抬腳,往前,抬腳,左轉,抬腳,往前……
戒斷反應,真是害人不淺。
“你可真厲害?!钡菣C前,他忍不住夸獎她道。
“什么?”李之夏還抱著那捧花,臉龐與花一對比,更小了。
他知道她這是明知故問。
“三兩句話,就能立馬引起我哥的注意,手段真是高明啊。”
她輕蔑的一笑,似乎對此并不很以為然。
“扔石頭,其實是你自導自演的好戲吧?”
“我說你呀……”
“怎么,想要警告我看破也別說破是嗎?”
“你這輩子的智商怕是都折合成顏值了吧?原來投胎還有這個選項,幸好我沒選?!?p> “你什么意思?”
“我要是想搞事情,才不會只沖你扔一顆石頭呢?!?p> “你少來!”
李之夏不再多說什么,但在花前抿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