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也沒有賣關(guān)子。他繼續(xù)說道：“從太祖起，就定下了編制皇冊和魚鱗圖冊的規(guī)矩?？墒菆?zhí)行到現(xiàn)在，圖冊與實際情況嚴重不符。所以，接下來，咱們應(yīng)天府就要開始重新統(tǒng)計人口，丈量土地。凡是隱匿、多占者，嚴懲。投獻土地，沒收。當然主動交代的，可以從寬，按贖罪則例處置。官府中如有與之同流合污者，同罪論處?！?p> 武雄聽了，腦瓜子嗡嗡的。
如果按照太子殿下的想法來做的話，那可是要把應(yīng)天府的官員、地主豪紳全都得罪了。投獻，隱匿土地，多占土地，這些情況實在是太普遍了。這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
看著思索，沒有馬上表態(tài)的武雄，朱厚照故意問道：“武大人。此事有問題嗎？”
武雄忙回道：“殿下。這件事絕對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只是按照殿下的意思去做，微臣擔心，會激起民憤，那就麻煩了?！?p> “激起民憤？本宮這是在為應(yīng)天府的百姓找出來，怎么會激起民憤呢？”
顯然，朱厚照是揣著明白裝糊涂。
武雄自然不敢當面戳穿，他解釋道：“殿下。一些人為了躲避繳稅，將自己的土地放到了那些免除田賦之人的名下。大家稱之為投獻。在應(yīng)天府，這種情況十分普遍，而且十分隱匿，查起來很有難度。另外，這些年百姓背井離鄉(xiāng)，離家出走的居多，空下來的土地，荒著也是荒著，有些人就占為己有，自行耕種。原有的主人都不知去向，查對起來還是十分困難的。微臣擔心，下邊的人知難而退。達不到殿下所要求的效果。”
還有一點，武雄沒有說出來。那就是洪水退后，江河改道，就會出現(xiàn)一批新的土地。有些人就將這批新土地據(jù)為己有。而官方的圖冊當中并沒有這塊地。再加上這些人到衙門進行打點。衙門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默認了這些人占據(jù)了這些土地。更為關(guān)鍵的是，還不用上繳田賦。大家都得到了好處，唯獨國家吃了虧。
朱厚照看著面有難色的武雄，說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guī)。國家已經(jīng)明確規(guī)定了人口、田地、賦稅等各個方面的規(guī)定。各級衙門就應(yīng)該按照這個規(guī)定，嚴格執(zhí)行。百姓也應(yīng)該自行遵守。他們做的，違不違法，自然是心知肚明。當然，朝廷的規(guī)定，有些是不合理的。比如咱們江南的稅賦要比其他地區(qū)要重一些。但是這不是那些人違法的理由。我也知道此事很難，可是這件事必須得做，否則到了最后，尾大不掉，我們就是想要解決，也無法解決了。到那個時候，就會出大麻煩的?！?p> 武雄見朱厚照下定決心，要解決這個問題，他只能回道：“殿下。微臣會按照您的意思，組織各州縣開始清查人口，丈量土地的?！?p> 朱厚照命令道：“此事時間緊，任務(wù)急。在明年播種之前，一定要徹查完畢。本宮相信以目前各級府衙吏役的精神狀態(tài)，完全能夠完成的。另外，告訴大家，無論是衙門中人，提前主動交代的，本宮恕他無罪。”
武雄領(lǐng)命而去。
朱厚照最后說得這句話，無非是想給官府中人吃顆定心丸。分化他們與地主豪紳的勾結(jié)。
要知道，如果朱厚照嚴令，無論是官府眾人，還是地主豪紳，有問題就嚴懲的話。必然會令他們抱團對抗。如果是這樣的話，就適得其反了。朱厚照雖然可以派王鏊、許進等人前去調(diào)查，可是這么做，不僅耗時長，而且還不容易達到預(yù)期效果。應(yīng)天府下轄八個縣，沒有當?shù)厝说呐浜希{(diào)查起來，十分困難。
武雄回到府衙，立即召集府丞、通判、推官等人商討此事。
應(yīng)天府府丞趙岳聽了之后，回道：“大人。卑職覺得太子殿下的想法是好的。只是執(zhí)行起來實在是太難了。各縣各村幾乎都有問題。尤其是涉及魏國公府，誰敢去查。其他人自然是觀望。所以，這件事不好辦呀?！?p> 通判王宣附和道：“是呀。大人。即便是魏國公府理解咱們，配合核查，下邊的人也難免會抱著僥幸心理，內(nèi)外勾結(jié)，對抗此事的?！?p> 總之，大家對于太子朱厚照布置的這個任務(wù)，充滿了悲觀，都認為是無法完成的。
應(yīng)天府尹武雄聽了大家的發(fā)言，無奈地說道：“此事的確十分棘手。但是太子殿下既然安排下來了，那咱們只能是不折不扣地執(zhí)行。趙岳。就按照太子的意思，通知各縣立刻去做。至于有什么問題，時候再說。有一點，必須要告訴下邊。誰要是膽敢耍小聰明，被太子殿下發(fā)現(xiàn)了，我可救不了他。好自為之吧。”
整個府衙對這件事情都沒有底，只能是先布置下去了。
各縣接到了府衙的通知，也都是十分為難?？墒翘拥钕乱呀?jīng)下了死命令，春耕前一定要完成。各縣縣令只能是組織衙役通知當?shù)氐牡刂骱兰?、致仕官員，如有問題，主動交代。然后開始組織吏役到各村進行核查。
應(yīng)天府轟轟烈烈的清查人口、丈量土地工作總算開展起來了。
正如武雄等人所料，大家得知此事后，都在觀望著。而觀望的目的，就是看看魏國公府怎么辦。
畢竟在應(yīng)天府，魏國公府占據(jù)的田地是最多的。向其府上投獻的是最多的，隱匿土地也是最多的。
這令江寧縣縣令李泰最為頭疼。因為魏國公府的田地，以及投獻、隱匿的田地，很多都是在江寧縣境內(nèi)。
自己一個小小的知縣，又怎么可能前往魏國公府調(diào)查此事呢？
李泰看著應(yīng)天府下發(fā)的文書，要求來年春耕前調(diào)查清楚。
別說明年春耕前了，就是再給十年二十年，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wù)。
李泰把文書遞給了旁邊的師爺。
師爺看完后，李泰問道：“師爺。你說，這不是給咱們出難題嘛。咱們縣里，很多土地都是魏國公府的。大家都把地投獻到了魏國公府的名下。大家心知肚明。別說咱們了，就是知府大人也是知道的。讓咱們來做，咱們能怎么做？去質(zhì)問魏國公去？如果魏國公府的土地不解決。其他人的怎么辦？他們就會當面質(zhì)問我們。這可如何是好?！?p> 李泰說得是實情。不解決魏國公府的土地，江寧縣的任務(wù)根本就完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