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求雨，五：六間屋頂

　　??????念念騎在魑吻頸背上，而魑吻恰恰就落在了劉先生與小東身后，冷著一雙眼盯著他倆。

　　??????小東見竟是念念又回來了，這才從先生身上跳下來，憋屈地嚷嚷道：“念念！你，你把我嚇?biāo)懒?，你可就沒朋友啦！”

　　??????念念本是皺著眉頭的氣惱模樣，可聽小東說到朋友二字，不禁一怔，而又宛然笑開。

　　??????從魑吻身上躍了下來，落到小東身邊，也不說話，就只是含著笑，看著他。

　　??????那是從心底里高興。

　　???

　　??????這時(shí)，先生朝她輕喚了聲：“念念?！?p>　　??????他一手端起桌上的果盤子，遞到她面前，說：“嘗嘗?！?p>　　??????念念從未見過這綠色果子，一手抓起兩顆，將其中一顆朝魑吻拋去。

　　???????先生這才又將果子送到小東面前，支了聲：“喏！”

　　???????小東微的一驚，心想，先前先生不讓他吃果子，原來竟是在等念念？可先生怎知他們會(huì)回來？！先生可真……

　　???????“嘶！啊呀！酸！”小東心里頭正納悶?zāi)?，嘴里卻被剛送入口的果子澀的牙齒都快掉了。??

　　???????“??！呸呸呸！”念念也被這果子麻的整個(gè)舌頭都木了，她還是第一回吃到這么難吃的果子！

　　???????只有魑吻，納悶兒地看著他倆。

　　??????因?yàn)楣又挥行“雮€(gè)拳頭大小而已，塞牙縫都不夠。念念拋過來時(shí)，他張嘴接住就直接咽進(jìn)了肚，哪里來的及嘗味道呀！

　　??????小東捂著腮幫子，眼角都沁出了幾點(diǎn)淚光。

　　??????先生該不是在故意整他們吧？！

　　??????再看向先生，正一手輕搖著扇子，一手慢悠悠從盤子里抓起只果子，慢悠悠送進(jìn)嘴里，慢悠悠啃上一大口又慢悠悠地嚼著，臉上始終坦然微笑著。

　　?????小東都看傻了眼，難不成獨(dú)獨(dú)先生吃的這顆就是甜的？

　　??????他甚有些不可置信，一把從先生手中奪過果子，啃上一口。

　　??????“嘶！……又酸又苦！什么果子呀！”

　　??????與先前一樣，難吃得他都快味覺失常了。

　　??????先生不以為意，從他手里拿過剩一小口的果子，直接扔進(jìn)了嘴里，說：“這果子是難吃，可現(xiàn)在，很多人連這么難吃的果子，都已經(jīng)吃不上了！”

　　??

　　?????“看來先生，是特意準(zhǔn)備好了，等著咱們回來呢！”魑吻稍一琢磨已然明白，原來先生早已下好了套，不禁揶揄起來。

　　??????先生不驚也不懼，側(cè)身回望向他，說：“是的，我確是在這等著你們回來！”

　　?????魑吻說：“想必先生也是知道，我們?yōu)楹位貋砹?？?p>　　??????先生點(diǎn)了點(diǎn)頭。

　　??????念念搶過話鋒，問：“先生家的屋頂，去哪兒了？！”

　　??????先生答說：“拆了！”

　　???????“為什嘛？！”

　　????

　　????“啊？”

　　?????這一聲驚呼，正是小東，他一雙眼珠瞪的囧大，咋咋唬唬問：?“先生你，你把咱家房頂拆啦？？”

　　??????對(duì)于此事，他是完全不知情的。

　　??????一切，都是先生悄悄吩咐二白叔，等他們走后，就請(qǐng)幾個(gè)工人將宅子里的屋頂全拆了。

　　?

　　???????先生神目中幾許惆悵，又幾許黯然，側(cè)目注視著魑吻，幾許無可奈何，卻又幾許倔強(qiáng)地說：“反正天不下雨，要屋頂何用?！?p>　　??????一人一龍的目光間，掂斤播兩，暗中較勁。

　　??????小東忍俊不禁，先生竟然敢這般正面與魑吻目光交鋒，看來果然是書讀越多，膽子越大！

　　??????而實(shí)際上，要說先生不怕？那也不是完全不怕。

　　??????可是膽怯無用，一味的懇求討好也未必能求來雨，必得想法子才行啊！

　　??????一時(shí)間，氛圍韁著，誰也沒再吭聲。

　　??????小東這一會(huì)兒，總算是幡然醒悟，沒想到先生竟不動(dòng)聲色地謀劃了兩年，還一直將他蒙在鼓里，總讓他一個(gè)人干著急，心里頭甚是有些不大平衡。

　　??????一旁的念念也察覺到了氛圍的異常，不解，又不知怎開口問，扯了扯小東的袖子，皺著眉，投去疑惑的目光。

　　???????小東回望她，嘆了一氣，顯得心緒沉重的模樣，說起：“你還記得，以前每年你和七婆婆來城里到先生家過年夜時(shí)，回回都給咱們送年糕來的那個(gè)小跛子么？就是在我還小時(shí)候，你追狗子，他就一瘸一拐跟在后頭追你的那個(gè)小跛子？”

　　??????念念眨了眨眼，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知他為何突然提起。

　　??????小東又說：“他娶媳婦兒啦！上門兒女婿，跟著他媳婦兒去了鎮(zhèn)子上生活，頭幾年生了個(gè)小胖娃娃呢，白白嫩嫩的，我和先生還去吃過滿歲酒?！?p>　　???????念念看著小東，越發(fā)詫異。

　　???????明明他是在說一件可喜的事兒，為什么臉上看不出一點(diǎn)喜色，整個(gè)眼眶都紅了呢？！

　　???????念念沒做聲，狐疑地望著他。

　　???????小東忽而音色哽咽了，說：“可是，去年，聽說……聽說……那白白嫩嫩的胖娃娃，被人吃了！”

　　???????說完，小東竟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念念目瞪口呆，即被眼前的小東，也被他的話所震住。

　　???????小東干脆趴在桌子上大哭了起來，全然不顧及周遭有沒有人，一陣鬼哭狼嚎，能嚎的越大聲越好似的。

　　??????還是頭一回見小東這副模樣，念念張皇失措。她想起曾幾何時(shí)偷看別人生娃娃時(shí)，才見過這般號(hào)啕大哭的架勢(shì)，可沒想到小東這種練武之人，也能哭的這么別開生面??！

　　??????念念實(shí)在于心不忍，湊到他身旁，也將臉枕著雙臂趴到桌子上，望著他說：“要不……你先歇歇，同我說說吧！”

　　?????聽她這么一說，小東猛吸了兩下鼻子，在袖子上胡亂一把擦，抬起頭來時(shí)，眼淚果然控制住了，只停留在眼眶里打著轉(zhuǎn)。

　　?????他說：“念念，你有所不知，因?yàn)榕钊R常年都不下雨，農(nóng)戶沒收成，莊稼種不下去人們沒飯吃，餓肚子！沒法子，只能吃草皮吃樹根吃河泥，有些人餓瘋了，就搶人家的娃娃吃！我，我估計(jì)再過不了幾十年，城里能吃的也吃光了，到時(shí)候大伙都要餓肚子了！沒得法子了，天不下雨，我們實(shí)在沒得法子了！不下雨，就沒得法子呀！”

　　????????他這一說，駭人聽聞。

　　????????念念大驚失色，簡(jiǎn)直無法想象，人吃人那得是怎一個(gè)慘狀，而人與人之間又怎么能夠發(fā)生這種事呢？！

　　????????她問：“不下雨就沒法子，是不是只要下雨，就能有法子了？！”

　　????????“是！只要能下雨，莊稼就能種得下去，有了收成，就不怕沒飯吃！”小東異常堅(jiān)定地回答道，眼睛里躥著希望之光。

　　???????那一頭，魑吻于一旁靜聽著，心中不免想：這小東與劉先生兩人，真不愧是在一塊兒睡了萬來年，給人下套的把戲是手到擒來，青出于藍(lán)??！

　　?????他見念念被小東給說的一臉憂心仲仲悲憫傷情的模樣，實(shí)誠是于心不忍，遂泄氣地?fù)u了搖頭，看向劉先生，嘆了聲：“一次！”

　　??????果然奏效！小東及先生二人齊齊看向魑吻，可誰也不應(yīng)聲。

　　??????就下一次雨，能頂何用？！

　　??????先生故作鎮(zhèn)定，忙又收回了視線，假意四顧張望，置若罔聞。

　　??????魑吻無奈，只好又喊了聲：“一年一次！”

　　??????先生心中竊喜，欣悅的都快冒出小火花了，可他臉上仍是強(qiáng)裝從容。手中把了把扇子，好像很是為難的思慮了一瞬，說：“那我就……裝一個(gè)屋頂吧！”

　　??????魑吻：“兩次！”

　　??????先生：“那就裝兩間？！”

　　?????小東適時(shí)插了句：“可是先生，咱們家除了亭廊棚子啥的，一共六間屋頂呀！”

　　??????魑吻：“好，就六次！”

　　??????“成交！”

　　??????先生迫不及待應(yīng)下，激動(dòng)之心溢在了臉上，連眼角都在閃著光。

　　??????小東更是興奮的從椅子上彈跳了起來，連連拍掌歡呼，就連魑吻虎視眈眈盯著他們也全然不覺，好是得意忘形。

　　?????直到先生反應(yīng)過來，咳咳了兩聲，他這才知收斂。

　　?????魑吻一臉不悅，眸子冷的如臨寒冬臘月。

　　??????念念忽然奔到了他面前，一把抱住他。

　　??????他便垂下頭來，由著念念在他臉上蹭啊蹭，這才覺得心里那股不大順心的火氣，終于平緩下去。

　　?????“既然要降雨，總歸該告訴我往哪兒下。不如現(xiàn)在就引我去，先還上一回！”

　　?????魑吻向著先生說道，邊說邊俯下頭頸，讓念念兩三步登了上去。

　　????先生一聽，亦極是激動(dòng)，忙應(yīng)了聲：“好！”便又沖著小東說道：“小東西，快去牽馬！”

　　?????魑吻卻已經(jīng)騰起了身子，倒顯得比他們還捉急似的，說：“用不著那么麻煩！”

　　?????說罷，他一爪抓上一個(gè)，?小東和先生都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他帶上了云空之中。

　　?????先生前一刻的激動(dòng)，下一刻全化作了萬丈恐懼的尖叫，在云層里叫破了喉嚨。

　　????偏小東卻是興奮得很，張著雙臂不停地大聲呼喊：“哇，先生我們?cè)陲w呀！快看啊，我們?cè)陲w呀！我飛啦！?。。?！”

　　?????念念其實(shí)也后知后覺了些什么，但此時(shí)此刻，她正沉浸在了小東異常興奮的歡樂中，深受感染。從魑吻背上躍下，在先生與小東之間飛來飛去，又在云層里游來游去，樂此不疲。

　　?????他們所飛過之處，烏云集結(jié)，天雷滾滾。

　　?????陸地上的人，只得以見一條通體銀璨璨明晃晃的長(zhǎng)龍于高空飛過，很快，便下起了瓢潑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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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到月上西頭，大雨才緩而漸停。

　　?????而雨后，土地上的野菜冒了頭，枯樹上的枝干新出了芽，青澀的果子也泛了紅，那些干涸的河道溪渠也積滿了潺潺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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