饑腸轆轆的何陽穿著一雙拖鞋就出了門,走出小區(qū)大門,沿著公路經(jīng)過一個紅綠燈右拐鉆進(jìn)一條小巷。
昏暗的狹長小巷中此時只有一束光亮,就像在迷途中的一盞明燈。
何陽走到叫做“吳嬸面館”的小店前止了步,下意識舔了下嘴唇,推門而入。
小店不大,卻很整潔,亮如明鏡的小木桌反射著吊燈的光亮,白凈的墻壁上掛著些手工雕刻裝飾物,與外面臟亂的街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店里大約有十六七張桌子,此時有三分之一的桌子上坐著各樣的食客,都在一邊小聲交談,一邊哧溜溜吃著冒著熱氣的面條。
何陽進(jìn)來的時候,系著圍裙身材微胖的中年女人正端著盛著面條和面湯的飯盤,緩步走向墻角的一對小情侶。
放下飯盤親切問候完年輕男女之后,吳嬸才轉(zhuǎn)身望向門這邊,一眼看到進(jìn)門來的何陽,緊接著又掃向門外,笑盈盈地說道:“吆,小何呀,你可有段時間沒過來了,瓊月呢?”
“是啊,吳嬸,前段時間太忙了,這不一閑下來就趕緊過來啦,瓊月她有事先回去了。”何陽熱情地回應(yīng),只不過說到瓊月的時候眼中閃過一抹失落。
“趕緊坐吧,還是老三碗?”
“對的,老三碗。”何陽打了個響指,朝著靠近門口窗戶的桌子走去。
老三碗是何陽和周封幾個哥們發(fā)明的叫法,也算是和吳嬸的特殊約定。老三碗確實(shí)是三碗,一碗清湯饸饹,一碗面湯,一碗現(xiàn)切尖椒。
在老位置上坐下來,何陽瞅著窗外墻上的廣告牌,暗暗贊嘆商業(yè)宣傳的無孔不入。
何陽看著旁邊空蕩蕩的位置,不禁又想起了那兩個曾經(jīng)形影不離的好兄弟,周封和魯自力,大學(xué)四年,懷念那時候一起喝過的酒,翻過的院墻,逃過的課。
一畢業(yè),人就老了,一進(jìn)社會,人就變了。
隨著曾經(jīng)的海誓山盟聲漸漸遠(yuǎn)去,那些青春流淌的熱血也靜靜冷卻沉淀下來。
就像那失去的愛情,已經(jīng)攀附著那只會飛的鋼鐵巨鳥越飛越高,越飛越遠(yuǎn),逃到海的另一面去了。
這就是生活,如果你一直留戀著過去的美好,注定只會愁眉苦臉。要知道,生活不止有眼前的茍且,還會有眼前的眼前的茍且。
有人定會罵我啰嗦,實(shí)則不然,我只是在強(qiáng)調(diào)這個無窮數(shù)列的可怕。
當(dāng)你能通過過去推倒出當(dāng)下,就已經(jīng)很厲害了,但如果你要能繼續(xù)推出明天,后天甚至往后的日子,那么你就是神。
“來咯!”隨著吳嬸將老三碗端上桌,何陽的視線也被朦朧的水汽充滿,在霧氣繚繞中仿佛看到瓊月又坐在了對面。
一口氣吹散水汽,何陽操起筷子夾了一大筷子尖椒就放進(jìn)饸饹里攪動起來。
熱氣夾雜著陣陣香味噴進(jìn)鼻孔,進(jìn)而通過神經(jīng)反饋,激素又刺激味蕾分泌出涎水。何陽再也忍耐不住,夾起一大筷子就往嘴巴里塞。
清湯饸饹面是北方很有特色的經(jīng)典做法,一般的地方還真是難以買到。將土豆,豆角等蔬菜切成條狀,再搭配綠豆芽,瘦肉絲什么的做成一鍋清湯澆菜。
面粉要用北方上好的小麥磨制的勁道面粉,還要經(jīng)過精心地和面,最后經(jīng)過專門的饸饹機(jī)壓入鍋中煮制。面條出鍋后形狀圓潤,白皙光亮,口感勁道。
吃一大口面條,再喝一口面湯,別提有多過癮了,一切的煩心事也會隨著咀嚼煙消云散。
就在這時,吳嬸突然坐在了何陽對面,將一小碟拌好的牛肉放在何陽面前說道:“小何呀!這些送你了,今天拌多了。”
“那哪成,吳嬸啊,你做生意也不容易,就當(dāng)我買的就成,不然我還怎么好意思。”何陽趕忙答道。
吳嬸緊接著又關(guān)切地說:“你的事啊,我已經(jīng)都知道了,下午小周和大力過來看我了,還買了一大堆東西,我們坐一起聊了會?!?p> 何陽的眼神瞬間黯淡下去,像是被卸去了堅(jiān)硬偽裝外殼的刺猬。
“小何呀,吳嬸也不知該說什么,總之我聽到這消息心里挺難受的,本以為你們倆畢業(yè)了就能順利結(jié)婚的,誰知道那丫頭又鬧這一出?!?p> “我們都知道你心里苦,可是生活不還得繼續(xù)么!就像我開面館這么多年,顧客們來了又走,走了的有時候也會再回來,可是大部分就真的永別了?!?p> “緣分這東西啊,在眼前了就要珍惜,緣盡了吶,你去追著趕著也抓不住,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p> “吳嬸,謝謝你們,我沒事的,周封和大力在哪呢?回來了居然敢不告訴我,真是可惡??!”
“他倆跟我說先不告訴你,等安頓好了我們一起聚聚?!?p> “他倆沒說為什么回來了嗎?”
“沒說,我問的時候他倆支支吾吾了半天,我就沒追問了?!?p> “好吧,那我明天去找他們,說不定明晚我們?nèi)瓦^來了?!?p> “哈哈,那敢情好,你繼續(xù)吃飯吧,我還得去忙活哩!”說罷吳嬸就坐起身朝著廚房走去了。
何陽望著吳嬸離去的背影,雙目不禁濕潤了,原來在這冰冷的鋼鐵城堡里,還是留有溫?zé)岬摹?p> 吃飽喝足,告別了吳嬸,何陽就朝著出租房走去,自從瓊月走后,出租房就再也沒有了家的意義,因?yàn)闆]有了羈絆和等待的住處就只剩下了功能。
回到自己的房間,在電腦桌前坐下,何陽打開手機(jī),找到大力的名字,一個視頻通話就撥了過去。
過了好久,那邊終于接通了,熟悉的胖臉出現(xiàn)在屏幕中央,從背景能看出他是在外面。
“在哪兒呢?大力。”何陽若無其事地問。
“還在洛城呢!你怎么想起給我打電話了?”
“周封呢?”
“在這呢!”
“你倆在一起呢?”
“哦,不是不是,我說的是也在洛城呢。”大力連連擺手道。
“得了吧!大力啊,你撒謊的時候眼睛會下意識看腳下,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怎么還是改不掉呢?”何陽得意地說道。
“額,嘿嘿,想不到又被你給識破了?!贝罅ε峙值膱A臉干笑了幾聲。
“給我看看周封?。 ?p> 大力將鏡頭調(diào)成后視,偏轉(zhuǎn)對準(zhǔn)站在旁邊的周封,只見他背著大包小包站在路邊。
“你倆還沒找好住的地兒吧?”
“馬上就能找好,周封剛查了一家青旅?!?p> “拉倒吧!趕緊打個車,來我這,瓊月已經(jīng)走了,能住下,還記得地兒不?”
“你都知道了?是吳嬸對你說的吧?”胖子難為情地摸了摸腦袋。
“是我算出來的,不知道我最擅長算命么?”
“是是,我們的何大圣人,既然這樣,那我倆就真過去了?”
“趕緊過來!婆婆媽媽!”說罷何陽就掛掉了,順便將定位發(fā)了過去。
何陽起身奔向洗手間,拎起拖把和抹布就走向客廳,開始緊張地收拾起來,可不能將狼狽的樣子暴露出來,一定要裝作冷血無情,怡然自若。
沒辦法,男人就是這樣,死要面子活受罪,斷了的牙都要往肚子里咽。
碎掉的茶幾早已被何陽送給了樓下收破爛的阿姨,此時的客廳尤其空曠。打掃起來倒是也省事,不一會整個房間就煥然一新,極其整潔。
咚咚!
沉悶的敲門聲傳來,何陽深吸了一口氣,強(qiáng)擠出一抹笑容拉開了門。
何陽讓開路,大力和周封機(jī)械的涌入屋內(nèi),將大包小包放在地上后癱坐在了沙發(fā)上。
“累死了!何陽,有冰鎮(zhèn)飲料嗎?”周封問道。
“只有礦泉水?!焙侮枖偭藬偸帧?p> “多拿幾瓶。”大力無力地說。
何陽從廚房出來,將幾瓶礦泉水扔給二人,只見二人逃荒似的直接灌了一瓶下去。
“?。∈娣?!”大力發(fā)出一聲呻吟。
“海城租個房子真是太難了!”周封感慨道。
何陽看他倆這個樣子也知道吃了不少苦頭,轉(zhuǎn)身走進(jìn)洗手間打開了熱水器的開關(guān)。
“你倆吃晚飯了嗎?”
“吃過了。”
“那等會洗個澡早點(diǎn)睡吧,明天我們還有事干?!?p> “什么事?”
“明天再說,今晚我們得有個人睡沙發(fā)了?!?p> 大力忙道:“我睡沙發(fā),沙發(fā)軟和?!?p> “行?!焙侮栟D(zhuǎn)身就進(jìn)了屋。
“他看樣子沒事?”大力試探地看向周封。
“暴風(fēng)雨前的寧靜?!敝芊庖馕渡铋L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