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憐那日一早便收到了師父的千里傳音符:速去元澈蒙疆。
從西昭國去往元澈,水路最快三天,官道十天半個月可能還不及。師父語氣,貌似要事非常。
留下辭行書與戰(zhàn)霆后,便背上包袱上了馬背。
店家說:此去元澈,原是從臨川碼頭。現(xiàn)下臨川無人敢走。只得繞鄰縣翁垟鎮(zhèn),走翁垟碼頭。四天路程。
半天路程,馬不停蹄,行至翁垟。翻馬下踏。尋到客棧,丟下紋銀,寄養(yǎng)馬匹,補充糧食,輕裝上路。
翁垟碼頭,各路船家吆喝聲此起彼伏…
聽了半許未果,白憐尋到一角落處,黑瘦老頭不言不語,若不是船頭擺著的“元澈”二字,還真找不到。
白憐跳上船,問道:“船家,幾時開船?”
黑瘦老頭沮喪道:“今日怕是也開不了…”
聽這口氣,恐是多日未開船了。
白憐提高音量:“錢不是問題,船家開口便是?!?p> 黑瘦老頭見姑娘衣著道貌不凡,想必富家子女。便操起生意人慣有的皮笑肉不笑臉,開心道:“不多不少,座位一半即可。二十紋銀?!?p> 白憐低頭數(shù)了下座位,二十人頭,一半十人,一人二紋銀。二十紋銀,也不貴。許是這元澈的生意不好做,半數(shù)生意也接了。
船錨收起,黑瘦老頭長桿一撐,船緩緩開動,離岸十步之遙時,一青衣男子跳進船只。大聲問道:“船家,你可讓我好找?。 ?p> 船家憨聲回道:“公子好運氣,再晚些,往后七日才能等到了?!?p> 青衣男子不解道:“這是為何?”
船家解釋:“元澈有瘟疫,沒人敢去。我是養(yǎng)家糊口,別的水路要重新交稅錢。一時半會湊不足數(shù),便硬著頭皮繼續(xù)跑此路。唉…”
白憐見他甚是可憐,便掏出玉瓶,倒出一刻辟邪丸,走到船家身后。溫言細語道:“船家,這藥丸能保你不染疫病?!?p> 黑瘦船家,跑生意慣了,形形色色的人,見了也不下千萬個了。眼前這個姑娘讓他非常信任。便停下船槳,擦干凈雙手,接過藥丸,熱淚盈眶,吸著鼻子,一口吞下。連連拱手道謝。
白憐淡淡一笑,扶起船家,“在外求生,本就不易。船家珍重?!?,說完便轉身入座位。
船家繼續(xù)開船。
青衣男子自從上船便盯著白憐看了又看??吹陌讘z心生不悅,開口恭敬問道:“公子,可有何事?”
青衣男子窘迫不堪,正直身子道:“姑娘冒犯了。在下只是好奇姑娘一人去元澈做甚?”
白憐不答反問:“公子去作何,我便是了?!?p> 青衣男子一語吃了閉門羹。便岔開話題:“即是同路,也算志同道合。在下蓮花塢顧玄武。不知姑娘芳名?”
白憐發(fā)笑,哪有人一上來自報家門的。這人實屬不是憨厚就是狂妄了。淡淡道:“白憐?!?p> 青衣男子見說出蓮花塢,也沒得到姑娘正眼相待。不知姑娘是比他蓮花塢更厲害的存在,還是無名之輩,無知。
說起這蓮花塢,還不得不說它的光輝事跡。天下眾生,皆知這蓮花塢的一門二飛升,以及眾多掌管天界重任的仙人們。由此,忌憚他蓮花塢三分,也敬七分。
兩人話不投機半句多。
一路上,無言,漸漸天便黑了。
船家叮囑道:“二位,夜晚行船,會遇到些怪事,不必驚怕。不去理睬就行了。”
白憐低頭看向水中,黑影浮動,許是水鬼邪祟作怪。便丟下幾張符箓,符一入水,便化作靈光,護了船身。
青衣男子則乖乖的坐在座位上,一動不動。
白憐心想,想必是剛出來歷練的紈绔公子。思及蓮花塢,想起師父曾說過,一門二飛升,風調雨順,榮耀非凡的顧家。這顧玄武卻是半點果敢之氣均沒有。怕是被家中強行趕出來的…
黑幕中,時不時有烏鴉劃過星空,長鳴一聲,駭人陰森。船底也時不時傳來撞擊聲。顧玄武一驚一乍。
船家安慰:“那是水漂子,撈尸人的活。過幾日便會被撈上岸了?!?p> 白憐打坐,聞息,莫名不安。
小心提醒船家:“船家,行船小心些?!?p> 船家以為姑娘家害怕,便朝顧玄武道:“姑娘若怕,可以挨近那位公子。我們水上拿錢,沒幾分本事可吃不了這碗飯滴?!?p> 顧玄武哆嗦道:“白憐姑娘,若怕,過來,挨我…”
白憐點頭回以微笑,“不必了?!?p> 夜幕深沉,千山過盡,月光瀅瀅,波浪粼粼。
顧玄武不知受了什么驚嚇,大叫一聲,便倒頭昏倒了。
白憐被叫聲驚醒,睜開眼睛,視察四周,發(fā)現(xiàn)船頭無人影,黑瘦船家呢?扶起顧玄武,在他身上貼了一張鎮(zhèn)驚除祟符。
原是驚嚇所致。
顧玄武心頭的驚嚇沒了,便醒來。睜大眼睛看著白憐,驚恐道:“白憐姑娘,方才,那個,那個船家,跳河了。我們,我們怎么辦?”
白憐起身走到船頭,四下搜尋船家,未果。便伸手掌船?,F(xiàn)在是順流而下,方向不偏,船速也可。眼下不好猜測船家如何。只好先掌船。
不知何時,身后驚悚之意頓生。白憐警惕的轉身,只見顧玄武蹲在她腳下,緊緊抱住。“白憐姑娘,我,我,我怕…”
白憐無可奈何,又給他貼上幾張除祟符,安慰道:“給你貼了符,不會有事。別怕?!?p> 其實也只是障眼法而已。這除祟符只除得了他身上產(chǎn)生的恐懼。夜里,邪祟出沒,專憑恐懼之氣尋生人。于是,安慰他,將他的恐懼之意降下去。避免招上東西。
船行了半刻鐘后,白憐聽到船尾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點了顧玄武的睡穴,輕聲放倒。便船尾走去…
白憐屏息靜氣,慢慢挪到座位雨蓬中…
突然,一個黑影躥到雨蓬內,白憐躲閃不及,與之撞了滿懷,手中的符紙撞落在地。
“哎喲,我的老腰喲?!?p> 白憐聽著熟悉的聲音,試探道:“船家可是你?”
老頭道:“不是我還有誰?你可把我撞得厲害咯!”
白憐警惕道:“您這是去哪里呢?”
老頭拖著痛意哼道:“方才見水里有東西漂,定睛一看是些金銀珠寶。眼下正缺錢,便沒多慮,就下水撈去了。誰知你們把船開動了。我只得努力追趕你們。還散了些珠寶,可惜了?!?p> 白憐寒暄道:“對不住船家你了?!保[約看到老頭背后殘留的邪祟之氣,數(shù)量不少。若不是之前給了他一顆辟邪丸,怕是這下已成水漂子了…
隨后,船家把金銀珠寶擦拭干水氣,盡數(shù)放進胸口腰袋。接著掌船。
白憐看著那冒著死氣得珠寶,心里三三兩兩,不知是否當勸。思量再三,還是勸道:“船家,那東西想必是哪個水漂子的,怨氣極深。眼下你奪了他的東西,怕他會糾纏與你。不如丟下船去,還與他吧?”
船家見白憐不懂人間疾苦,便哭訴道:“姑娘不知,我怎能不曉這東西不能要?只是家中兩兒天生體弱,皆靠湯藥養(yǎng)著,養(yǎng)至現(xiàn)在八歲有余,這點跑路費已捉襟見肘了。自是此錢,必拿不可了…”
白憐見他苦衷合情合理,也不再勸說。而是,往船尾緊跟不舍的黑影,丟了一道往生符。道:“舍你錢財救他人之命,也算積德,便送你入往生,不必漂流了?!?p> 只見那黑影接住符光后,便幻化成白光,一個透明的人形展現(xiàn)出來,對著白憐道:“我本無害他之命,只想要回包袱,里面有我最重要的東西…”
白憐問道:“什么東西?”
透明人道:“一墜丹珠蓮釵?!?p> 白憐受意,行至船頭,“船家,包里是否有一墜丹珠的蓮釵?”
船家在腰間亂摸一通,掏出個蓮釵,“真有蓮釵。姑娘你怎知?”
白憐道:“是那水漂子找我?guī)湍没氐?。勞煩船家還給他,今后便不糾纏于你?!?p> 船家也不多想,便將蓮釵扔到江中,口中念到“無意奪取,無意奪取,還請原諒…”
透明人撿起蓮釵,向白憐低頭道謝,便消散開了…
白憐嘆道,“人間疾苦,各有不同…”
后面的路程,也算平穩(wěn),再無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