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重山擺弄好竹子，起身去廚房，“媽，給我?guī)讉€雞蛋，要煮熟的。”
“肚子餓了？”李桂花一邊問一邊麻利的抓起兩只雞蛋往蒸鍋里一擱。
高重山又給塞進(jìn)去兩只，“我去三叔家里借工具使使。”
“四只雞蛋，太多了吧。”李桂花有點舍不得，兒子吃也就算了，借點工具使使張個嘴的事，還用得著雞蛋。
“三叔也借了我們家不少錢呢。”高重山知道他媽沒啥壞心，都是窮鬧的。
李桂花這才沒吭聲，等煮熟了雞蛋，拿給高重山，“你看著他們吃完再回來，不然老二家的，準(zhǔn)會偷吃?！?p> 高重山笑著將雞蛋揣進(jìn)口袋，“知道了。”
他比他媽知道的還清楚呢。
三叔只是個輩份上的稱呼，并不是親戚，他也是小帽村唯一的木匠，可惜的是剛出師就碰上六七十年代這種又是災(zāi)又是亂的年份，他膽子小，縮在村里不敢下山。
等到八十年代好容易可以施展手藝了吧，也確實成了村里最有錢的人家。
結(jié)果天有不測風(fēng)云，先是老伴病了，治了半年，錢花了無數(shù)人還是走了。剛把債還清，兒子又倒下了，兒子沒了媳婦跑了，留下老大家的兒子，也就是大孫子，還有一個小兒子，相依為命。
好不容易給小兒子娶上媳婦，那真是又潑又尖，性子是數(shù)得著的尖酸刻薄。
三叔經(jīng)歷過這些事，身子垮了，做不成活了。老二媳婦二話沒說要求分家，雖說住在一個院子里，但開火燒飯，柴米油鹽都是各歸各的，管教自己丈夫那叫一個又準(zhǔn)又狠，就連丈夫給老人擔(dān)一桶水都得指桑罵槐鬧騰半天。
高重山去了三叔家，兩家人各過各的，但大門卻是同一個。老二媳婦見高重山徑直去了老頭子那邊，都沒給她打個招呼，氣得連哼好幾下。
“三叔，大娃子呢？”
“山娃子來了。”三叔一指屋后頭，“在練手藝呢。”
老頭很早便開始傳授大孫子手藝，也是怕自己一死，他沒飯吃，學(xué)點手藝總不會餓死。
高重山去了屋后，把四個雞蛋掏出來，“剛煮的，天熱了放不住，趕緊吃?！?p> 大娃子看了一眼老頭，等老頭和高重山客氣過了，點了頭，才開始剝殼。剝了第一個，自己卻不吃，非要往爺爺嘴里塞。
看這祖孫倆的模樣，高重山忍不住露出笑容。自己徒弟的性子，從小就這么純良啊。
“叔，想借您的工具使使?！?p> “使唄，要啥自己拿。”三叔很喜歡高重山，因為他的大兒子也是讀書人，如果不是生錯了年代，說不得也能考個大學(xué)念念。
所以三叔才愿意借錢給高家，供高重山讀書。那怕自己家，也這么困難。
高重山去拿工具的時候，看到水缸里的水不多了，先沒管工具的事，熟門熟路找了桶去擔(dān)水。干慣了活計的人就這樣，眼里到處是活，看什么不對勁便要收拾收拾，不然手里癢，心里還不舒坦。
三叔自然說是不用，高重山?jīng)]理，擔(dān)了水回來，發(fā)現(xiàn)水缸里生了一層青苔，水里貌似還有細(xì)若游絲的小蟲子在游動。有點潔癖的他，干脆把水缸里外收拾了一遍，再重新?lián)?p> 老二家的回來了，媳婦正在跟丈夫嘀咕，“無事獻(xiàn)殷勤，非奸即盜，你看看，忙的熱火朝天，還不知道要掏老頭子多少錢。有錢給外人，也沒錢給你，你到底是不是親生的?！?p> “我看看去。”老二家的過來，見高重山打著赤膊，渾身冒著汗珠子，正把最后一擔(dān)水倒進(jìn)去。
最后拿衣服擦了把汗，把工具撿到筐里一背，衣服也甩上去，“叔，我用完了還您，家里有啥事，您知會一聲，我來干?！?p> 見到老二家的過來，笑了笑，“畢竟叔家里，也沒個勞力?！?p> 說完不管老二家的臉色，也沒跟他打招呼，越過他走了出去。
真不是高重山刻薄，是老二家干的不叫人事。他在外頭打工那些年，老頭子病了，大娃還是個孩子，哭著求二叔把老人背下山，山下的鎮(zhèn)子里有個衛(wèi)生所。
硬是被老二媳婦攔住了，還是高重山的老漢知道消息把人背下去，但還是晚了。衛(wèi)生所說本來不是大病，喝了不衛(wèi)生的水腹瀉高燒，早點來吊瓶水吃點藥，人有一半機(jī)會救回來。
之后大娃子住在老頭那個屋，老二媳婦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硬是把人給逼走了。等高重山回來，去鎮(zhèn)子里把當(dāng)學(xué)徒的大娃子找到，帶去城里，給自己當(dāng)徒弟。幫他管著錢，供房子，娶媳婦。
老二媳婦還在村里挑撥，說高重山把大娃子帶出去給他當(dāng)長工，管著他的錢云云。村里有知道的人，就一句話懟回去，重山幫大娃子娶了媳婦呢。
農(nóng)村人最在乎的一是娶媳婦二是蓋房子，高重山幫大娃子安家娶媳婦，就算真給高重山當(dāng)長工，村里人也覺得沒什么不對的。
所以這會兒指望高重山對老二一家有好臉色，根本不可能。都說老二媳婦壞，可也得老二聽她的不是嗎？說白了，一個壞在面上，一個壞在心里，真不愧是夫妻。
“肩膀上的責(zé)任更重了啊?！备咧厣絿@了口氣。
“什么更重了，這么點東西也重，要不要我替你背?！北澈笥腥苏{(diào)侃道。
高重山一回頭，見著發(fā)小，不由得一愣，“遠(yuǎn)山啊。”
住在山里的人，取名也沒啥新意，不管到哪個村，叫一聲山娃子，一半人會回頭。
李遠(yuǎn)山不僅是同村是發(fā)小，還是小學(xué)和初中同學(xué)。不過他念到初一便念不下去，回家種地。
“老早要去找你，我媽不讓，說你心里不痛快呢?！?p> “沒有的事?！备咧厣阶匀皇遣怀姓J(rèn)。
李遠(yuǎn)山哈哈大笑，“那我有空找你玩去。”
回到家，有了工具那可真是應(yīng)了一句老話，勢如破竹。
竹子一節(jié)節(jié)，一段段，一根根，被收拾成合適的大小，分門別類捆起來往柴房一扔，叮囑家里人別當(dāng)柴給燒了就行。剩下的，擺在院子里，氣勢十足。
“哥，你這是做什么呢？”院子里，高重山揮汗如雨，手里的竹片飛快的變成奇怪的形狀。
妹妹高銀山蹲在旁邊，已經(jīng)看了許久。她打著給哥哥幫忙的旗號，高重山也不時不時扔給她一點小東西，讓她幫著拼拼湊湊，好像真是在幫忙一樣，李桂花這才沒有嘮叨。
“這是汽車？”高銀山拿著哥哥拼出來的小汽車，在地上推動，四個小輪子竟然真的轉(zhuǎn)起來了。
“真的能動?！泵妹门d奮的大叫。
高重山摸了摸妹妹的頭，“看看這是什么？”
“是什么？”妹妹拿在手里左看右看，竟然不知道是什么。
“是飛機(jī)。”高重山苦笑，離開山村太久太久了，久到他早把自己當(dāng)成城里人，忘了這個時候的城鄉(xiāng)差距到底有多大。妹妹十歲了，沒見過飛機(jī)不稀奇，稀奇的是連飛機(jī)長什么樣子都不知道。
“這就是飛機(jī)，我在課本里見過，難怪眼熟。”高銀山興奮的放下小汽車，捧著竹飛機(jī)愛不釋手。
“送你的。”高重山把自己重生后做的第一架竹飛機(jī)送給了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