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重山提到貨,找了個地方吃飯,順便把舅舅叫了出來,還讓他帶上舅媽和小表弟。
“你這孩子,帶朋友去家里吃多好,還在外頭浪費(fèi)錢。”李建國表面埋怨著,心里卻很高興,說明高重山的生意確實做的不錯。
“敢情不是您做飯?!备咧厣介_著玩笑,幫舅媽拉開凳子,再把表弟抱到自己懷里坐下。
“就我們?”李建國掃了一圈。
“本來是想喊上陳會計的,不過感覺他們廠里有事,就沒開這個口。”高重山說道。
“怎么,要出事?”李建國一看,餐館里沒什么人,老板去里頭炒菜了,表情一肅低聲問道。
“我說不好?!备咧厣桨褟S長借錢的事說了,當(dāng)然,什么半只耳,那是不能提的。
大家都覺得這沒什么問題,就連李建國也說,“銀行貸款卡的嚴(yán),他們貸不了款,找人借也是正常的?!?p> 生意這么好的廠子,能出什么問題呢?
高重山很快換了話題,加上表弟的童言童語,氣氛極好。
“路上慢點(diǎn)開?!崩罱▏患以谲囎优赃厯]手。
高重山坐到后頭,說想瞇一下,程進(jìn)九坐到副駕駛的寶座上,和王進(jìn)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其實,高重山根本沒睡,只是瞇起眼,回憶過往。半只耳的外號,當(dāng)然是因為他缺了半只耳朵,臉頰上還有一條長長的疤痕。
半只耳是他開裝修公司的時候,認(rèn)識的一個司機(jī),他有一臺自己的小貨車。有活的時候,公司給他打電話,就會過來幫忙。因為老鄉(xiāng)的關(guān)系,高重山有活都是盡量找他。
不過他的笑話也很多,最著名的就是吹牛不打草稿。要說大家都是干辛苦活的,累了一天喝點(diǎn)小酒吹吹牛不過份,誰不是這樣呢?
但他吹的牛比較特別,說自己八十年代就已經(jīng)是百萬富翁,要是不被人害,現(xiàn)在說不定都是億萬富翁了。大家笑話他牛皮都吹爆了,他也不在乎,仿佛就是想找個人傾訴傾訴,不在意別人相不相信。
有人就逗他,怎么就被人害了,他卻不說話了。只說壞人已經(jīng)有報應(yīng)了,又說自己是自作自受。
高重山也跟他喝過一次酒,他倒沒有在高重山面前吹牛皮,反倒是哭了。說自己當(dāng)初有高重山的一半厚道,也許賺的錢少一點(diǎn),但絕對不會淪落到現(xiàn)在這個地步。
這話怎么接,高重山也只能安慰他,看開一點(diǎn)。
高重山慢慢睜開眼,真沒想到,半只耳說的全是真的。他竟然就是這家板材廠的廠長,承包下來除了每年交一點(diǎn)錢給居會委,剩下的錢合法合理屬于他個人,身家百萬可能有點(diǎn)虛,但幾十萬是真有。
可他到底出了什么事,被誰害了,怎么害的?他全都不知道。
提醒?開玩笑,他現(xiàn)在算哪根蔥哪根蒜。他連發(fā)生了什么事,將要發(fā)生什么事都不知道。況且光看外表也知道,現(xiàn)在春風(fēng)得意的半只耳,和后世懊悔落魄的半只耳,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
半只耳死不了,最多少半只耳朵。
問題是,板材廠何去何從,對他又會有什么影響?半只耳一旦走人,別人換不換不知道,陳會計一定會被換。到時候,他還能不能進(jìn)到貨?
好在他把全部身家都帶上,在交錢的時候,當(dāng)機(jī)立斷將一萬兩千塊全都換成了貨,這里頭還包括了客戶交的訂金。
“我說你不會一直都在想人家工廠的事吧?!钡搅丝h城的倉庫,王進(jìn)看出高重山有心事,笑話他道。
“也是,關(guān)我什么事呢?!备咧厣阶猿暗囊恍?,開始搬運(yùn)貨物。
人多力量大,很快將板材堆到倉庫里,王進(jìn)還要去縣城的客運(yùn)站,帶一波乘客回市里,兩人就在倉庫門口告別。
“這一趟運(yùn)費(fèi)不少吧?!备呃蠞h見車開走,才過來問兒子。
“不多,二百塊?!北蓉涇嚤阋硕嗔?,而且是熟人,也不用擔(dān)心安全。
高老漢咋舌,心里想,這才幾年,世道變得真快啊。
“咱們爺倆好好干一年,把縣城的房子蓋起來。再幫著遠(yuǎn)山和三叔在縣城安家,您看好不好?!?p> “好,好,怎么不好?!闭f到蓋房子,高老漢來了勁,自己家的房子啊,自己家在縣城的房子啊,那感覺真的跟做夢一樣。每隔半個月,他都要去房子那兒看看,收拾收拾。也提醒自己,這一切都是真的。
“等一下。”
“咋了?”高老漢心里一咯噔。
“咱們是不是沒把房子的事,告訴媽?!?p> “啊。”高老漢眨巴眨巴眼,“你沒說啊?!?p> “不是,這怎么該我說呢,不是您去說嗎?”我去,這老頭壞得很,竟然倒打一耙,趕緊把鍋甩回去。
爺倆在倉庫門口開啟了瘋狂甩鍋模式,聽得三叔哈哈大笑,這一家子,太搞笑了。
高銀山捂著嘴偷樂,怕老爹看見,側(cè)著身子躲在門后頭,沖著她哥做鬼臉。
高老漢語重心長道:“山娃子啊……”
“爹,快上學(xué)了,您得抽空送銀山回去,再把結(jié)算過的錢給村長帶回去。我走不開,活太多了?!备咧厣较认率譃閺?qiáng)。
“你這娃子……”高老漢氣得直哼哼。
高銀山笑不出來了,這就開學(xué)了?暑假過的太快了吧。
一個哀嘆暑假結(jié)束,一個盼著上學(xué),大娃子穿著新衣服,背著新書包,昂著頭進(jìn)了縣城小學(xué)。
高老漢回來,神色自若,高重山幾次試探,高老漢都是一臉驕傲,“你媽能說啥,買房子這么好的事,她能說啥?”
“您是不是告訴她,房子是才買的?!?p> 高老漢臉色一僵,匆匆起身,“不干活了嗎?”
高重山嘴角微揚(yáng),起身去接騎著三輪車過來的程進(jìn)九。如今客戶不用包吃,他們的食物都由程進(jìn)九幫著采買回來。
高老漢過來問他,“我給村里帶回去一些配件,他們的沙發(fā)床做了不少,等著配件上去,很快就能送下來一大批?!?p> 村里人見真能帶回錢,一個個熱情高漲,村長也放了豪言,要跟鎮(zhèn)長提,讓鎮(zhèn)里派車送到縣城。
程進(jìn)九笑道:“那是好事啊?!?p> 他已經(jīng)決定了,去鄰近的縣城和幾個市里跑跑市場。不過他的拿貨渠道并不止小帽村,縣城也有幾家做竹家具的,之前模仿之中嘗到甜頭,現(xiàn)在組織人手,出貨量越來越大。
量越大,他的議價空間就越大,要是以前照高重山的價格拿貨,量少價高利潤連去外地的路費(fèi)都不夠,但現(xiàn)在量大價低,完全可以支撐他跑外地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