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進和高重山這對高中同學,其實讀書的時候,關系也就一般般。沒想到因為高重山下山擺攤,兩個人接觸起來,關系竟變得比上學的時候好。
兩個人去了市里一家小飯館,王進嚷著他請客,他現(xiàn)在的工資很高,一個月五百,一般人根本企及不了的高工資。
“說是工資,其實就是給舅舅打工。他一年賺多少錢,說出來能嚇死人?!蓖踹M喝了點小酒,帶著點熏熏然的感覺,有點上頭但又沒醉,是最為舒服的狀態(tài)。
“你以后能承包市里的線路嗎?”
“不可能的,早被老人瓜分完了,除非有人不干,就算自己不干,也有親戚頂上,輪不到別人?!蓖踹M很滿意現(xiàn)在的工資,但對于未來也很迷茫,畢竟,他不可能一輩子給舅舅打工。
舅舅也有兒子,等他的兒子長大了,無疑也會走這條路,到時候他該怎么辦?別說舅舅的兒子,舅媽都說了好幾回,埋怨舅舅只提拔自己外甥,不管她那邊的侄兒。
“其實也不是沒有退路,我媽在縣里的客運站上班,她說我想回來上班,她就退休。到時候,也許可以試試,看看能不能承包縣里的客運線路?!?p> 但是在市里待了半年,哪里還愿意回縣城。每個人心里,都是向往更好的生活,更繁華的地方。
“是不是覺得我有點傻,剛上幾天班,就琢磨這個?!?p> 高重山搖頭,“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這不是我們學過的嗎?你是真想聽我的意見,還是隨便發(fā)發(fā)牢騷?!?p> “想聽,真的想聽?!蓖踹M已經過了興奮期,偶爾想到未來,便感到焦慮不安?;乜h城不甘心,留在市里又找不到好機會。
“學車和駕照的事,沒你舅舅,你自個兒搞不定吧?!?p> 這是肯定的,現(xiàn)在可沒有滿大街的培訓班,想要入行一是部隊汽車兵退伍,二是老司機帶,三是專業(yè)的培訓學校。
前者不說,后者的培訓學校真有,但是一年起步,需要住宿是真正當成學校一樣讀出來,一般由單位推薦,外人想報名都沒機會。
普通人想入行,老司機帶是最靠譜,也最夠得著的選項。
王進自然是沒有異議,連連點頭。
“你看,短時間你想走,肯定是不行的。所以現(xiàn)在,你好好開車。但長遠了看,走又是遲早的事。所以,你也得做好準備?!倍虝r間就是想走,也不能走,不然豈不是忘恩負義??墒情L時間,又沒有他的位置,一大家子親戚,不知道多少人指著他帶一把。
“對對,就是這樣?!边@就是王進苦惱的地方,他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辦。
“很簡單,攢錢?!备咧厣浇o出的意見,只有兩個字。
王進吃驚的看著老同學,就這?
高重山吃了一口菜,“不然呢,馬屁你聽的夠多了,還想再聽嗎?”
王進拿這么高的工資,在小縣城來說,簡直和神話一樣。他又是本地人,身邊的發(fā)小同學數(shù)不勝數(shù)。不管是一直有來往的,還是關系漸漸疏遠的,很快就都圍攏過來。
每次回來,都是高朋滿座。高重山跟他的朋友們一塊吃過兩次飯,每一次都是王進掏的錢。這些人免費喝一頓大酒,當然是什么好聽說什么。還拉著他去縣城新開的歌舞廳開洋葷,消費當然又全算他的。
王進臉色一變,他當然知道高重山在說什么,他也隱約覺得現(xiàn)在的生活似乎有點不對勁,但沒人這么清楚明白的一把將他推醒。
高重山也在觀察他,人家的生活他沒權干涉,很多人說不趁著年輕吃吃喝喝,難道老了牙口不好胃腸不好了再吃喝嗎?
他是真的認王進是朋友,希望能給他提個醒。如果他不聽,他也不會繼續(xù)說下去,好心未必有用。
王進訕訕的,他分得清好賴,高重山從來不在錢財上占他的便宜,吃飯喝酒,必然是這一輪該我,下一輪就自覺該他。
兩個人雖然差不多大,高重山卻更像個老大哥一般穩(wěn)重,對于未來也有確定的計劃。偶爾透露出一點,王進聽了只覺得不可思議,但同時又覺得,高重山說不定真的能成功。
“都是朋友,我也不好意思?!蓖踹M解釋的同時,也表明自己是真的想聽高重山幫自己分析分析。
“這些咱不說了,攢錢也沒什么不好理解的,你能給你舅舅打幾年工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多攢點錢,以后想去外頭闖闖,立馬就能買車票。你想做生意,立馬就能去看門面。你想繼續(xù)開車,還能買一臺自己跑運輸,想待在哪個城市就待在哪個城市。”
“你有沒有想過,你舅舅為什么給你開這么高的工資?!彪m說司機是這個年代的高收入群體,但一個月五百塊還是太夸張了。
王進也不傻,高重山一點拔就明白了,“借著工資光明正大的給錢,舅媽也不好說什么?”
再說有他打個樣板,以后舅媽的親戚過來了,不是一樣能拿高工資,所以舅媽有意見也不敢提。
“他給你高工資,是讓你補貼家用,讓你攢著給自己留個后路的。你全花光了,到時候再找你舅舅借?”
王進立刻道:“舅媽肯定不同意借錢?!?p> 高重山雙手一攤,心里覺得王進的舅舅也算是用心良苦,在親戚和老婆之間努力做到了平衡,就是不知道這小子能不能明白。
王進明白了,就是個傻子,這會兒也該聽明白了。之前忽然拿到高工資,一下子有些飄了,再被人一捧,確實有點找不著北。好在他底子純良,是個老實孩子,時間一長,自己也覺得不對味了,否則又怎么會來找高重山述說自己的迷茫。
“我知道了,以后沒啥事我就在市里住,那邊認識的人少。爭取多存點錢,以后就算給別人騰地方,手里有錢就是底氣,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沒有錢,就只能回縣城頂我媽的班?!?p> 高重山舉起酒杯,王進徹底想明白了,值得喝一杯。多的,也不用再說了,再說就搞得跟邀功似的。
“我舅媽的弟弟,舅舅看不上,但有個侄兒還挺機靈的。剛上高中,如果成績好還好說,要是沒考上大學,大概也會跟我一樣,讓舅舅帶一把?!?p> 客運站跑運輸?shù)乃緳C,沒誰說請個人跟自己換著開的,都是一個人從早開到晚,全年節(jié)假日不休。賺錢是真賺錢,但辛苦也是真辛苦。到時候舅媽的侄兒一來,他肯定不好意思留下,總不能都趴在舅舅身上吸血。
高重山一算,三年時間,工資五百,王進幫他們拉貨的錢,也是自己留著。
“攢個一萬五不成問題,這幾年你也留個心眼,看看以后想干嘛,或是買車的門路,都打聽打聽。也省得事情落到身上,才慌了手腳。”
現(xiàn)在是一九八八年,三年以后是九一年,市場環(huán)境一年比一年好,只要有本錢,可以選擇的機會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