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p> “多謝。”
“智者樂山,仁者樂水。有山有水是個好地方。”木塵感嘆,對坐這著的古川真找了個好地方?!肮判诌€是一如既往的鐘情于山水。”
“只不過偶然路過,覺得這里很有趣,能發(fā)現(xiàn)也是緣分。”古川說。目光盯著殘損了一半的石桌子,上面還有半張棋局——實心的圓形陷刻代表黑子,空心的圈形陷阱刻可代表白子。
不知道是何人在什么年代,留在這山郊河畔的三塊石頭,一大兩小。只粗糙削平了頂,剛剛好用作石凳石桌。甚至桌面都已經(jīng)因為歲月變更崩去了一半,上頭的殘局也只余下了一半。
這是一盤道棋。
古川盯著棋局,心在棋局上;木塵想著道,心在問道上。天光微明下,這場景頗有幾分詩意與仙氣。
“不急?”
“不急?!?p> “不急身外,但思眼前?”
古川略感意外,這話里頭有一種從前所沒有的智慧,抬眼看了看木塵,原來故人早已不顧固了。古川搖頭笑了笑。
“這下更不急了。這道,不論也罷?!?p> “為何?”
“怎么?木兄想拿我古川當(dāng)磨道石?”古川坐直了身子,笑道。
“有此意,無此膽?!蹦緣m別笑了,這古川還是真的絲毫不肯吃虧啊。
“不過放心,交易已成。作為一個商人,我古川自然不會反悔?!惫糯ㄓ终f。他知道木塵會想些什么。
“就是不知道木兄這到底是見過了誰道?既然這么透徹了?!?p> “沒有透徹,遠(yuǎn)遠(yuǎn)還沒有?!蹦緣m卻搖了搖頭說?!爸徊贿^知道了該怎么去看的透徹?!?p> “并且古兄都這么問了,我想大概古兄早就猜到了吧?”
“先不急著說出來。”古川目光從棋盤上移開。“倒不如木兄你我各寫下答案,再一起打開來看?”
木塵來看這四周,點了點頭。
兩人各一手握成了拳,未用紙筆。
“請?!?p> “浩然有正氣,長存天地間?!苯鑱硪晦溟L流的溪水,灑在空中成了文。
“藏鋒卷懷,美玉明鏡。”聚出一捧微末的塵土,掃過石桌成了言。
“所見不同?”古川問。
“所見同,所得不同,所現(xiàn)不同?!蹦緣m這般回答。
古川輕笑,在這一點的領(lǐng)悟上,木塵已經(jīng)超越了自己。
外人只知道智道雙星,同道相爭。但又只有他們才真正的知道他們所行的雖然都是智道,但又是不同的道。有爭是因為道同一,;無犯是因為道特殊。每一位真正的智者都是有其獨屬于自己的道的——凌洛仙也是。
也正是因此,古川才用交易請“請”木塵當(dāng)自己的“磨道石”,若真的兩人的道都是一模一樣的,反而沒了這效果。木塵道強則磨道易磨斷,古川道強則何須再磨?
兩人因為各自的環(huán)境、志趣、心境不同,所以才能在智道上相近又相離,各有各的側(cè)重。因此會在不同的方面有不定的強弱之分,也正是因此,才有了互相問道磨礪的價值。
當(dāng)然,古川能讓木塵甘心做自己的“磨道石”,也是用了些其他手段的。
不過今天這場相會的主題已經(jīng)不是互相問道切磋了,而是一場關(guān)于某些問題的共同探討,比如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第一個論題了。
“木兄覺得,他是位怎樣的人?”
“處眾人之所惡處,唯不爭而近乎于道。一位智慧無限的隱者?!蹦緣m說完,等待古川的回答。
“窮,則獨善其身;達(dá),方才兼濟天下。一位潛龍在淵,志在天地的書生?!惫糯▍s想了好一會兒才說。
“這么看來,古兄與我都沒有徹底看透那位。”木塵說。別正說中了古川一直以來的懷疑。
“所以木兄才稱孟兄為明鏡?”
“也不盡然?!蹦緣m卻搖頭了?!暗诠判挚磥?,那位應(yīng)該不像是一面明鏡?!?p> “確實?!惫糯ㄒ餐饬?,很明顯在孟儒仁兩人眼里的形象與境界,甚至是心性都是有些不一樣的。
但這并不是因為孟儒仁刻意掩飾或者偽裝,他在兩人面前展現(xiàn)的都絕對是最真實的一面。只不過兩人卻看見了不一樣的一面——這是兩人道的不同。
古川示意木塵繼續(xù)說下去,看人方面他是不如后者的。
“我之所以覺得那位如明鏡,因其所有行為表現(xiàn)隨意為之,又印證了觀者的道。因此在下與那位談話中往往能夠頓悟一些自身道的缺陷。因為他恰恰如同一面鏡子,以己身之道,又印證出了在下之道,卻也是位旁觀清者,大智慧者。所以平淡且輕松的看出對方道的瑕疵?!?p> “至少那位的道永在木兄與我二人之上?!蹦緣m最后說?!爸劣谖叶紤岩伞?p> 懷疑什么?古川其實心中也有一樣的懷疑。
“說來慚愧,原本沒聽木兄這番話以前。在下甚至當(dāng)真以為孟兄只是為儒修。”古川說。相比看人,他更擅長于看道?!翱蓢@如我也看走眼了,還不知?!?p> “是自己蒙蔽了自己?!蹦緣m說。這是他與古川共同陷入的一個“陷阱”。
“確實如此?!惫糯ㄙ澩恼f?!盎蛘哒f是人都陷在了這里,道就窄了,單一了?!?p> 都不說話了,片刻之后,兩人才一同大笑了出來。是同道之人的同感而發(fā),也算是對世人的一種淺嘲。
古川覺得得意他與他的道友看世人如看凡俗。自己追求的是大道無極凡俗,追求的是修為有限。求道的樂趣旁人能看明白?悟道的暢快也只有同道才能分享知曉。
木塵稍有嘆惋,他越發(fā)覺得世道崩壞,人心不古了。心已變,道河何傳?他既看透了眾生追名逐利的膚淺,又自知堅守大道的艱難與壓力。他習(xí)慣立足于凡塵瑣事之中,看眾生,修己身。
木塵對這世間一直抱著期望,但又不免常常收獲失望。
兩人的道不同。
“請問古兄,不知那位布局者到底是何人?”沉默之后,木塵打開了一個新的話題。畢竟孟儒仁之道對現(xiàn)在的他們而言還是太過深奧了,前淺論可鑒明自身,有益修行。深究則只會誤己。
“那位?”古川立刻明白了所問的是哪位,后者說話時眼神中流露出的自愧不如與仰慕是源于發(fā)自內(nèi)心深處深深的折服?!笆俏以谙聨熃悖勒嬲臍膺\之女?!?p> 木塵稍有些意外,古川這評價已經(jīng)比自己心中預(yù)期的還要高多了。
“凌家奇女,洛神仙子?!惫糯ㄟ@八個字說的異常莊重。
木塵低頭微沉思了一會兒,面不改色的被心中某個想法嚇了一跳。
“請問古兄,是凌,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