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玉樓沒想到羅老歪也能說出如此在理的話來,想了想,緩緩點(diǎn)點(diǎn)頭道:
“羅帥言之有理,就這么辦!”
他本就是自視甚高,可先前遇到危險時,曾被搬山首領(lǐng)鷓鴣哨救過兩次姓命,心中一直耿耿于懷,覺得自己始終比鷓鴣哨遜色一籌。
陳玉樓前半生過得順風(fēng)順?biāo)?,沒受過什么挫折,二十多歲就輕而易舉當(dāng)上了統(tǒng)御天下響馬的卸嶺盜魁。
他此時不過三十出頭,正是年輕氣盛之際,骨子里自有一股“非是我藐群雄,奈何群雄是狗熊”的傲氣,自恃不弱與任何人!
此時聽羅老歪的妖風(fēng)一吹,稍一捉摸,頓時心中大動。
拍板道:
“拐子帶著咱們卸嶺眾弟兄和羅帥的部隊(duì),明日午時就該到了。大部隊(duì)一旦調(diào)動,就不能空吃餉不辦事!既然搬山道人來時未定,咱們卸嶺盜眾也只能先一步開伙!”
若是能趕在搬山道人來之前,掘開瓶山元墓,正好可以讓鷓鴣哨那伙人知道知道,陳某人統(tǒng)率的卸嶺群雄究竟有何等的手段!
等他們來了,取出墓中丹書鼎契給了就罷了,到時候再宣揚(yáng)是搬山與卸嶺共同盜取了大墓,也不算違背之前的約定。
陳玉樓既已打定了主意,環(huán)顧眾人后,站起身來,抱拳緩緩開口道:
“在座的諸位弟兄,卸嶺群盜皆屬赤眉義軍之后,聚義結(jié)黨,嘯聚綠林,秉承祖師爺遺訓(xùn),替天行道,伐取不義?!?p> “余常聞:饑民果腹易于食,貴胄肉囊寢珠玉,如此世道,真乃是蒼天無眼,黎民倒懸!”
“今有瓶山元墓,內(nèi)藏金珠無數(shù),系以百姓血汗凝成,我輩正可圖之。遍取墓中寶貨,成就大業(yè),以濟(jì)亂世!”
這一番話,把盜墓的陰損勾當(dāng)說的是大義凜然,慷慨激昂,聽得羅老歪、紅姑娘和啞巴昆侖摩勒三個沒讀過書的莽江湖,那叫一個目瞪口呆,對陳玉樓的口才佩服的是五體投地。
李長清的表情也很精彩。
他倒不是佩服陳玉樓口若懸河的本事,而是心中生出些許欣賞。
能把盜墓這種為世人唾棄的勾當(dāng),說的如此堂堂正正,為國為民,這陳瞎子足以稱得上臉比城墻厚了。
正是我李某人的敵手!
經(jīng)陳玉樓這一番話出口,房中氣氛逐漸火熱起來,羅老歪當(dāng)即連連獻(xiàn)策,李長清也加入其中。
就連從頭到尾沒說過幾句話的紅姑娘也暫啟玉齒,籌謀之后盜墓行動的種種安排。
......
翌日正午。
李長清照例在院內(nèi)的石磨盤上打坐,忽聽院外一陣喧鬧。
睜眼一瞧,只見花瑪拐風(fēng)塵仆仆的闖了進(jìn)來,身后還跟著一個身著草綠色軍裝的青年。
花瑪拐見了他,招呼也不打,帶著那軍官直往屋內(nèi)撲去。
“總把頭,羅帥,小弟回來了!”
“拐子,一路上辛苦了?!?p> 陳玉樓和羅老歪此時正坐在堂前瞎侃,見盼了許久的花瑪拐終于到了,皆面露喜色,起身迎了上去。
“只要是總把頭的吩咐,縱使上刀山下火海,舍了這六尺身軀也在所不辭!”
花瑪拐一路翻山越嶺,雖然面帶疲色,但卻神采奕奕。
單膝跪地,舉起手中信符對二人道:
“總把頭,羅帥,拐子幸不辱命!”
“兩日間帶著卸嶺、手槍連和工兵掘子營的眾弟兄在老熊嶺附近以軍事演習(xí)的旗號,遍挖山精地寶,共得野山參一十二框,其中百年老參兩株,山靈芝九個,金靈芝一個,其余珍貴藥草無數(shù),現(xiàn)已盡數(shù)放在義莊門外,請總把頭、羅帥驗(yàn)收!”
“好!拐子,來坐下喝口茶潤潤嗓子!”
陳玉樓對花瑪拐的辦事效率很是滿意,將他從地上扶起,讓到椅子上坐下,斟了一碗清茶遞到他面前。
“總把頭!”
花瑪拐見總把頭竟親自為倒茶洗塵,心中感動,急忙雙手接過茶碗,仰頭牛飲而盡。
趁著他喝茶的工夫,那一直沒說話的副官走到羅老歪跟前,伏在他耳邊說了些什么。
羅老歪聽完一哂,擺了擺手叫他退下。
花瑪拐放下空碗,這才想起了什么,急忙起身來到羅老歪面前,俯首抱拳道:
“好教羅帥知道,昨日小人率眾在老熊嶺紫心山采靈芝時,有幾十個工兵掘子營的弟兄,趁午休之際,偷偷卷了寶藥想要跑路,被小人抓了個現(xiàn)形,當(dāng)場處決了,事急從權(quán),還請羅帥責(zé)罰!”
“誒,拐子兄弟說的什么話!不過是幾個不長眼的老兵油子,殺了也就殺了,不值一提!”
羅老歪大手一揮,毫不在意。
他麾下的部隊(duì)什么樣,他自己哪能不知道。
所謂的工兵掘子營,根本就是一群烏合之眾,既不會修工事也不會排地雷,就是組建專門用來挖墳掘墓的倒斗部隊(duì),里面的人都是些整日只知道抽大煙,搖骰子,玩女人的閑漢。
他調(diào)手槍連來的目的就是為了看住這些老兵油子,防止盜墓時有人見財(cái)起意,偷卷了寶貨跑路。
花瑪拐所言,在羅老歪眼里根本不足為奇。
不過是些炮灰罷了,死光了也無所謂!
“拐子,兄弟們呢?”
此時,陳玉樓開口問道。
“回總把頭,我讓卸嶺眾弟兄和羅帥的部隊(duì)就駐扎在義莊往北三里,隨時聽候調(diào)遣!”
“好,你去通知弟兄們今日休息一天,明日一早啟程開山!”
“是!”
花瑪拐領(lǐng)命,又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出了門。
陳玉樓與羅老歪低聲商議一陣,轉(zhuǎn)身出了廂房,找到李長清說了結(jié)果,并將他帶到了門口,命啞巴昆侖摩勒搬運(yùn)采來的寶藥。
李長清雙眼自門外大大小小竹筐中的山參靈芝間掃過,走到近前,精準(zhǔn)地?fù)瞥隽藘深w人形的百年老參和一個色澤金黃,汁肉肥厚的靈芝在手,對陳玉樓道:
“勞煩陳兄與眾弟兄費(fèi)心,我取此三樣即可,其余的寶藥,就都給大伙分了吧?!?p> 實(shí)則一株百年寶藥的精純藥力已足夠他恢復(fù)真氣,有此三株,想來此次任務(wù)已是夠用。
其余山參靈芝藥草,年份不足,雜質(zhì)太多,對李長清而言只聊勝于無,用處不大。
陳玉樓聞言稍稍詫異,但見他神色輕松,自然也沒有意見。
便讓啞巴昆侖摩勒馱著剩余寶藥,去北邊營地里分給受傷的弟兄。
陳玉樓接著向李長清說起明天的計(jì)劃,兩人又聊了一陣,方才散去。
......
第二天,當(dāng)?shù)谝豢|晨光照破云層。
李長清跨過門檻,來到院中。
金黃的陽光灑在他的身上,渾身暖洋洋的。
昨夜他一宿未眠,運(yùn)用一門名為《餐霞功》的吞吐吸納之法,吸收了三株寶藥中的天地精粹,化作丹田中真罡。
此時此刻,他的丹田內(nèi)不僅氣血充盈,而且內(nèi)力比之前更進(jìn)一籌,真氣如龍般在經(jīng)絡(luò)中穿梭游動。
重回巔峰,心情自然大好。
望著東方朝霞,李長清清雋俊朗的臉上逐漸浮現(xiàn)出一抹邪魅狂狷的笑容。
大袖一揮,拔出腰間鐵劍,冷冷一笑。
“凡之巔,傲世間,有我長清便有天!”
“這一日,我李長清再入先天宗師境界!”
“你這道士,一個人神神叨叨地在念些什么?”
忽然,一道清冷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人間,又污...咳咳咳咳,無量天尊!”
李長清只顧著說臺詞,沒注意周圍,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差點(diǎn)沒被口水嗆住。
不由老臉一紅,高唱一聲道號,轉(zhuǎn)過身,笑瞇瞇地看著有些納悶的紅姑娘,面色如常地道:
“原來是紅姑,有禮了。”
“貧道正在做早課,研習(xí)道經(jīng),念誦道家經(jīng)典,打擾之處,還請見諒?!?p> 趁她還沒注意,默默地將手中的鐵劍攏入袖中。
“研習(xí)道經(jīng)?”
紅姑娘聽到這話,嘀咕一句,看他的眼神更古怪了。
“傲世間什么的也是道家經(jīng)典嗎...”
“咳咳咳!”
完了,都被她聽見了!
還好,這女的是個文盲。
李長清耳力似妖,紅姑娘的低語自然瞞不過他的耳朵,聞言心中尷尬,表面上還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
他一本正經(jīng)地道:
“紅姑有所不知,貧道剛才所念,都是圣人所著《道德經(jīng)》里的名言?!?p> ???
紅姑娘半信半疑,黛眉微蹙。
我沒讀過書,你可別騙我。
李長清看出了她的意思,諄諄教誨道:
“老子西出函谷關(guān),遺下道德三千言?!?p> “《道德經(jīng)》包羅萬象,蘊(yùn)含時間一切自然之理,常人只聽過‘道生一,一生二...’,罕有人知道貧道所念,也都是其中大道至理之言??!”
“原來如此...”
紅姑娘若有所思地點(diǎn)點(diǎn)頭。
她雖然聽得云里霧里,卻也不想在外人面前露怯,心道:
這小道士不僅長得俊秀,懂的知識也不少。
想到這,憶起自己童年凄慘的遭遇,不由嘆道:
“憐我空有一身好看的皮囊,內(nèi)里卻是個草莽...”
李長清見對方被成功糊弄過去,松了口氣,暗自慶幸。
自己飄逸出塵的形象差點(diǎn)就不保了!
趁她恍神之際,使出一招三十六計(jì)之“走為上計(jì)”,一溜煙不見了蹤影。
...
老熊嶺義莊前的一片樹林里。
群盜已部署完畢。
幾千號人烏泱泱擠在一起,免不了有些嘈雜。
陳玉樓前一晚提前算好了時辰,等吉時一到,他和羅老歪便領(lǐng)著花瑪拐等左膀右臂大步走出義莊。
李長清悠閑地跟在最后,顯得很是低調(diào)。
陳玉樓等人走到眾人面前,端起了手中的酒。
幾千號人同樣舉杯。
嘈雜之聲頓去,林子里為之一靜。
“諸位兄弟,我等此去不為別的,只為在這亂世之中求取一點(diǎn)棲身之財(cái),請滿飲此杯!”
陳玉樓說完,將杯中烈酒一飲而盡,把瓷杯摔在泥中。
眾人紛紛效仿,一時啜飲與扣碗之聲四起。
陳玉樓自知風(fēng)頭不能只讓一個人出,當(dāng)即一指在旁傻樂的羅老歪,鼓掌道:
“下面有請羅帥為大伙致辭!”
林中頓時掌聲雷動,喝彩之聲沖天。
“?。窟@...”
羅老歪沒想到還有這出,有些發(fā)懵。
在原地愣了好幾秒,才晃晃悠悠地走到眾人中間,把腳踏在一塊青石上,掏槍高舉過頭頂。
他有心效仿昨日的陳玉樓,說出些精妙絕倫的驚天動地之語,奈何肚子里沒有墨水,搜腸刮肚半天,卻一無所獲。
憋了半晌,只漲紅了臉,梗著脖子發(fā)出一聲怒吼:
“開拔!”
群盜聞言先是一愣,緊接著爆發(fā)出一陣震耳欲聾的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