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道人一聲冷喝,十幾個工兵身形一滯,有些茫然地停下了手里的動作。
“李兄!”
陳玉樓見到李長清,面色一喜,懸在半空的心總算放了下來,率著卸嶺眾人快步迎了上去。
“陳兄?!?p> “李兄,無恙否?”
兩人把臂打量著對方。
良久,相視一笑。
“那六翅蜈蚣?”
陳玉樓忍不住問道。
“已經(jīng)命喪黃泉了!”
李長清與紅姑娘和啞巴昆侖摩勒打了個招呼,哈哈一笑。
“哈哈,陳某就知道!”
陳玉樓大笑一聲,贊道:
“若無擒龍手,難取龍首珠。這條在瓶山里作威作福不知多少年歲的老蜈蚣終歸是被李兄除去,真令吾輩撫掌稱快!”
“古有蜀山劍仙仗劍除魔天下間,今有李道長三尺青鋒斬黑龍!”
“世人常說,高臥云臺為神,救黎民于水火稱圣!李兄今日壯舉,足以當(dāng)?shù)蒙稀畡κァ淖鹛柫?!?p> “陳兄謬贊了?!?p> 道人被他說得哭笑不得。
陳玉樓搖了搖頭,緩緩抱拳,神色鄭重地道:
“陳某天生夜眼,自幼學(xué)道,世間萬法都略知一二,不過三十便登臨高位,勢力遍布天下,自詡眼界奇高!實不相瞞,這天底下英雄豪杰何其多也,能被陳某放在眼里的卻寥寥無幾!”
“唯有李兄你,不僅劍法高絕,且為人仗義守信,為報恩愿舍命陪兄弟一齊下到這深澗中倒斗,一路上若沒有你的竭力護持,此刻站在這的還能活下幾個?”
“李兄高義,陳某佩服!”
陳玉樓說完躬身行了個大禮,紅姑娘、啞巴昆侖摩勒和十幾個卸嶺盜眾也不敢怠慢,緊隨其后。
李長清見狀有些感動,受了他們一禮。
他一開始雖是為了任務(wù),但這幾天相處下來與卸嶺眾人也都有了感情,能所能及之處自然不會吝嗇出手。
陳玉樓等人身上雖然有不少性格上的毛病,但總歸不是羅老歪之輩的薄命無情之徒,值得一交。
見道人沒有躲開,陳玉樓臉上一松,旋即羞赧地笑了笑。
“實在慚愧,陳某之前雖震撼于李兄的絕代風(fēng)姿,卻一直不服,還存有些許攀比之心,但經(jīng)過甕城一役,就剩下心服口服,時至今日,說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也不為過!”
“陳兄太過妄自菲薄了,孰不知我對陳兄博廣的見識和‘望聞問切’的倒斗手段也很是向往?。 ?p> 李長清實話實說。
陳玉樓擺手苦笑,說起他跳崖之后發(fā)生的事。
兩人邊聊邊向殿內(nèi)走去。
正談話間,道人突然瞟見羅老歪不但沒有停手,反而變本加厲,親自帶著一隊軍士推動神像,欲將之拉下神龕。
這一次,李長清并未阻攔,只是冷眼旁觀。
之前看在陳玉樓的面子上,他已出言提醒過一次。
好言難勸該死鬼。
陳玉樓見此臉色忽地陰沉下去,正與上前呵斥,卻被道人一把拉住,使了個眼色,帶著眾人向后退了幾步。
這時,就聽“咔”的一聲清響。
神像的底座突然裂開一道口子。
緊接著,一團赤色的虹霧從縫隙中噴涌而出。
“這是,豬籠子!”
眾人大驚失色。
原來這神像只是個空殼,外面裹著幾層薄薄的金箔,根本經(jīng)不起十幾個壯漢的拖拽。
裂開的底部由于壓強的作用,其內(nèi)積攢千年的毒氣瞬間被擠了出來。
包括羅老歪在內(nèi)的十幾個當(dāng)兵的用力過猛,都由于強大的后坐力向后栽倒在地。
那赤霧來得奇快無比,他們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就被裹了進去。
羅老歪在最外邊,不知是霧氣不足還是什么緣故,竟差一尺,沒能碰到他的腳底板,僥幸撿回一條小命兒。
此刻,這屠人閻王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十幾個手下連一聲慘哼都來不及發(fā)出,就被毒氣瞬間融化在面前,尸骨無存。
嚇得面無血色,喉嚨就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掐住。
張大了嘴巴,半晌發(fā)不出一絲聲音。
好在這赤霧來得快,去的更快。
不過眨眼的功夫,便消散的無影無蹤。
其余的當(dāng)兵的還沒來得及慌亂,危險就已經(jīng)過去了。
當(dāng)即遠遠圍攏上來。
有幾個膽子大的,趁機把驚魂未定的羅老歪扶到了一旁。
“羅帥,你怎么樣?”
陳玉樓這才走到跟前,關(guān)切地問道。
“我..我、我曹他祖奶奶...”
羅老歪猛地回神,知道自己上當(dāng)了,額上青筋直跳。
他自覺在眾人面前出了個大丑,又加上剛剛死里逃生,臉上紅一陣青一陣,咬牙切齒地罵道:
“這狗日的神像真他娘的邪乎,那臉兒能勾魂似的,老子一不小心就著了它的道,真他娘的晦氣!”
接著掏出手槍,對著神像的腦袋就是一梭子。
“陳兄,諸位,這神像下面好像有一條暗道。”
李長清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了神臺上。
“什么?!”
眾人一驚,也顧不上有什么風(fēng)險,急忙上前察看。
只見這蓮臺正中,赫然有一個不寬不窄的廊道。
里面曲折幽深,有云霧流動,猶如香煙繚繞,也看不清深處的具體情形。
“這是...”
羅老歪一愣。
“這應(yīng)該是聯(lián)通下一層地宮的澗道!”
陳玉樓見多識廣,當(dāng)即斷言道:
“陳某之前就一直有些懷疑,這宮殿里雖然雕梁畫棟,朱壁輝煌,但出了角落里的盔甲兵器別無他物,怎么看也不像是元墓的正殿,反而像是存放甲兵的后殿!”
說到這,他心里突然有了一個驚人的猜測。
“如果陳某猜的沒錯的話,這瓶山里的元墓是正與尋常墓葬相反,是從下往上建的,最深處是墓主棺槨所在的正殿,而我等所在的這最上一層,正是元墓最后的偏殿!”
陳玉樓一指殿后的石壁,笑道:
“諸位請看后面的那些石棱,正將溶洞后面封死,按照陳某的推測,那里原本必定有一條能直通正殿的墓道,元人故意將其封堵,又在這殿中設(shè)下這神像機括,就是為了讓我等挪動神像,中毒斃命?!?p> “如此一來,一切就說得通了!”
他眼里精光閃爍,摸著下巴冷笑一聲。
“若是尋常的蟊賊,碰到這種情況還真就束手無策,只可惜...”
“只可惜碰到了我們,嘿嘿嘿!”
羅老歪獰笑。
“這元人也夠歹毒的,又是甕城,又是毒蟲的,換了別個早他娘的死了八百回了!”
他一聽正殿就在下面,頓時把剛才受到的驚嚇拋在腦后,咧開大嘴,朝陳玉樓拱手奉承道:
“這也就是陳總把頭慧眼識珠,見招拆招,一眼便看出其中隱藏的奧妙所在,任那些草原來的馬鬼子費再多心機,也是白扯!”
李長清聽完陳玉樓的推論點了點頭,覺得有些道理。
低頭注視著洞內(nèi)崎嶇的巖壁,不知為何,總感覺有絲絲違和,好像遺漏了什么。
“總把頭,暗道里會不會還有毒霧?”
紅姑娘突然問道。
“元人歹毒,確實不得不防!”
陳玉樓面色凝重地點點頭,腦海中還縈繞著活人被毒霧化為血水的慘狀。
他對轉(zhuǎn)身眾人說:
“我觀這下面不甚寬敞,下去的人一多,若遇到危險不好脫身,此行只陳某、羅帥、紅姑、啞巴和李道長即可?!?p> 接著,他對其中一名卸嶺道眾吩咐道:
“老潘頭,你上到澗頂叫王副官領(lǐng)著手槍連和剩余的工兵掘子營的弟兄們下來,繼續(xù)搬運這偏殿中的明器?!?p> “遵命!”
不過多時,穿著土黃色軍裝的青年王副官領(lǐng)著一彪人馬匆匆而至。
“陳總把頭,羅帥!”
“嗯,辛苦你了?!?p> 陳玉樓對他點點頭,簡單交代了一下工作。
清點了一下人數(shù),而后簡單收拾裝備。
五人除了李長清,各自背了活雞。
另帶了鏟鎬、草餅、繃帶、馬燈、火把、磷石、清水、石灰袋、蜈蚣掛山梯和些許干糧,攀住石梯,依次潛下了暗道。
這廊道穿山而建,極為陡峭,且石梯濕滑,一不小心就會失足掉落,幾人都走的小心翼翼。
李長清當(dāng)先行在首位。
隨意打量著周圍。
四下除了淡淡的霧氣外,只有青褐色的巖壁,并未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
下行了大約半個時辰,這才落了地。
順著廊道繼續(xù)摸索前進,又過了半柱香的工夫,終于到了盡頭。
李長清抬眼望去。
只見前方矗立著一座巨大的石門,門環(huán)上掛了一把青綠色的銅鎖。
“他娘的,怎么又有一座石門!”
羅老歪有些厭煩地嘟囔一句,從背后抽出鐵鎬就要上前撬鎖,一旁的陳玉樓伸手將他攔住。
后者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皺眉盯著石門前的一處角落,低聲道:
“大家戒備,那里好像坐著個人!”
“什么?在哪!”
羅老歪嚇了一跳,循著陳玉樓的視線望去,見右手邊的不遠處,果有一個魁梧的黑影隱隱若現(xiàn)。
“咔”地拉開了槍栓,將槍口對了上去。
“諸位不必驚慌,一具尸體罷了?!?p> 李長清笑了笑,撥開攔在身前的槍身,邁步向前。
“你...”
羅老歪先是一惱,而后蔫了,眼巴巴地盯著陳玉樓。
“總把頭,這...”
“既然李兄說了,是我眼花了?!?p> 陳玉樓目視前方,嘆了口氣。
旁邊,紅姑娘已經(jīng)率先跟了上去。
“走,過去看看!”
幾人走到黑影面前,撥開云霧,這才看清其全貌,果是一具形貌詭異的僵尸。
這男尸身著一襲樣式古怪的黑袍,盤坐在地上,身體肥大高壯。
生得獅鼻闊口,臉上虬髯如戟。
身上早已腐朽的服飾絲絲縷縷地裂開,露出的皮肉慘白發(fā)脹,用鐵鎬一碰就往外淌出膿來。
看打扮沒辦法分辨是哪朝哪代,不過,料來死去的年頭已是不短了。
“真他娘的晦氣!”
羅老歪罵了一聲,扭著鼻子退后了幾步。
陳玉樓蹲下仔細觀察一陣,瞇著眼道:
“尸體耳目鼻口內(nèi)都塞滿了黑色的粉末,很可能是中了蜈蚣的毒,七竅流血而亡?!?p> “我之前在月亮門賣藝時,習(xí)得戲班子里的各種行道籠頭,這男尸滿身黑袍黑靴黑帽,應(yīng)該是戲文里無常厲鬼的裝扮!”
忽然,紅姑娘清冷的聲音響起。
眾人聞之愕然。
“他到底是何身份,挑開他的衣袋一觀便知!”
李長清開口,用鐵劍撥開尸體的衣衫,將其身上的行頭一件件都翻了出來。
不一會兒,地上便擺滿了藥瓶藥罐,紙木傀儡之類五花八門的器物。
其中還有一個大皮囊,里面都是些漆黑堅硬的豆子,看得幾人如墜霧中。
最后,道人從尸體的腰間挑出了一面鑄有文字的金牌。
陳玉樓識得古文書,定睛一看,只見上面刻著四個蒼勁挺拔的老篆。
乍見此物,他腦海里正如漫天的烏云突然劃過一道閃電,猛然記起一段塵封多年的往事。
低吼一聲:
“此人竟是大明觀山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