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歲那年,她蹲在圖書館幾米高的書架前,膝蓋上攤著的一本書,淚水一滴滴流出來,紙頁很快就被洇濕了一大攤。
段憶然就在這個時候突兀的出現(xiàn)在她眼前。
“小軒?!?p> 他有一雙漂亮黝黑的眼睛,眉目生動如畫,她一向是知道的,只是沒有想到,這雙眼睛會有距離自己這樣近的時候。
她不可避免的被唬了一跳,胡亂擦一擦眼淚,他對她滿臉的淚痕仿佛視而不見,瞥了一眼她手里的書,用十分溫柔的語氣開口說:“我想看這本書?!?p> 她因為被他迎頭撞見自己狼狽的樣子心里正有點兒尷尬發(fā)虛,只想快點離開,想也不想就順手把書塞給他,“給你。”
他只會對她露出那種輕輕淡淡、若有似無的笑容。
只有他會輕聲喚她“小軒”。
那一天,天空高遠(yuǎn)遼闊,白云濕軟如綿,微風(fēng)拂起發(fā)梢,一直往臉上跑,癢得她直皺眉頭,可手卻一點都不想撥弄。突然有一只手幫她把碎頭發(fā)別在耳后,又摸了摸她因為發(fā)燒而滾燙的臉,輕輕在她耳邊說:“小軒,起來吃藥了。”
“藥好苦。不想吃?!彼÷曊f。
他俯身,對著她的臉頰親了一下,“還苦嗎?”
她嚇得直接坐直身子,警惕的看了眼四周,發(fā)現(xiàn)自習(xí)室里只剩下他們兩人,她這才瞪了他一眼,嬌嗔道:“流氓?!?p> 段憶然揉了揉她的腦袋,風(fēng)吹起雪白色的窗簾,他一個吻又接著落了下來,落在她的嘴唇上,他笑眼看著她紅透的耳朵,附上去輕輕的說:“這樣才是耍流氓?!?p> 他曾在開滿槐花的樹下問她:“小軒,你會忘記我嗎?”
季以軒深深的呼吸了一口空氣,眼淚泉涌,無可抑制。
段憶然,我每一天告訴自己,不要忘記你。到底這世上只有我一個人這樣的傻,是不是?
天天開庭,一連忙了兩周,季以軒下班去看望歐陽也喬。
歐陽也喬恢復(fù)的情況良好,杜策卻當(dāng)她是玻璃做的,好像她一下床就會碎了似的。
杜策買了午餐回來,推開房門,卻不見歐陽也喬。
“小喬!小喬!”他慌了。
衛(wèi)生間里傳出歐陽也喬的聲音,“我在這兒。”
杜策跳了起來,“你在里面做什么?”
她還能做什么?擦藥唄!偏偏后背的傷口正巧在手碰不到的地方,弄了半天,還是抹不到!
“小喬?”他急叫!并且打算破門而入。
她才不要求他幫忙呢!硬是閉口不回答,氣得將藥膏丟到一旁!蹲在地上直掉淚。
門并沒有鎖,杜策將門拉開,就看她在那里哭,背后衣扣解下一半,露出半邊白嫩光滑的背膀。
“怎么了?”他輕問,蹲在她身邊替她扣好衣扣。
“傷口好癢!癢得難受死了!想抹藥又抹不到?!彼г怪?。
“來,我?guī)湍悴了?。”他拿起藥膏,拉她走出去?p> 歐陽也喬趴在床上,說:“你要把藥抹在傷口上揉熱,那么我就不會癢了。”
將衣扣解開,開始替她揉著傷口,觸著她女性光滑柔嫩的肌膚,杜策才發(fā)現(xiàn)自己實在不適合做這個工作!一些想法幾乎令他失控,他臉孔也涌上熱潮,全身開始情不自禁的,有些躁?!靶獭彼p輕喚了聲,低啞壓抑的聲音讓歐陽也喬陌生。
他扳回她的身子,“有件事我想和你說……”
歐陽也喬呆呆的問:“什么事?”
杜策吞了吞口水,說:“上藥這種事還是找護(hù)士來做比較專業(yè)?!?p> 季以軒聽歐陽也喬講這段,笑得肚子都痛了,差點兒就要把杜策的“秘密”告訴歐陽也喬,可是話到嘴邊,終究還是咽了下去,這么珍貴的心意還是由杜策親自說給她聽比較好。
離開醫(yī)院,季以軒漫無目的走在街上,直到看到熟悉的校門,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走到了她念的高中來了,她自己也嚇了一跳,從醫(yī)院到這里,大概半個城市都被她走過來了。學(xué)校門口都是背著書包的學(xué)生,臉上帶著簡單快樂的笑容,這樣簡單的快樂,現(xiàn)在想來,真是恍然如夢。
走廊的轉(zhuǎn)角,折過去就是操場,上課鈴剛剛響過,偌大一條走廊顯得空空如也。她小跑了幾步,速度并不快,反正體育課遲到也沒什么要緊。突然,冒出一個人影來,對方的速度比她快得多,雙方都閃避不及,她額頭重重磕在他肩頭。
“對不起?!眱扇瞬患s而同的說。
她強(qiáng)忍疼痛,撫摸著額頭,抬頭看了那人一眼。他捂著肩,顯然也被撞得不輕。他突然伸出手來覆在她額頭上,手指輕輕撥開她額前的劉海,小心翼翼的點了點,“疼嗎?”
她搖搖頭,“不疼?!?p> 他眼神黝深,一眼望不到底,唇邊有一縷含義不明的微笑,收回了手。
“該上課了?!彼f。
“別動?!彼∷?。
他蹲下身極自然的拈起她腳上兩根松散的鞋帶,順手為她挽了一個蝴蝶扣,“連鞋帶散了都不知道,你呀……”長長的一聲“呀”意猶未盡的樣子,帶著點曖昧的親昵。
季以軒不知不覺又走到了操場邊,塑膠跑道上不少人在慢跑。
她矮身穿過欄桿,站在跑道上,有風(fēng)刮過來,吹起她額前的碎發(fā),她奔跑起來,風(fēng)聲呼呼的從耳旁穿越過去,胸肺間有撕扯一般的疼痛。
終于跑到終點,她俯下身子,大口大口的喘氣,半天才直起腰來,終點線上空蕩蕩的。
段憶然,從那個轉(zhuǎn)角開始就錯了,然而事到如今,我要怎么樣才對?從此以后,任何一個終點,是不是都不會再有你?
季以軒蹲下身,坐在地上。
她真的很想他,想到都會覺得心里抽痛,遠(yuǎn)遠(yuǎn)見到相似的影子都會下意識的尋找,可是,只有她一個人記得又有什么用?她的眼淚慢慢涌上來,是一種絕望的宣泄。
她哭了很久很久,有人遞了紙巾過來,她接過來欲說謝謝,然后她看到了程佳煜。
他看著她,眼睛里盡是痛苦,“流了這么多眼淚,腦子里的水終于清理干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