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人心 人性

　　咚！

　　一間地牢里忽的響起一道沉悶撞擊聲，古德寶只覺雙腿發(fā)軟，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此時的他面色略顯蒼白，呼吸粗重紊亂，額角已是沁出細(xì)密冷汗。

　　“怎會這樣…特地點(diǎn)出我的名字，是我方才傳遞消息時被發(fā)現(xiàn)的么？”

　　“接下來該如何做？是拒不承認(rèn)還是……”

　　似是想到什么恐怖的東西，下一刻，古德寶突然狠狠打了個寒顫，心底不由自主升起一股寒意。

　　“不行，我得繼續(xù)留在這里，萬萬不可就此離開古家！”

　　心中一定，古德寶一骨碌地從地上爬起，雙手背在身后，低頭沉吟，眼神瘋狂閃爍，不自覺地來回踱起了小碎步。

　　就看這一副凝神靜氣的模樣，哪里還有半分在古潘跟前低眉順眼，點(diǎn)頭哈腰的卑微氣質(zhì)？

　　“讓我好好想想……”

　　目前的情形是，我暗中發(fā)出的傳信被攔截，身份已經(jīng)暴露。

　　但，并未第一時間將我逮住，反而將所有族人引入此地，單獨(dú)隔離。

　　明面兒上看，此乃運(yùn)籌之計，制造囚徒困境，逼迫我等自己認(rèn)罪，招供同伙，以便精準(zhǔn)打擊而不波及無辜，最終可將臥底一網(wǎng)打盡，一勞永逸。

　　可若是換個角度再看，此舉背后又恰恰說明…他古暉，沒有證據(jù)！

　　至少不曾掌握到所有細(xì)作們的詳細(xì)情報和臥底證據(jù)！

　　若不然，他何必如此大費(fèi)周章？為何不直接精準(zhǔn)地將那些人頭一一點(diǎn)出？

　　正是因為這好的壞的皆混在一起，成分關(guān)系復(fù)雜，卻又拿不出足夠證據(jù)！

　　沒有足夠證據(jù)，當(dāng)著全族五百多號人的面空口無憑指認(rèn)誰是誰非，恐怕還未輪到我們奮起反抗，他古暉就已先引起公憤。

　　結(jié)果便是族內(nèi)動蕩，人心離散。人心散，則古家亂。古家亂，則赤湖亂，則百姓亂！

　　而這一手主動招供免死的手段，便是從我等自己手中拿到鐵證。而證據(jù)一旦到手，一切后顧之憂皆可煙消云散。

　　換言之，此局死門在于證據(jù)，而生門…也在證據(jù)！

　　念及于此，古德寶腳步微微一頓，緊皺的眉頭緩緩舒展而開，嘴角漸漸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容。

　　倘若換作是其他臥底，此棋如今確只一步可走：不招供，自有他人指認(rèn)，此為死路；老實認(rèn)罪，全盤托出，此為活路。

　　但他，卻是早有準(zhǔn)備！

　　“若是你古暉偏偏拿不到我的情報與證據(jù)呢？”

　　很久以前，他與潘頭兒那幾個搭檔曾未雨綢繆，在私底下便早早有過約定。

　　無論誰暴露身份而被捉拿，一切責(zé)任與后果皆自己承擔(dān)，不累他人，為的便是應(yīng)對諸如今日這類似之局面。

　　在他看來，其他同伙即便迫于壓力，最多也只會各自認(rèn)罪，寫出自個的名字，不將組織其他之事道出。

　　沒了第二人指認(rèn)，那便沒了明面上的證據(jù)，那真相如何皆由自己說了算，他古德寶大可混淆是非，金蟬脫殼，一口咬定一切皆與他無關(guān)。

　　再配合那幾百號族人作為他的擋箭牌，屆時只需裝作含冤受屈，博取眾人同情。

　　這一人一口說話的嘴，眾口鑠金的壓力，他古暉豈能吃得消頂?shù)米。?p>　　“除非你敢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不分青紅皂白處置我……

　　“可倘若真是如此，其他無辜族人會如何想？你這少主之威信又何在？如此家主，今后誰還愿意誓死追隨效忠于你？”

　　心念電轉(zhuǎn)間，古德寶深吸一口氣，內(nèi)心的起伏竟?jié)u漸平復(fù)，心如止水，不起波瀾，頓時感覺自己心境似乎又更上一層樓。

　　臉上露出自信的笑容，他輕撣衣袍下擺，席地而坐，不慌不忙地從地上那疊白紙中抽出一張鋪放在跟前。

　　又從懷中摸出一塊族內(nèi)每人標(biāo)配的夜明石，左手握石，右手執(zhí)筆，借著昏暗的點(diǎn)點(diǎn)微光，于紙上穩(wěn)穩(wěn)地寫下三個大字：古德寶。

　　這余下大片空白之處仿佛是在昭告所有人，他古德寶干干凈凈，清清白白！

　　……

　　“九弟，你這法子…真的頂用嗎？”

　　七姐在“真正”見識到這年紀(jì)最小的弟弟于修煉一途的不凡之處后，本已是心服口服，凡事先無條件信任他皆能做到。

　　可此番大動作，都只是動動嘴皮子，欲用智計謀略徹底解決族里的大隱患，加之她自身專修武道，對這方面知之不深，故而心底又有了些不踏實。

　　“哦？依七姐看，你覺此事是否能成？”古暉回首仰頭，望著七姐輕聲問道。

　　“我若是曉得，還問你做什么？你就光動動嘴皮子，便可保證所有人都能按照你的意思來？”

　　“有何不可？”古暉示意七姐問得具體些。

　　“若是每個人都守口如瓶，或是自覺自己已經(jīng)暴露，便只將所有責(zé)任一并包攬，不將同伙供出，那這里頭總有漏網(wǎng)之魚吧?！逼呓銓⒆约合胂蟪膳P底，設(shè)身處地假設(shè)道。

　　“是么？不見得吧?！惫艜熚⑽u了搖頭，語氣莫名。

　　七姐仍舊這般心思單純，遇人遇事都先盡往好處想。

　　“七姐，小弟且先問你一個問題?！?p>　　古暉倒不急著先解釋，此時離收卷還早著。

　　“你說。”

　　“包攬全責(zé)，他可撈得著什么好處？相反，全部招供，又有何壞處？”古暉問。

　　“好處……當(dāng)然是既保住了同伴不被暴露，又能顧及同門情誼，最后自己認(rèn)罪還能活下來。

　　“相反，你全招了，算是出賣兄弟，是組織叛徒！即便最后活下來，也必遭萬人唾棄！”

　　七姐此時似乎已徹底代入進(jìn)去，小手攥緊拳頭，義憤填膺，妙曼的弧度起伏不定。

　　“說得好！七姐平日里最是痛恨兩面三刀的叛徒。表里如一，心如磐石，古家兒郎自當(dāng)如此！”

　　古暉拍手喝彩，隨即卻又話鋒一轉(zhuǎn)：

　　“只是，七姐敢保證，這里頭的所有奸細(xì)皆如你所說的‘一人頂缸，大包大攬’之輩么？”

　　“那倒不然。知易行難，于危難之時舍身取義，此乃大英雄大豪杰所為。

　　“此等人物世間少之又少，否則也不至于被稱之為‘英雄’，受萬人稱頌敬仰。

　　“真到了生死關(guān)頭，普通人哪有那等氣魄與膽量？就連我也…也心向往之?！?p>　　說到最后，七姐也是心有羞愧，俏臉微紅，聲音細(xì)若蚊吟。

　　“七姐不必如此妄自菲薄。試想，連我七姐這等巾幗英豪也不敢坦言自己身具舍生忘死之膽魄，那這地里的老鼠們……”

　　古暉一邊柔聲細(xì)語，一邊指了指前方石板下的地牢：

　　“又當(dāng)如何？”

　　望著七姐面色動容，不再發(fā)一語，古暉語氣感慨，眼神漸漸空洞，聲音也更輕了。

　　“我在前面為你遮風(fēng)擋雨，你卻在后頭背刺一擊。世間之悲涼莫過于此。

　　“有了這層疑慮，那本有些忠肝義膽之輩也仍會心生寒意與失望，從而這所有的奸細(xì)，必人人自危。

　　“據(jù)我先前所說，其中有一條便是，若有其他人指認(rèn)，而他自己卻為包庇同伙而少寫了名字，他就得付出生命的代價！

　　“而在生死面前，越美好的東西越脆弱。比如，情誼，信任，承諾……

　　“七姐，你現(xiàn)在還覺得你所說的那些壯舉，今日在這地牢里，它還會出現(xiàn)么？”

　　……

　　地下，某個地牢房間內(nèi)。

　　古潘驟然停下來回走走停停的步子，深深嘆了口氣，變幻無常的面色漸漸平靜無波。

　　不再糾結(jié)猶疑，他坐下身子，展開頁腳被攥得有些微皺的白紙，奮筆疾書。

　　只見這紙上最后赫然便多出了兩行小字。

　　同伙：古德寶

　　關(guān)系：下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