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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草之歌

第三章 風(fēng)雨

微草之歌 艾凜 18089 2024-07-14 06:46:35

  東柳多丘,地勢高低起伏,整體卻是不斷向高處延伸。兩百年前,佛法大師無無來到,伐木建寺,口誦佛法,香火開始升起,在那新舊交替的時代燃起一絲古時過往的余焰。

  人來人往,歷史流轉(zhuǎn),無無大師死后,二代有無大師接管東柳佛山。從那時起,東西開始接觸,紅塵俗世與世外天國交融在一起。

  大師談佛,但這世間早已無人懂佛。古老的宗教,歷經(jīng)千百億歲月而重生,文化的種子已發(fā)生天翻地覆的變化。初始時代的文化以一種詭譎的姿態(tài)重生,昭示著過往今時之不同。

  ......

  石橋東端,夏寒已渡過大河,正靠在一旁的路燈吃著糖葫蘆。在他跟前,小商販們推著三輪,浩浩蕩蕩向東柳深處進發(fā),寬闊的大道呈彎曲狀,扭來扭去,沒入佛山深處。

  “這是怎么了?都在往里趕?!毕暮皇帜弥裆葥u晃,一手抓著糖葫蘆的木簽。

  “最近是夏季論道啊,小伙子你不是本地人吧?”一旁的大爺開著一小貨車,車上全是西瓜。

  “是本地人啊?!毕暮擦似沧欤f道,“以往每年論道也沒見有這么多商販,今年明顯有點兒問題?!?p>  大爺穿著件背心,從夏寒手里奪過竹扇,笑道:“今年不同,說是有大人物來了,真正的大人物,和以前不同啊。”

  “那這大人物可隱藏的真好,西柳那邊一點兒動靜也沒有?!毕暮蛑呛J說道。

  “東柳畢竟是佛山,來的都是些修道的,名氣不是很大,沒引起轟動可以理解?!崩洗鬆攰Z走竹扇后又準備去搶夏寒的糖葫蘆,夏寒毫不客氣,一巴掌將他的手打開。

  “明明是佛山卻要論道修道?搞笑?!毕暮豢趯⑻呛J全部吞下,隨后得意洋洋地看著老大爺。

  “時代不同了嘛,誰還管‘道’是個什么東西?佛就是道,道就是佛,想怎么說就怎么說?!崩洗鬆斉呐男馗袣馐愕恼f道。夏寒默不作聲,看著前方的大道,先前堵住的路已開始有了縫隙,夏寒準備往里走了。

  “小朋友,你來這邊干嘛?要不我送你一截?”老大爺看著夏寒說道。

  “來給我媽送終,就不勞煩你了。”夏寒回絕道。

  “你這小子倒是懂事,知道不能讓外人晦氣?!崩洗鬆斂跓o遮攔,大聲說道,“那我就先走了,待會里面見,我請你吃西瓜。”說罷,老大爺駕駛貨車,向里開去。

  車子們擠在一團,緩緩?fù)七M,而夏寒這種步行的卻可以靈活穿過各種縫隙。于是不一會兒,夏寒就超過了先前的大爺,路過時還不忘透過車窗,挑釁地看了他一眼。大爺氣急敗壞,大聲叫嚷,夏寒心情暢快,繼續(xù)朝里走去。

  一路所見,大多是一些商販,僅有一部分是私家車??赡芤彩莵磙k事的?夏寒在心里猜測。

  夏日炎熱,夏寒一邊承受著汽車的尾氣,一邊邁步朝前,寬闊的街道只有他一個行人,彎曲向前,頗為顯眼。

  “安歌你看,這小孩是走路來的?!?p>  夏寒聽見有女孩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好奇地看去,發(fā)現(xiàn)一倆紅色的跑車在他旁邊緩緩前進,副駕駛上,一名十六七歲的少女正指著夏寒對身旁的青年說道。

  那名為安歌的青年表情無奈地看了夏寒一眼,片刻后終于說道:“這小鬼挺聰明?!?p>  夏寒好笑地看著他倆,揮了揮右手,說道:“你們好啊?!?p>  “你也好?!鄙倥吭谲嚧吧?,看著夏寒笑道,“小朋友你一個人來的?爸爸媽媽呢?不要你了?”

  “爸爸在家,媽媽躺在那里?!毕暮魈幍囊黄窳种溉?。那里是臨死之人封存最后生命的一片靈屋。

  那少女吃驚地張開了嘴,片刻后不好意思地說道:“對不起啊,我不知道你的媽媽在那里?!?p>  夏寒笑著搖頭,示意這沒有什么,一旁的青年安歌責(zé)備地看了少女一眼,批評說道:“讓你一天少說話,免得得罪人,要不是這小朋友懂事,換作其他人早給你臉色看了?!鄙倥剜街?,眼淚汪汪地盯著青年安歌。

  夏寒最后看了安歌與少女一眼,在心里默默記下了他們。遠星的委托他還是要做的,但“最不凡”這個詞又太過敷衍,于是他只好記下所有看起來不一般的人。

  這之后,前方的車倆間又有了縫隙,夏寒邁步向前,超過安歌的紅色跑車。

  大道彎曲,繞著第一層土丘盤旋了一圈。路程倒是不遠,只是車子很多,實在堵的很。夏寒不斷向前走著,甩過一道道車輛,最后有年輕的乘客受不了,索性不管自己同行的開車伙伴,也學(xué)著夏寒的樣子,徒步行走起來。

  “你小子一個人走在這么多車中間,是不是出盡了風(fēng)頭?”學(xué)夏寒步行的是一名看起來桀驁不馴的野性青年,他的眼神富有侵略性,正盯著夏寒。

  “還行?!毕暮卮穑S后說道,“你也試試?”

  青年笑了笑,不說話,腳步加快,超越了夏寒。被他甩下的司機是一名帶著眼鏡的少年,正十分不爽地看著那野性青年。

  “等老子上去了要讓你好看?!睅е坨R的少年看起來儒雅隨和,可嘴里說出的話卻頗為豪邁。夏寒懶得招惹這樣的人,于是也加快了速度,向半山腰的人間三世大街走去。

  ......

  本來十分鐘的路程,夏寒足足走了三十分鐘,最后終于來到了目的地。東柳佛山很大,與西柳整個城區(qū)相當(dāng),所以從上到下分為了六個區(qū)域,分別以六道命名。

  如今夏寒已來到第一個區(qū)域人間,這里是俗世與天國的分界點,紅塵氣息猶在,卻又始終仰望著他側(cè)的那一方。人生唯一的大事無非死亡一字,這里可以承辦。

  這也是佛么?夏寒一邊走在三世街上一邊在心里想到,內(nèi)心其實已有了答案。人間只有三世一條大街,但小巷縱橫,穿插而過,街邊的本地店鋪賣著各種白事法器,騎車上來的外地商販則為辦事之人販賣食物。

  文化的復(fù)興必然伴隨著商業(yè)的復(fù)興,在這過去信仰早已崩塌,卻又在文化復(fù)興的大風(fēng)下拼湊而起的佛門之中,嚴肅的必然解體,代替它的是各種怪異、空洞的文化符號。符號僅僅是符號,它不具備抵御商業(yè)入侵的潛力與意圖。

  夏寒沿三世大街的邊緣走著,來到西側(cè)的一片竹林,一道大門佇立,其后是服務(wù)大廳,再之后是一片片靈屋。

  夏寒深吸了一口氣,朝大廳里走去。這里的人很多,都是失去了家人,表情悲痛。

  “你好,我來見我媽媽最后一面?!毕暮叩揭惶幑衽_前,對服務(wù)人員說道。

  對方抬起頭來,看著夏寒,表情有些吃驚:“就你一個小孩?”

  “就我一個小孩?!毕暮c了點頭。

  那服務(wù)人員是一名中年女子,片刻的吃驚后,恢復(fù)了正常,她雙手合十,念了聲阿彌陀佛,隨后問夏寒母親的名字。

  “長生天兒?!?p>  夏寒如實回答,中年女子聽見,埋頭翻起了登記資料。夏寒安靜的等著,不時打量周圍的其他人,人人都知曉死亡是世間萬物最終的歸宿,但卻沒有人能在死亡來臨前坦然接受,不管是死者,亦或是家屬。

  中年女子翻閱著資料,半天后眉頭緊皺,不悅地看著夏寒。夏寒心里不安,抬頭看她,而那中年女子則冷聲說道:“虧我剛才還心疼了你一下,沒想到你是個不分輕重的熊孩子。”

  夏寒不解地歪頭。

  中年女子看見,更加火大,她拍了拍桌子,說道:“我們這兒壓根就沒有叫長生天兒的人登記過。小屁孩兒,你這玩笑也開的太大了,你媽媽要是知道了,非打死你不可?!?p>  中年女子憤怒的聲音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而夏寒只是呆呆地聽著,表情呆滯,說不出半句話來。

  “你說的是真的?”

  呆滯良久后,夏寒終于問道。四周的人開始指指點點,議論紛紛,而那中年女子依舊皺著眉,表情不悅地看著夏寒。

  “是真的,小子?!敝心昱訕O力壓抑自己的情緒,以服務(wù)人員的姿態(tài)對夏寒說道,“這種玩笑開不得,懂嗎?這次就算了,下不為例。”

  夏寒說不出話來,再次看了一眼中年女子,又看了看四周的人群。在這般嚴肅的場合,所有人都是來告別逝去親人的,夏寒雖然心有疑惑,但也不愿在這里做難看的爭論,于是他轉(zhuǎn)過了身,緩緩?fù)顺龃髲d。

  太陽已臨近正中,烈日爆射出灼熱的能量,夏寒一邊用手遮蔽著驕陽,一邊無神地回望服務(wù)大廳。

  沒有長生天兒這個人?這是怎么回事?夏寒心有疑惑,開始思考。

  五歲那次見面后,夏寒就再沒和自己的母親直接見過面了。但佛山的僧人心善,每次前往西柳時總會為夏寒帶來自己母親的消息。對待這些消息,夏寒一向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但每次他都牢牢記下了所有的一切。

  四天前,僧人慧信來到西柳,并帶來了口信,自己的母親長生天兒已走到生命的終點,正等待死亡,需要自己去見她最后一面。

  這是個不能懷疑的消息,因為沒有必要。死亡過于嚴肅,而對待自己這個只見過兩面的兒子,她也沒有偽造信息的動機。

  那如今的情形到底是怎樣?夏寒站在大廳外的屋檐下,無聲思考。所有的死者死前都要進入靈屋,因為只有靈屋才能將一個人的壽命作最后的控制,若非如此,家屬見不到死者最后一面的情況就很難避免。

  母親長生天兒不在靈屋,這應(yīng)該不是謊言。那這說明了什么?她又在哪里?夏寒小腦瓜轉(zhuǎn)動,作著一層一層的分析。

  “柳閣?!逼痰乃伎己?,夏寒作出這樣的判斷,在三世大街北面的竹林中,有私人的庭院柳閣,自己的母親長生天兒據(jù)說十二年來便一直居住在那里。

  長生天兒來自一個偉大的家族,說不定不用像普通人一樣借助靈屋控命,而排除她在靈屋的可能性后,就只能是居住地柳閣了。

  夏寒得出下一步行動的目的地,輕輕點了點頭,便準備動身,但就在這時,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夏寒回過頭,便發(fā)現(xiàn)一個身高足有一米八五的青年站立在自己跟前,表情桀驁不馴。

  “是你?!毕暮J出了他,此人正是上山時學(xué)他步行的野性青年。而在他旁邊,先前開車的眼鏡少年一臉不悅,站在一旁。

  “你小子怎么來這種晦氣的地方?”野性青年挑釁般地說道。

  夏寒無語,片刻后說道:“你不也來了嗎?”

  “哼!”野性青年冷哼一聲,隨后繞過夏寒,走入服務(wù)大廳之內(nèi)。眼鏡少年至始至終沒有看向夏寒,他跟著前方的青年一起,表情厭惡地走入服務(wù)大廳。

  “春生機械劍,天偶城的人。”

  夏寒看著兩人的背影,喃喃說道。他發(fā)現(xiàn)眼鏡少年腰間掛著一個方形的金屬盒子,在烈日下反射著銀白的光輝,上面有大大的logo,寫著“春生”二字。這是一柄可變形的機械式長劍,由春生集團生產(chǎn)。

  “帶劍進這樣的地方?無意的嗎?”夏寒有一瞬的思考,但也沒有去過多計較。他搖了搖自己的頭,離開此處,準備前往北面的竹林。

  ......

  從西到北,不能直達,得先由西向中,走到三世大街中央,然后才可向北面移動。

  夏寒走在街上,發(fā)現(xiàn)行人變多,街道變堵。先前上山的眾人已陸續(xù)來到人間區(qū),商販們的鋪子開張,行人來來往往,一波接著一波。

  “有些人看起來不一般啊。”夏寒觀察四周,發(fā)現(xiàn)人群中有氣質(zhì)非凡的行人來往。他們大多都很年輕,身上有閑散的氣息,顯然不曾因生活而奔波。

  這一次夏季論道似乎不同于以往,各方人馬匯聚,隱匿于人群,行走在街道。他們有的是本地修士,有的似乎來自于外城。

  山頂有佛音傳蕩,由上往下而來,隱約間還有其它的某種東西混雜在一起,它們似乎是在交流,又似乎是在碰撞。

  “好巧啊,小朋友,又看見你了?!蓖蝗婚g,有人摸了摸自己的頭,夏寒看去,發(fā)現(xiàn)是先前紅色跑車里的那么少女,此時的她正笑得燦爛。

  “這就叫緣分,你說是吧?安歌?!鄙倥畬⑾暮念^發(fā)揉來揉去,對身旁的青年笑著說道。而那名為安歌的青年沒有搭理她,反而是對夏寒笑著點了點頭。

  的確是挺巧的。夏寒在心里想到。路上遇見的兩波人,如今先后再次見面,要知道人間區(qū)可一點也不小。

  “你見到你媽媽了嗎?”青年安歌表情溫和,詢問夏寒。

  夏寒搖頭,安歌與少女不解,但也沒有過多追問。

  之后夏寒與對方告別,相互離去。畢竟只是萍水相逢,也沒有多深的交情,能聊的話不多。

  夏寒靠著街道,走在旁商販的屋檐下,陰影將其籠罩,驕陽照射不到。三世街的人愈發(fā)多了起來,街道上熱熱鬧鬧的。

  大概十多分鐘的路程,夏寒來到北面的竹林前,這里人跡罕至,僅有零零散散的幾人在此避暑。穿林而過的風(fēng)飄蕩,的確沁人心脾。

  “買畫嗎?小朋友。”竹林前有一年輕人擺攤作畫,笑著對夏寒說道。

  夏寒朝他旁邊擺放的畫作看去,發(fā)現(xiàn)多是梅蘭竹菊、山河風(fēng)雨等水墨風(fēng)景圖,夏寒沒有興趣,準備離去,那青年卻笑著開口說道:“可定制的?!?p>  夏寒依然沒有興致,不過旁邊一名穿著超短褲,身材火辣的少女卻笑著走了過來,她的身后跟著兩名老者,隨她一起來到青年跟前,少女拍拍手,笑著說道:“畫一個你自己如何?我在山上待三天,讓他跟著我,服侍我。”

  青年男子微微一笑,說道:“可以。”隨后揮毫潑墨,肆意下筆,不過半分鐘,畫中便出現(xiàn)了一名和他一模一樣的青年。再之后,青年畫龍點睛,最后落筆,畫中青年從里走出,最后對著少女彎腰致意。

  “一天一世界,下山時來結(jié)賬?!鼻嗄晷χf道,少女點頭同意,隨后拉著畫中青年的手,頗為親昵地離去。

  夏寒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一時竟忘記了正事。一直到那賣畫青年再次將目光投向自己時,他才小跑著沖進了竹林。賣畫青年苦笑,隨后搖了搖頭。

  ......

  庭院柳閣位于竹林深處,環(huán)境頗為幽靜。夏寒看了良久,才走到門前,敲了敲門,無人回應(yīng)。夏寒心中疑惑,再次準備敲門,門卻在這時緩緩打開,里面走出一五歲左右的小和尚,正打著哈欠,一臉不爽地看著夏寒。

  “找誰?”

  “找我媽?!?p>  “這沒你媽?!毙『蜕胁荒蜔┑卣f道,隨后就要關(guān)門。

  夏寒用手將門抵住,低頭看著他,說道:“我媽叫長生天兒。”

  小和尚聞言一愣,隨后表情復(fù)雜地看了看夏寒,片刻后終于松開關(guān)門的手,并說道。

  “進來吧?!?p>  ......

  室內(nèi)的空間很大,裝飾卻格外樸素。夏寒跟著小和尚來到室內(nèi),左右觀察,發(fā)現(xiàn)柳閣的布局與記憶中一般無二。一個主廳橫貫三樓,高處吊燈懸掛,四面八方連接著不同的走廊,延伸向不同的房間,二樓、三樓皆是如此。

  房屋是木制的,有著些古樸簡約的色彩。夏寒朝著一樓后方的房間望去,發(fā)現(xiàn)那就是七年前自己與母親見面的地方,透過窗戶看外面,一片郁郁蔥蔥。

  小和尚走在前方,在主廳右側(cè)的竹椅上坐下,面前擺放著一張桌子,夏寒沉默片刻,坐在小和尚的對面。

  “我聽說我媽......長生天兒她快不行了,是一個叫慧信的和尚給我的消息......”

  “那是我?guī)煾怠!毙『蜕写驍嘞暮脑挕?p>  “你的師傅?”夏寒一愣,隨后說道,“嗯,行吧,是你的師傅。你的師傅給我說長生天兒她快不行了,然后我就來了,但是......”

  “但是靈屋那沒有大小姐的消息,對嗎?”小和尚似乎很喜歡打斷別人的話,并且他稱長生天兒為大小姐,“這很正常,畢竟大小姐并沒有在死前見家人的打算,而且她也沒有給你說這件事的想法。”

  “她沒有給我說這件事的想法?那我是怎么知道的?”夏寒感到好笑,開口說道。

  小和尚表情復(fù)雜,看著夏寒,最后嘆了一口氣:“是我和我?guī)煾档囊馑?,通知你這件事。師傅說,十二年來大小姐一直是一個人,既不與丈夫家里產(chǎn)生關(guān)系,也不與本家聯(lián)系,師傅覺得大小姐很可憐,于是就偷偷通知你了,他希望你......”

  “你是說,長生天兒她壓根就不想見我,讓我上來的是你們?”夏寒眼神銳利,盯著小和尚,心里有無名火升騰。

  “是的?!毙『蜕欣蠈嵆姓J,“大小姐知道我?guī)煾瞪米宰飨逻@個決定后便離去了,她是往山頂走的,我們攔不住她。師傅說,或許他真的做錯了,他以為大小姐和其他女人一樣,在乎自己的家庭,可沒想到,大小姐真的不是一般人?!?p>  “不是一般人?這就叫不是一般人?”夏寒嘲諷說道,“一個能用無情二字簡單慨括的人,你們憑什么拐彎抹角,安一個看起來很厲害的頭銜?”

  夏寒心有火氣,語氣頗為不善。小和尚沒有了先前開門時的囂張態(tài)度,頗為愧疚的低著頭。

  “你生氣是很正常的,但覺得這件事做錯了的只是我?guī)煾?,我始終覺得讓你上山是正確的決定?!毙『蜕械吐曊f道。

  “你覺得?你憑什么這么覺得?”夏寒敲桌。

  小和尚抬起頭,看著夏寒,緩緩說道:“我始終覺得大小姐對你態(tài)度冷淡是有隱情的,她是個很好的人,我兩歲時跟著她,她對我很溫柔?!?p>  “對你溫柔不代表對我溫柔!”夏寒聽見小和尚的話,越發(fā)生氣,同時還有一股委屈感涌上心頭,“她有隱情?有什么隱情?十二年來,我就待在柳城那個家里,哪里也沒去過,她但凡有一瞬間惦記著我,來找我,也不會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你知道嗎?就因為她,我爸,把我養(yǎng)大的親爸,他瘋了......”

  “那是他活該。”小和尚再次打斷夏寒的話,夏寒看著他,發(fā)現(xiàn)此時的他表情冰冷。

  夏寒來了火氣,用了拍打在桌子上,站起身來說道:“你說我爸活該?她是不是也是這樣想的????說一個瘋了后還惦記著她的人活該,她的心真是黑的不成?”

  “就是因為瘋了才惦記。有很多事你都不知道,你不了解真相,所以會向著你爸?!毙『蜕姓f道。

  “我和你沒法交流?!毕暮畾饧保X得再不離開這里,他一定會動手打人。于是他站起身來,準備離去。

  “等等,你要去哪?”小和尚也站起身來,伸手攔下了夏寒。

  夏寒沒好氣地看著他,說道:“我回家,行不?既然知道了她壓根就不想見我,我又何必舔著臉去見她?我犯賤嗎?”

  “你應(yīng)該去見她。”小和尚眼里有著某種堅持,“大小姐她是你的親生母親,你無論如何都必須去見她最后一面,她是真的不行,快要離開這個世界了?!?p>  夏寒與小和尚對峙,在聽見“最后一面”四個字后,他的心里一軟,但轉(zhuǎn)瞬間他就暗罵自己賤骨頭,不該如此。于是他冷著臉看小和尚,說道:“我說了,我要下山,要回家。你別給我打感情牌,十二年的時間,再偉大的感情都被消耗殆盡了。”

  夏寒不再去看小和尚,邁步朝門口走去。小和尚看著他走到門外,大聲說道:“你事后一定會后悔的!我告訴你,一定!”

  “后悔就后悔,我不在乎?!毕暮渎曊f道,“因為我活在當(dāng)下?!?p>  說罷,夏寒仿佛鬧脾氣一般將門狠狠一甩,巨大的響聲傳出,仿佛映照著他此時的心情。

  此時已到了正午,竹林中有陽光照射而入,反射向幽深的四面八方。夏風(fēng)吹過,帶來熱氣,夏寒的心卻極冷。

  極為短暫的對話,甚至可以說不過片刻。夏寒心有余怒,走在竹林中,腳步很重,一下一下踏在大地上。他不想再回頭了,不想再去看那一間屋子,十二年前,他在那里出生,七年前,他在那里落淚。他的心早已被傷透,但他依然愿意為她上山,他的心還在期待,渴求著某種反轉(zhuǎn),渴求著一個臨時之人最后的真實,這一份真實能給所有人一個幸福的結(jié)局。

  她是真的不行,快要離開這個世界了。

  小和尚的話語出現(xiàn)在腦海,夏寒心里一驚,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從來沒有在意過她快要死去的事實,不曾悲傷與難過,不曾擔(dān)憂與祈禱。所有的這些他都沒有在乎,至始至終他就只在乎那不切實際的所謂反轉(zhuǎn)。

  我和她一樣么?夏寒似乎是想通了什么,呵呵冷笑。一樣么?不一樣!我的感情只是被她的冷漠消耗殆盡罷了,無錯。夏寒在心里想到,腳步加快,不一會兒便走出了竹林。

  先前進來時的那名青年畫家還在,他看見了夏寒,微笑致意,并招了招手。

  夏寒回以點頭,但卻沒有停留,徑直繞過青年畫家,朝大街上走去。

  “別急啊,小朋友。我又不會逼你買我的畫?!鼻嗄戤嫾覍χ暮谋秤伴_口說道,“這一次柳城的夏季論道可不同以往,最最不凡的人都來了。我是想著結(jié)交幾個朋友,可以一同登山。”

  最不凡。

  突如其來冒出的詞匯讓夏寒停下了腳步,他想起了遠星的委托,內(nèi)心陷入了糾結(jié)。還要幫她送嗎?有必要嗎?沒必要吧?她明天才走,我現(xiàn)在下山,把戒指還給她還來的急??晌也皇谴饝?yīng)了她嗎?但答應(yīng)了又算得了什么?

  夏寒的心里,兩股傾向正劇烈地纏斗,彼此不分勝負。最后關(guān)頭,遠星最后的話語突然毫無征兆的出現(xiàn)在夏寒腦中,它從黑暗中浮現(xiàn),說道。

  “你一定要把戒指送到她手上,這是一切幸福的開始?!?p>  夏寒冷靜了下來,心里平靜,做出了決定。他回過頭來,看著那賣畫青年,說道:“你的話有語病,最不凡的人只有一個,不能用‘都’字形容她來了?!?p>  賣畫青年一愣,笑著說道:“喂喂,這么嚴格么?我就隨便一說?!?p>  夏寒也笑出聲來,說道:“必須嚴格,因為我對這最最不凡的人很是在意,那是我媳婦,找到她可是我最后的愿望。”

  “最后的愿望?你這話說的很嚴肅,我接不了?!辟u畫青年笑著說道,同時收拾起自己的畫攤,他在一頁畫紙上提筆一鉤,一枚戒指出現(xiàn),然后攤子上所有的一切,盡皆被那戒指吸入。

  “我是流朱,多指教了,朋友?!辟u畫青年將戒指戴在左手大拇指上,走到夏寒跟前說道。

  “怎么就是朋友了?”夏寒感到好笑,卻也沒有離開,他抬起頭看賣畫青年流朱,眼里若有所思。

  “一起走吧,登山?!绷髦鞗]有回答夏寒的問題,反而笑著招呼夏寒與他一起行動,夏寒沒有拒絕,跟著他一起。

  時值正午,三世大街上人流變少,易于通行。夏寒跟著流朱走在街上,也不知目的地是哪,就只是走著。

  “我覺得小孩子好,所以和你一起走。”流朱走在前方,突然開口說道。夏寒歪著頭聽,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是小孩子,所以我找你一起登山。”流朱回過頭來看夏寒。

  “為什么要登山?”夏寒問道。

  “為什么?”流朱一愣,隨后在屋檐的陰影處停下,回過頭來,看著夏寒說道,“你為什么要問為什么?這里的修士來這里不都是為了見證這一次論道的結(jié)局嗎?”

  “不是?!毕暮畵u頭,“我只是來辦事的。”

  “你來辦事,然后發(fā)現(xiàn)有一次論道盛宴正在進行,不也是要上去看的嘛。”流朱笑道,“和旅游是一個道理,湊湊熱鬧?!?p>  夏寒不說話,只是看著流朱。流朱灑脫一笑,隨后將頭轉(zhuǎn)回,邁步朝前走去。

  “這一次夏季論道,也叫做四方論道?!绷髦爝呑哌呎f,“一周前,君華、上林、孤有三方人員齊聚柳城,三名道君前來問道柳城。”

  “加上柳城是四方?”夏寒詢問道。

  “是這種說法,七十年前花道于中部稱尊。三十二城皆習(xí)其法,其中柳城是源頭,有長明帝走出,這之外,君華、上林、孤有三城各出一道君,走到花道盡頭。”流朱笑著解釋。

  “說實話,對于柳城地位的這件事,我還真沒什么實感?!毕暮f道。

  流朱笑笑,說:“那是肯定的,柳城雖說是長明帝走出之地,但其實修道氛圍并不濃厚,甚至難以算是修道城市。西柳是都市,夜夜是霓虹和酒吧的狂躁,東柳是佛山,僧人修習(xí)佛法,逃避苦難?;ǖ涝诹强赏耆恍??!?p>  “同感?!毕暮c頭,但隨后說道,“但我沒覺得這有什么不好,畢竟時代變了,修道也不是最好的路?!?p>  “哪有什么最好的路?”流朱笑著搖頭,“我告訴你,在任何時代,所謂的好路永遠是投機取巧,坑蒙拐騙。想要出人投地,就走不得正道?!?p>  “歪理?!毕暮粣?。

  “是歪理,所以我希望你不要相信?!绷髦炱降貞?yīng)。

  烈日照耀,兩人沿著屋檐下的陰影走動,最后來到三世正中的廣場。流朱進入旁邊的一家餐館,夏寒跟著走入,同時回頭望了望廣場正中的那一尊雕像,說來也怪,這里是佛山,但卻立著仙后長明帝的像,她站于烈日之下,雙眼眺望山巔。

  “我請你吃飯?!绷髦煸诓宛^內(nèi)坐下,笑著對夏寒說道。

  夏寒狐疑地看了看他,最后鼓起勇氣,坐在了對方面前。餐館服務(wù)員來了又去,流朱點好飯菜,兩人耐心等待。

  “我們接著剛才的說?!绷髦煨α诵Γf道,“三名道君其實對于柳城的現(xiàn)狀早有不滿,但迫于近幾年那些事情的影響,才延緩了問道東柳的進度。但如今,朝天都十二名殿下穩(wěn)定了大陸秩序,所以三名道君的機會來了,于是就有了今天?!?p>  “你的意思是說,他們是來找茬的?”夏寒似是恍然大悟。

  “沒有其它的可能了?!绷髦煺f道,“七天前,第一場論道開始,想必今天就能分出勝負。我們都是來見證的。”

  “我懂,湊熱鬧?!毕暮χf道。

  流朱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就在這時,服務(wù)員將飯菜上好,流朱動起了筷子,開始吃飯。

  “說起來?!毕暮疀]有動筷,看著流朱說道,“你不是中部三十二城的人吧,來干什么?”夏寒眼里有笑意,雙手托腮,看著流朱。從一開始,流朱展現(xiàn)其繪畫能力之時,夏寒便已然了解,這人不修花道。

  “湊熱鬧。”流朱的回答格外簡潔,他抬起頭來看著夏寒說道,“這個時代太無聊了,所有人活的都很沒趣,所以才不斷移動,朝有故事的地方靠攏,或許這樣的人生能有趣一些?!?p>  “你修道嗎?”夏寒好奇地問道。

  “不修。”流朱老實說道,“我是一名超能力者,能力來自于先天?!?p>  “那你是被上天眷顧的人?!毕暮Φ溃岸覀冃薜勒邉t是被上天拋棄的,我們沒有特殊之處,所以只能逆著世界行走,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看起來比較特殊。”

  流朱輕笑,沒有說話。

  夏寒看著他,繼續(xù)說道:“你剛剛說的話我也挺有感觸,我小時候經(jīng)常聽周圍的大人們講,在以前的時代,人類的艦隊遍布一切已知的、未知的、已命名、未命名的時空,那個時代有很多故事。但最后大人物們對所有的一切感到厭煩了,于是回到了原星,建起無限城,重新過起初始時代的生活,拋棄了一切偉大,故事也就此終結(jié)了?!?p>  夏寒緩緩說道,流朱安靜地聽。

  “回鄉(xiāng)的選擇想必是有道理的,因為那個時代的他們厭煩了,覺得平淡為真。這種想法很偉大,教科書上也是這樣說的,但我就是想說,我呢?我們呢?我們這個時代該如何?我還沒有經(jīng)歷過那些故事,他們又何必將經(jīng)歷過后的‘平淡為真’給我講訴,我不想去理解這樣的道理。”

  夏寒面無表情地說著,流朱面無表情地聽,最后夏寒看著流朱說道:“你懂嗎?”

  流朱微微一笑:“我不懂?!?p>  夏寒也笑了,說道:“早就料到了,你在乎的僅僅是原星的故事和下一名道君,對吧?”

  “沒錯,我在乎的只有這一次故事和下一名道君,十二歲的道花境修士夏寒?!?p>  “我走了?!?p>  夏寒沒有自始至終沒有動筷,他站起身來,朝餐館外面走去。流朱沒有阻攔,只是輕輕地笑了笑,隨后他從戒指中抽出一筆一紙,開始揮毫潑墨。

  墨筆有神,草紙有靈,流朱瀟灑作畫,不一會兒,便大功告成。他笑著將那一副畫卷向夏寒扔出,夏寒伸手一接,打開一看,只見一片宇宙星空橫亙于眼前,群星熠熠,燦燦生輝。

  “假的?!毕暮Φ溃€是將畫卷收下,朝外走去。

  “我是漫畫家流朱?!绷髦煸诤蠓秸f道,“我想我們依然可以同行?!?p>  漫畫家?夏寒微微吃驚,隨后毫不在意地笑笑,走出了餐館。

  正午過后,廣場上的人群變多。有人腳踏飛劍,在低空拂過,也有人凌空虛浮,緩緩飄蕩。西邊有人開著紅色的跑車來到,靠近后迅速變換,變?yōu)楦叽蟮臋C器人,東邊有魔女騎著掃帚歡呼,舉著相機東拍西拍,很是快樂。

  陽光中有飄浮的顆粒,小溪里有濺起的水花?;ㄩ_了,露出里面的晶石,鳥叫了,音波中有裂痕陣陣,空間扭曲。

  萬事萬物中都藏著一個世界,哪怕是一粒沙,一顆塵。如今他們都來了,四方風(fēng)雨匯聚,齊臨東柳佛山。

  ......

  四方眾人匯聚,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就在這時,東柳山巔有莫名的能量傳蕩,由高到低,緩緩而下。

  廣場上所有人都察覺到這股波動,齊齊抬頭望去,夏寒見狀,也跟著抬頭。

  只見在那東柳佛山的最高處,兩道能量交織纏繞在一起,一方是佛音裊繞,一方是花開萬界。上林道君與有無大師于山巔論道,兩種道法碰撞在一起,就快要分出勝負。

  人間區(qū)的眾人全都停下了自己手里的事情,抬頭仰望。時間在此凝固,一切即將結(jié)束。

  “砰?!?p>  一道微不可聞的輕響,但在場的每一個人全都聽見。兩道能量消逝,有無大師依然佇立原地,而上林道君則連連后退??偣矓?shù)下,一共七步。

  第一場勝負決出,有無大師勝。上林道君沒有多說什么,彎腰后退,神態(tài)不曾變化。山巔的能量消失,一切恢復(fù)平靜。

  廣場上,片刻的沉寂后,世界重新變得嘈雜。人們七嘴八舌地議論著,無數(shù)張嘴巴張開又閉合,說著自己的看法。

  夏寒再次抬頭朝那山巔望去,心里有些想法,他們到底是在干什么?這樣文明的論道到底能爭得什么?而如果不是為了爭得什么,又為何要論道?夏寒心緒起伏,外表卻是格外平靜。

  接下來去哪里?上山嗎?夏寒在心里琢磨,如今他已不打算下山了,遠星最后的話語讓他對應(yīng)該收下戒指的那人有了興趣,但要如何找到她,夏寒心里沒數(shù)。于是他開始在廣場周遭閑逛,并不斷路過一個又一個行人,心里思考著。

  最為不凡之人,太難定義了,是說最厲害的人嗎?那東柳最厲害的人是誰?有無大師,又或是三名道君?難不成遠星的這個戒指是送給有無大師的?想到這,夏寒輕聲笑出聲來。

  周遭不斷有人經(jīng)過,夏寒全都一一打量一番,他鑒別其外表與氣質(zhì)的不凡,以作更進一步的判斷。這樣的行為讓夏寒心里有著一絲異樣的感覺,遠星說過,那人是他的媳婦,既然如此,那自己現(xiàn)在的行為不就和選妃一樣嗎?看哪一個人才是自己的媳婦。思緒飄飛到這里,夏寒臉蛋通紅。

  “喂,小子,你上來了?”

  突然間,有一粗獷的聲音響徹,似是在呼喚自己。夏寒順著聲音望去,發(fā)現(xiàn)路邊的一個角落,一個熟悉的老大爺正坐在一輛貨車前面,而貨車里全是西瓜。

  夏寒笑了笑,隨后走上前去說道:“大爺好,你說過請我吃西瓜的?!?p>  那老大爺聞言變色,裝作糊涂地說道:“有......有這樣的事嗎?我怎么不記得了?”

  夏寒感到好笑,搖搖頭,沒有說話。那大爺看見,有些窘迫,小聲說道:“今天生意不好,該......該天再請你吃?!?p>  夏寒笑著點頭,隨后對著老大爺伸出一只手來。

  “什么意思?”

  “扇子,我的扇子被你拿走了不是嗎?可把我熱壞了?!?p>  “小氣。”老大爺嘟囔說道,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從貨車上取出扇子,然后遞給了夏寒。

  “怎么放車上?不扇么?”夏寒感到奇怪,隨后接過扇子。

  “待會兒就下雨了,還扇什么扇?”老大爺沒好氣地說道。夏寒不解,他明明感覺太陽還大的很,怎么會下雨,于是他抬頭望天,發(fā)現(xiàn)天氣晴朗,萬里無云。于是他越發(fā)疑惑地看著老大爺。

  老大爺嘿嘿笑道:“我說待會下雨,那肯定是要下雨,你愛信不信。”

  夏寒哼了一聲,沒有說話,他站在貨車旁邊,有些無所事事。

  “你見到你媽最后一面沒?”就在這時,老大爺開口說道。

  夏寒側(cè)過頭,看了他一眼,緩緩搖了搖頭。老大爺沒有繼續(xù)追問,夏寒也沒有再說,兩人站在一起,消磨了一會兒時間,一直到下午兩點。

  夏寒再次抬頭看天,發(fā)現(xiàn)天空依然晴朗,他看著大爺笑了笑,說道:“看來是不會下雨了。”

  老大爺沒有說話,夏寒又抬頭看了看,然后說道:“那我就先走了,有點兒事?!闭f罷,就要離去。老大爺依然不發(fā)一言,卻是從車里取出一柄黑色的大傘,塞到夏寒手里,夏寒笑著搖搖頭,卻也沒有拒絕。

  “走了。”夏寒再次說道,然后揮了揮手,老大爺笑著點頭,夏寒拿著黑色大傘離去。

  接下來去哪?最為不凡的人又在哪?夏寒心里已經(jīng)有數(shù),既然此時的眾人都是為這夏季論道而來,那他們一定都會朝著山巔而去。

  夏寒無所事事地走著,沒有任何目的。東柳佛山為公眾開放的僅有人間區(qū)域,若想繼續(xù)朝上而行,必須得獲得許可才行。但此次論道聲勢浩大,想必佛山或許會開放一定的區(qū)域。所以如今只需等待便是。

  走著走著,頭上突然變暗。夏寒抬頭望去,只見一片黑云飄過,就要籠罩佛山。

  “還真會下雨?”夏寒心里一驚,但也不是很急。黑色大傘在手,夏寒底氣十足。

  “咚!”

  有敲鐘聲傳來,夏寒從思考中回神,發(fā)現(xiàn)自己已走出人間區(qū)的街道部分,來到了野外。四周皆是荒草枯木,人跡罕至,頗為荒涼。但遠方的確有鐘聲傳來,夏寒感到好奇,于是便順著鐘聲朝深處走去。

  這里是一片樹林,屬于佛山原生的部分。人間區(qū)畢竟只是為紅塵俗世之人準備的過渡與居住區(qū),僅占這一層佛山很小的一部分。

  那鐘聲不急不緩,一共敲了七下,余音回蕩,滌蕩了整個樹林。也就在這時,天上大雨落下,不過一瞬,便將夏寒渾身打濕。夏寒慌忙間打開黑色大傘,卻發(fā)現(xiàn)此傘破爛,傘面不全,定睛望去,傘面上還用紅色大字寫著“讓你不信我”五個大字,夏寒氣急,將黑傘重重一摔,隨后將上衣脫下,遮在頭上往深處鐘聲處跑去。

  這場雨來的突然,還伴著陣陣雷聲,夏寒奔馳在大雨中,不自覺地又想起那晚自己被天野打倒,在風(fēng)雨中昏迷過去的事情。那個時候有遠星收留自己,但如今又有誰能幫自己呢?

  夏寒腦子里各種想法冒出,腳下奔跑的動作卻沒有停下。大約五分鐘后,夏寒看見遠處森林中若隱若現(xiàn)一廢棄的寺院,于是他加快腳步,飛速朝那跑去。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p>  依稀見聽見遠方有人在念經(jīng),非常清冷的聲音,平平淡淡,格外冷漠。夏寒腳下飛奔,朝前方那廢棄的寺院跑去,耳邊的念經(jīng)聲逐漸大了起來,它混在漫天風(fēng)雨雷聲之中,徐徐緩緩念出,某種未名的禪意出現(xiàn),這種感覺籠罩了夏寒全身。

  最后夏寒終于跑入那廢棄的寺院,大殿外,久未修葺的大鐘微微搖晃,顯然是剛被人所使用過。夏寒背對大殿,看那大鐘,誦經(jīng)聲清晰可聞,從背后傳來。

  “尼姑嗎?”夏寒疑惑,在心里問道。他已聽出那誦經(jīng)者為女性,并且年齡不大。

  他小心翼翼朝大殿內(nèi)走去,腦袋張望,終是在無名大佛前發(fā)現(xiàn)一瘦長單薄的身影。那人身穿僧服,雙手合十跪下,可卻滿頭烏黑發(fā)絲披散,僧俗不分。

  夏寒看不見她的臉,只聽得見她誦經(jīng)的聲音,其音很淡,有著一種超脫塵世的漠然,甚至可說是無情。

  心經(jīng)之后是金剛經(jīng),她似乎沒什么計劃,完全是想到哪念到哪。夏寒安靜地聽著,一種莫名的威嚴壓的他不敢出聲。

  大殿中,無名大佛俯視殿下的一切。廢棄的寺院無人,結(jié)構(gòu)不全,連名號也早已丟棄,但即使這般,也依舊有人誦經(jīng)拜佛,禱告過往。

  殿外的雨聲密集,殿內(nèi)的佛音也臨近尾聲,四方風(fēng)雨中,她輕輕念道:“一切世間天、人、阿修羅,聞佛所說,皆大歡喜,信受奉行?!?p>  夏寒站在殿外,呆愣在原地。萬物早已失聲。

  大殿破舊,已辨不清原貌,只有一無名大佛仍在,高立于正中,無悲無喜?;覊m籠罩空間,破敗的屋頂有雨水滲入,隱約間還有老鼠跑過的聲音。佛前的蠟燭燃燒,卻已是余燼。

  前方那清瘦的背影誦經(jīng)完畢,但仍然跪在佛前,雙手合十,指尖有佛珠纏繞。夏寒愣在大殿口,看著一切,說不出話來。殿外的雨聲依舊,伴著風(fēng)雷傳來,萬物有聲,佛前無聲。

  片刻后,蠟燭終是燃盡,那佛前跪坐的身影也緩緩站起身來,黑色的長發(fā)搖曳,她凝視無名大佛,最后轉(zhuǎn)過了身。

  這一瞬,夏寒與她對視。這是一名比他稍大的少女,約莫十四歲左右,面容秀氣,卻透著股清冷。她身穿僧服,素手挽著佛珠,一頭黑色長發(fā)披散,正隨風(fēng)而動。

  她的眼漠然,看著夏寒,與其對視。沒來由地,夏寒開始心慌,急忙移開視線,說道:“下......下雨了,我來這邊躲......躲雨。”

  活了十二年,這是夏寒第一次這般窘迫,并且沒有道理。他只是看著眼前的少女,僅僅是對視而已,就讓他喪失了以往所有的坦然。

  這名少女很美,在他見過的女人中可排在第二。但美麗說明不了什么,因為即使是那排在第一的遠星,也無法讓夏寒這樣慌亂。她一定有著某種不一樣的東西,夏寒在心里想到。

  少女沒有說話。夏寒好奇,鼓起勇氣再次看她,發(fā)現(xiàn)她正若有所思地看著殿外,那里是一片荒蕪,大雨落下,世間盡是朦朧。

  “淋濕了?”那少女望著殿外,突然開口說道。夏寒一愣,沒有反應(yīng)過來,只是呆呆地看著她。

  “我說你是不是淋濕了?”少女再次開口,語氣沒有變化。夏寒回過神來,連連點頭,卻不知如何作答。

  那少女見狀,捏著佛珠說道:“你把衣服脫了,在這里等著,我去取火?!闭f罷,轉(zhuǎn)身朝大殿背后走去,夏寒看著她的背影遠去,久久不曾移開視線,一直到其完全消失于殿后的黑暗中為止。

  取火。夏寒念叨著這個詞,走出殿外,脫下上衣。褲子也很濕,夏寒正猶豫著要不要脫下,那少女已從殿后的黑暗中走出,手里還抱著一堆柴火。

  她將柴火放于大殿的邊緣,毫不顧忌此處乃佛堂圣地,將火柴劃燃,然后將柴火點亮。

  “褲子也脫了吧,都濕了。你在里面晾干,我待在外面?!鄙倥诘顑?nèi)對夏寒說道,隨后她徑直走了出來。夏寒反應(yīng)遲鈍,呆愣片刻后才緩緩點了點頭,然后與那少女擦肩而過,走到殿內(nèi)邊緣的火堆旁。

  之后的時間,兩人無話。夏寒老實地將褲子與衣服晾起,自己光溜溜地坐在火堆前,雙眼朝殿外瞟去。因為角度的關(guān)系,夏寒看不清她的全身,但依稀可晃見她正坐在殿外的屋檐下,雙腳裸露,伸入漫天的風(fēng)雨中。

  天地間的人聲消失了,風(fēng)雨雷電齊鳴,它們鋪天蓋地而來,砸向世間人間。這是古老的自然之音,節(jié)奏狂暴,卻讓人內(nèi)心寧靜。

  火焰燃燒,漸漸的,夏寒感到炎熱。他望著殿外,汗珠滴落,內(nèi)心莫名的很急。在一股莫名沖動的驅(qū)使下,他將晾的半干的衣服褲子穿上,然后小心翼翼地走到殿外,看著那少女的背影。

  “把火滅了。”少女背對夏寒說話。

  “???”夏寒一愣,隨后說道,“好......好,馬上就去滅?!彼芑鼗鸲眩髨D吹滅火堆,但火焰變得更大,消失不了。夏寒有些慌亂,無意識下摸起了自己的口袋,似乎能從中摸出什么可以滅火的東西。

  “滅不了么?”就在這時,那少女從殿外探出頭來。不知怎的,夏寒更加慌張,手忙腳亂下,竟將包里的戒指甩出,然后掉進了火堆里。

  “啊,我的戒指?!毕暮@叫一聲。那少女看見,開始朝火堆處走來,夏寒急的跺腳,情急之下,竟用身體撲在了火堆上,粉色的光籠罩其身,保護他不受傷害,而火焰也就這樣滅了。

  “這不是能滅么?這方法你剛才怎么不用?”少女語氣平淡地問道。

  夏寒尷尬地撓了撓頭,隨后開始在柴火下翻找戒指。那少女見狀,也蹲下身子幫著夏寒一起尋找。

  “誒,對。就是那個。”夏寒看見少女的素手在柴火底捏住了戒指,有些激動地叫道。那少女聞言,沒有猶豫,將戒指取了上來。

  “那個,謝謝......謝謝啊?!毕暮行┚狡鹊卣f道,小心看著少女的臉龐,就要去拿回遠星的戒指。

  他的手與少女潔白的素手相碰,想要取回卻拿不回來。夏寒不解,抬頭看她,卻發(fā)現(xiàn)眼前的少女正認真打量著那枚戒指,表情若有所思。

  “你這是?”夏寒小心翼翼地問道。

  那少女回過神來,看著夏寒,表情依然平淡,說道:“這定情戒指是你的?”

  “???”夏寒一愣,沒有想到她會問自己這樣一個問題,但還是老實說道,“不......不是我的,我是幫我一個朋友送的?!?p>  那少女一愣,表情首次發(fā)生變化,她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夏寒,說道:“定情戒指也能讓人代送?”

  “額......”夏寒被她問的說不出話來,正思考著如何回答,卻突然發(fā)現(xiàn)一個奇怪的地方,他瞬間站起身子,看著少女說道,“你......你怎么會知道這是定情戒指?難......難不成......”想到這,夏寒的呼吸有些急促,他看著少女,似乎是在期待著什么回答。

  “為什么?”少女一愣,隨后淡然說道,“這不是很明顯嗎?上面刻著降魔二字,意作降魔辟邪,愿她一生平安。”

  似曾相識的回答。夏寒在心里想到,同時內(nèi)心那股莫名的期待開始變作希望,于是他苦笑著說道:“為什么你們都說降魔是這個意思?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樣,也不知道是我有問題,還是你們有問題?!?p>  少女把玩著手里的戒指,沒有說話。

  夏寒看著她,繼續(xù)說道:“降魔降魔,我覺得它應(yīng)該是鎮(zhèn)壓邪魔的,戴著就被鎮(zhèn)壓?!?p>  “誰是魔?”少女似乎明白了夏寒的意思,問道。

  “誰戴著它,誰就是魔?!毕暮卮鹫f道。少女一愣,表情變得很精彩,隨后哈哈大笑。

  夏寒看著她笑,內(nèi)心很吃驚,這樣一個清冷淡然的女子,竟也會這樣大笑么?

  殿外風(fēng)雨雷電共鳴,殿內(nèi)少女忍不住大笑。自然與人聲共振,世界走向和諧。

  少女笑的很激烈,眼角有淚珠隱現(xiàn),她的眼彎成了月牙,左手的佛珠四處搖晃,腰肢彎著,右手捧腹。

  笑聲平息后,少女用莫名的眼神看著夏寒,說道:“或許你才是對的?!?p>  “啊?”夏寒不解。

  少女沒有解釋,將戒指還給夏寒,隨后走出殿內(nèi)。夏寒望著她不說話,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我叫凌堯,我們還會見面的?!钡羁谔?,少女突然回頭說道,眼神淡漠,嘴角卻向上彎起。

  夏寒的腳開始移動,跟著自稱凌堯的少女走到殿外,卻發(fā)現(xiàn)此時,廢棄的寺院外,一群黑衣人頭戴斗笠,正佇立于漫天風(fēng)雨中。

  凌堯打了個響指,一黑衣人走出,拿著一柄木傘遞上,凌堯看了看,將木傘扔給夏寒,自己則直接走入了這場天地大雨之中。四周的黑衣人沒有阻攔,只是簇擁著她遠去,四周有雨水濺起,帶著淤泥升空,殿內(nèi)的大佛看著一切,表情似喜似悲。

  “凌堯......”夏寒喃喃低語,念著遠去少女的名字。十二年來首次,一股未名的情愫在心中出現(xiàn)。

  ......

  雨勢越發(fā)大了,沒有衰退的跡象。天邊的黑云籠罩整個西柳,時間還是下午,天空卻已經(jīng)昏昏沉沉的了。閃電還在遠方,雷鳴從那傳來,震的人心發(fā)顫。

  夏寒站在殿外,看著自稱凌堯的少女離去,在其周遭的黑衣人全都不茍言笑,一圈一圈,環(huán)繞著她。那一行人走在風(fēng)雨中,任憑風(fēng)吹雨打。

  在那莫名的情愫產(chǎn)生后,緊接著是一陣失落。風(fēng)雨中,夏寒看著凌堯的遠去,口中念叨著那“還會再見”的話語,心里有了期待。這份期待有如陽光橫空,將這幾天所有的陰霾與不愉快全部掃盡??商炜找廊皇顷幊脸恋?。

  待凌堯的身影徹底消失于樹林,夏寒轉(zhuǎn)過身看向殿內(nèi)。破敗的空間只有大佛完整,他看著已發(fā)生的一切。

  夏寒沉默著走到先前的火堆處,看著那已變得潮濕的柴火,盤腿做了下來,隨后靠著墻壁,閉上了雙眼。

  在大雨中入眠始終有著一種難以言說的幸福感,夏寒本就無事,幾番折騰下身體也開始累了起來,于是索性睡覺,使全身放松。

  夏寒睡了過去,不一會便了無動靜,意識開始模糊,耳邊只有滴滴答答的聲音響起,空氣中還很濕潤。

  ......

  夏寒做了一個夢,在一片風(fēng)雨中,他開著摩托,載著心愛的女孩逃避一次又一次無名敵人的追捕。夢中的一切都看不清晰,但唯一能確定的是,夢中的他很幸福。為愛而逃,浪跡天涯,光是想想就很美好,即使如今的他只是一個還未長大的孩子,還不曾知曉愛是什么。

  ......

  夢醒后,腦子還有點兒模糊,大雨未停下,不過其勢頭已開始變小。外面的天還是陰沉沉的,太陽躲在后面,讓人辨不清時間。

  夏寒起身伸了個懶腰,對著無名大佛拜了一拜,隨后打開凌堯給他的那把黑傘,徑直走入了漫天大雨之中。

  腳下的泥土粘人,頑固地貼在夏寒的腳上,夏寒沒有在意,撐起黑傘走動,向人間區(qū)的地方靠攏。他打算上山,為了向長生天兒討個說法,為了和遠星的約定,也為了和凌堯的再次見面。

  雨勢減弱,逐漸退去。黑云開始消散,雷鳴開始沉默,夏寒離人間區(qū)越來越近,大雨也越來越小。

  十多分鐘的路程,夏寒回到了人群密集的人間區(qū),此時大雨已不在落下,天邊有彩虹出現(xiàn)。

  “哇,好漂亮?!?p>  有騎著掃帚的魔女驚喜地叫道,隨后拿出相機拍了又拍,這時的街道上人群依然很多,他們都打著傘。

  夏寒左顧右盼,正思考著接下來該如何行動,就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夏寒回頭去看,發(fā)現(xiàn)來人是流朱。

  “我說過的,我們依然可以一起上山?!绷髦炜粗暮⑿?,夏寒面無表情,只是默默地看著他。

  就在這時,從流朱的身后探出了一個小腦袋,正一臉不安地看著夏寒,夏寒一愣,對他說道:“你怎么在這?”

  “我......我是......”

  “小和尚是我找來的,你走后我調(diào)查了你的行蹤,然后就找到了他,恰好他也在找你,于是我們就走在一起了。只是沒想到,你竟然是那個人的兒子,嘿嘿。”流朱笑著說道。

  夏寒微微皺眉,而小和尚則鼓起勇氣從流朱身后跑出,他看著夏寒,大聲說道:“我叫無明,我一定要讓你見大小姐最后一面!”

  夏寒不說話,只是看著他,小和尚此時也來了氣勢,與夏寒相對,沒有后退。流朱在一旁看著,始終微笑,一言不發(fā)。

  良久后,夏寒終于嘆息,說道:“隨你們吧?!毙『蜕蓄D時松了一口氣,而流朱則看著夏寒笑。

  “話說回來,這里的人怎么這么多?”夏寒看著大街上,說道,“剛剛才下過雨的?!?p>  流朱笑著說道:“因為有好戲要上演了。用我們的話說,都是來湊熱鬧的?!?p>  “好戲?”夏寒輕聲笑道,隨后搖了搖頭,將目光投向大街之上。

  三世大街上,人群密集,積水四溢。人們都打著傘站立著,朝南邊望去,似乎是在等待什么。

  大街南邊,是人間區(qū)的入口處,夏寒起先也是從那里上來的。此時在那四周已聚集了各方看熱鬧的人群,但都恰到好處的留下了一條通道。

  大約過了十來分鐘,在那入口處,突然有一行身影走入,為首者乃是一中年男子,身后跟著一群十二三歲的小孩。

  “這就是好戲?這不是西柳修道院的人嘛。”夏寒表情怪異地看著身旁的流朱,語氣有些不滿。這些西柳修道院的人可都是他的“老朋友”了,上一屆小學(xué)生四季論道戰(zhàn),修道院無人能戰(zhàn)勝他。

  所以夏寒對于這些人的底細是有所了解的,于是心中不免疑惑,這就是能叫一群人在大雨未停之前就開始聚集的所謂好戲?

  “你看最后面的那人?!绷髦鞗]有回答夏寒的疑問,只是用眼神示意他看那最后方。

  夏寒順著他的眼神看去,同時也感到,這人間區(qū)入口處聚集的數(shù)十上百雙眼睛都在朝那張望。夏寒吞了口唾沫,風(fēng)聲響起,樹葉被吹動,彩虹光照耀,人們屏息凝氣,看著那邊。

  在那西柳修道院的最后方,緩緩走出一名青年,他的身影逐漸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而夏寒的瞳孔也逐漸收縮,眼里更加疑惑。

  “天野?!?p>  四周有人道出了來者的名字,而夏寒也在心里輕輕念叨。此人正是天野,在那狂風(fēng)驟雨之夜輕易壓制自己,給他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

  他清楚地知道天野很強,卻也沒有料到,他會是引起這般騷動的元兇。在場之人皆來自花道四主城亦或是周遭的其余大城,身份不凡??伤麄兌紝μ煲暗某霈F(xiàn)表現(xiàn)出這般凝重的姿態(tài),這讓夏寒不由地在心里想到:他究竟是何身份?

  “真的是天野,看來傳聞是真的了?!币慌缘牧髦煳⑿Γ粗煲?,嘴角上揚。

  “什么意思?”夏寒敏銳察覺到他話中的些許含義,問道,“傳聞是什么?”

  流朱有些意外地看了夏寒一眼,之后開口說道:“我一直以為這只是謠言來著。因為這一次夏季論道開始時很隆重,一些報紙雜志為了博人眼球,就編了一些不切實際的故事來為這次論道增添話題度?!?p>  “繼續(xù)說?!毕暮粗髦臁?p>  “然后就在兩周前,一個十分離譜的傳聞傳開了?!绷髦煺f道,“據(jù)說北方有一位殿下來到了東柳,說是愿為天野提供庇護?!?p>  殿下......夏寒心里大驚,他知道這兩個字代表了什么。但隨后他又察覺到流朱口中的一些信息,急忙問道:“你說為天野提供庇護,這是什么意思?天野到底是誰?”

  “天野......”流朱念叨著這個名字,說道,“這是一位狠人,據(jù)說三年前的那一天,他曾向朝天都的四名殿下動刀兵,四名殿下將其斬首,所有人都以為他已經(jīng)死了,卻沒想到,在這一小小的柳城竟會有一位殿下到來,還放出消息要為本該死去的天野提供庇護。這不就是說,三年前天野沒死么?還有就是,來的到底是哪一位?”

  流朱越說越起勁,嘴里滔滔不絕。夏寒已聽明白了他的意思,開始將目光掃向四方的人群。

  所有人都在注視天野,而天野卻毫不在乎,自顧自地走著。人們的眼里有的是好奇,有的是不解,還有的是敵意,不同的人懷揣著不同的想法,望著本不該出現(xiàn)的天野來到。

  “朝天風(fēng)雨殿?!?p>  四方沉寂中,夏寒無意識下說出了這個名字。這是三年前突然冒出的一個組織,由十二位殿下建立。

  在這個時代,無限城已遠離了人們的生活,徹底不顧世間一切,消失于歷史之中。大陸上各方城池獨立,彼此各不交流。但三年前,朝天風(fēng)雨殿的出現(xiàn)打破了這一現(xiàn)狀,十二位殿下或是談判,或是征戰(zhàn),走南闖北,一步一步將大陸重新整合。人們都說,人類回鄉(xiāng)后的第一個統(tǒng)一機構(gòu),或許就要出現(xiàn)了。

  西柳論道,其實不過一小事,四方城池因它而聚首,但更多地方的來人,或許另有目的。

  修道院眾人上山完畢,來到了人間區(qū),而就在這時,天野突然跪倒在地上,他表情虔誠,雙手合十,對著不知名的某處拜下了身軀。

  驕傲野性的天野似乎是臣服了,他正在懺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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