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迎著陽光盛大出航
“東西都帶齊了么?國外干燥,補水的記得多帶一點,如果你自己沒有就去拿我的。換的錢和護照保管好別掉了……”
陽光透過白色的輕紗照進屋子,寧新雨坐在床上,身上穿著條紋病號服,喋喋不休。
“知道了知道了,你是我媽么?”寧秋嘆了口氣。
今天是出發(fā)的日子,昂熱的專機,那架名為‘斯萊布尼爾’的灣流G550正靜靜地停在機場等待它的乘客們。寧秋將按照原定計劃,與新生夏彌一同跟隨執(zhí)行部的任務組返校。
“不是我又當?shù)之攱屇馨涯憷哆@么大?”寧新雨上下掃了掃寧秋,滿意地點點頭,“還挺合身的嘛,你們學院的制服真不錯。”
“如果沒有這箱子就更合身了?!睂幥锖軕n郁。
寧秋的身高與楚子航不相上下,皮相差距也委實不大,區(qū)別只是楚子航的面部線條分明,而他看上去更有幾分陰柔的氣質(zhì),但絕不娘炮。以前姐弟倆從來都沒有買過兩位數(shù)以上的衣服,地攤貨粗糙的做工和布料讓他看上去平平無奇,就像一顆夜明珠被包裹在粗布里。
而卡塞爾學院的制服做工和質(zhì)地都極好,穿在身上襯得寧秋身姿挺拔,漿得筆挺的衣領(lǐng)更是平添了幾分與楚子航相似的氣質(zhì),就算現(xiàn)在把他扔進仕蘭中學的畢業(yè)典禮也不會產(chǎn)生任何違和感。
雖然他制服上敞著的兩顆扣子顯得有些痞氣,但也不是什么大事,最大的問題是手邊拉著的那個箱子……
嫩粉色的旅行箱上滿滿都是戴著粉色蝴蝶結(jié)的小貓,HelloKitty,與芭比公主并稱女性向兒童玩具界的愛馬仕和LV。
這散發(fā)著滿滿少女氣場的旅行箱放在西裝筆挺的寧秋身旁,就好似頭上套著肯德基紙袋的人出現(xiàn)在跨國集團高層的會議室里一樣怪異。
“我就這么一個箱子,還能怎么辦?再買一個太浪費錢了?!睂幮掠攴藗€白眼,“而且我覺得不錯呀。”
寧秋心想小時候你拿著裙子往我身上套也說好看,你的審美那能信么?
“新雨姐好。”
女孩俏生生地出現(xiàn)在門口,渾身散發(fā)著青春活力,就像太陽源源不斷地散播熱量。夏彌手上也拿著個小拉桿箱,比寧秋的小了一整圈。
“小彌好呀,你穿這身真漂亮?!睂幮掠陮χ膹浳⑿?。
這幾天里寧秋幾乎都待在寧新雨的病房里照顧她,楚子航和夏彌不知道為什么也經(jīng)常來串門,楚大少每次架著一副墨鏡跟門神似地杵在門口,夏彌就圍在寧新雨的病床前和她聊天,把寧秋晾在一旁,好似她倆才是親姐妹,寧秋只是一個削水果的工具人朋友。
“哇塞,寧秋師兄你的審美真別致誒!”夏彌看著寧秋身旁的箱子眨眼,“我十歲的時候就不好意思用這種東西了?!?p> “不提箱子我們還能好好說話?!睂幥锟囍?。
門口有人影晃動,楚子航穿著一身休閑服出現(xiàn)在門口,對著夏彌和寧新雨點頭致意,然后目光不可避免地移向了寧秋身旁。
“嗯……挺不錯的。”他干巴巴地贊美了一句。
寧秋心想你們今天就跟這破箱子過不去了是吧?
“施耐德教授讓我通知你們,斯萊布尼爾一小時后就要起飛,你還有……”楚子航看了看表,“最多四十分鐘時間?!?p> “從這里到機場不是還挺遠的么?”夏彌問。
“我開車不需要這么久?!?p> “會開快車的男生好帥!”夏彌星星眼。
楚子航理也不理她,對著寧秋點點頭:“我在樓下?!?p> 他說完就轉(zhuǎn)身離開。這幾天里三人熟絡起來,寧秋和楚子航也漸漸習慣了五句里必帶三句白爛話的夏彌,而且總結(jié)出了經(jīng)驗,這種時候不理她就是最佳選項。
“喂喂!等我一下!”夏彌對著他的背影喊,又扭頭看向?qū)幥?,“寧秋師兄快點哦,你們應該還有話要說吧,我去車上等你啦?!?p> “新雨姐再見!下次回來我給你帶BJ特產(chǎn)。”她笑瞇瞇地對著寧新雨揮手,拖著小箱子一溜煙小跑走了。
剛才還吵鬧不堪的病房忽然間安靜下來,灰塵在窗縫透進的光柱里飛舞,空氣中有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寧新雨雙手交疊坐在床上,長發(fā)束成馬尾繞到胸前,眼神寧靜。
“阿秋?!彼p輕地說。
寧秋看著她,應了一聲。
“小彌這么好的女孩子可別錯過哦?!?p> “能別老想這些有的沒的么?不可能的事?!睂幥飮@口氣,心說就算楚少爺將來不親手宰了我,我自己也得有珠穆朗瑪峰那么高的心理障礙啊。
“過來?!睂幮掠陮λ惺?。
“干嘛?”
“把扣子扣好,這么看著像個二流子?!?p> “我只是覺得這個衣領(lǐng)有點緊,正好勒到喉結(jié)……”
寧秋一邊說一邊走過去,有點無奈,老姐還是和從前一樣,又愛嘮叨又愛操心,不管他現(xiàn)在八歲還是十八歲,在她眼里似乎永遠都是那個長不大的小孩子,只會流著鼻涕像小鴨子一樣跟在她身后跑。
雖然有時候真的很想跟她說‘我已經(jīng)長大了不需要你這么照顧了’,但寧秋一點也不煩,越是缺少朋友和親人的人,越是明白這種無微不至的關(guān)心有多么珍貴。那是你唯一的親人,也是唯一一個會毫無保留地對你好的人啊,你怎么可能厭煩她呢?
寧秋愣住了,寧新雨沒有伸手幫他扣上扣子,他忽然被攬入了一個溫暖又柔軟的懷抱里,兩條纖細的手臂環(huán)在他的背后,就像一個慈愛地摟著孩子的母親。
從記事起,姐姐就再也沒有抱過他。寧新雨雖然對他好,愿意節(jié)衣縮食給他買書包和肯德基的兒童套餐,但在擁抱這一點上吝嗇得像是《唐老鴨俱樂部》里那只愛財如命的麥克老鴨,拼命地守著自己的金山一點也不肯外露出去。按寧新雨的說法是太過溺愛會讓弟弟變得沒有獨立性,而男人必須要獨立。
可她現(xiàn)在抱得又那么地那么地緊,像是生怕眼前的人下一秒就會消失不見。
寧秋輕輕地回抱住她,雙手虛圈在姐姐背后。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普通人類了,就連擁抱都必須小心翼翼。
“阿秋?!?p> 寧秋嗯了一聲,他聽出了這兩個字里帶著微微的顫音,就像她一直在輕輕顫抖的身體。
“在外面別太累,有什么事就給我打電話,缺錢一定要跟我說,如果自己死撐著你就不是我弟弟。”
“還有……假期多回來看看我?!?p> 這是十八年來兩人第一次分開,而且一次就是這么長的時間。幾天前寧新雨還在對著弟弟哼哼說不想回來就一輩子都別回來,但現(xiàn)在她的聲音里又帶著微弱的哀求,不是對寧秋,而是對未知的什么東西。她這幾天夜里其實一直都在做噩夢,夢見弟弟消失在無邊的黑暗里,再也回不來了,每次醒來她都淚流滿面。但她永遠不會說出來,因為她是這個家里年齡最大的人,她要撐起這個家,而不是讓弟弟擔心。
可她還是害怕,害怕到在寧秋臨走前終于忍不住了,蜷縮起來的小刺猬終于疲憊地露出了柔軟的腹部,只等著有人輕輕地撫摸給予她安慰。
別的家長在孩子外出上學之前都是千叮嚀萬囑咐著要好好學習,她卻讓寧秋別太累。
寧秋輕輕撫著姐姐的背,輕聲說:“每個假期我都回家,哪也不去?!?p> “你知道楚師兄吧?就是每天都戴著墨鏡站在門口,話很少的那個。他每天都給自己的媽媽寫郵件匯報情況,我也會給你發(fā)的。”
“你說的?!睂幮掠瓿槌楸亲?,“說謊是小狗。”
“好。”寧秋笑,“我可最討厭狗了?!?p> 寧新雨放開了他,撇過臉:“走吧走吧,趕緊走,別讓人家等急了?!?p> 寧秋不戳穿她,他知道姐姐已經(jīng)在情緒爆發(fā)的邊緣了,她絕對不愿意讓自己看見這一面,更不會愿意在自己面前哭出聲來。
他牽起姐姐的手,小心地用了一點力握住。
“那我走啦?!?p> “……嗯?!?p> 病房的推拉門輕輕合上,寧秋拿著粉色行李箱站在門口,聽著房里傳來的悶悶的抽泣聲。
他一瞬間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小時候和寧新雨在院子里的草地上嬉笑玩鬧,想起了老賊在書里寫道‘你需要付出的,只是心底里那點小小的溫軟,從此堅硬如鐵?!?p> 但為什么要付出呢?
心底里最柔軟的那個角落,是軟肋,也是鎧甲,擁有弱點的人才真正堅不可摧。
你永遠都會記得自己奮戰(zhàn)的理由,就算你刀劍盡斷,迷失了方向,也會拖著遍體鱗傷的身體再次爬起,怒吼著向前。
當你跨過沉淪的一切,向著永恒開戰(zhàn)的時候,它是你的軍旗。
所以付出你的一切吧,哪怕榨干最后一絲力氣,流盡最后一滴血,你也要到達那個所有人都會幸福的未來。
寧秋深吸一口氣,迎著烈陽走進盛大的光幕。
星晝流光
PS:倒數(shù)第三句引用自王小波《愛你就像愛生命》,原句:“當我跨過沉淪的一切,向著永恒開戰(zhàn)的時候,你是我的軍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