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
余念白想讓他靠近些,不是說倆人之間的距離,而是想把他往自己這邊拉拉。
讓他別逃的這么遠,那樣自己就要追不上了。
他笑的很輕松,好像他說的這些就是一件很隨意不重要的事情一樣。
余念白沒說話,就這么一直盯著他的眼睛。
不知道為什么,她越是這么的沉默,紀落就越掩飾不下去。
那種在看見她的時候那種感覺,紀落一時說不清楚。
他來這邊原本只是想找點能讓自己撐下去的理由,但是一腳進門后,他愣了好久。
他突然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來這里,突然不知道要做什么了,總覺得,自己要找的東西似乎不在這里。
心尖像是被什么刺激了一樣,一下子迅速蔓延開來,五味雜陳,很不是滋味。
紀落體會了一下,忽然感覺又酸又澀。
他吸了吸鼻子,快速的低下頭去,揉了揉鼻子,沒一會,眼睛也開始發(fā)酸。
他快速的轉(zhuǎn)過身去,裝作若無其事的準備躺下,嗓子有些沙啞的說“我有點累,想再休息一會。”
余念白看著他躺下了,下了逐客令。
“你先回去吧,我很快就會回去?!?p> 聲音幾乎聽不出任何問題來,就像是真的只是想睡會,僅此而已。
余念白依然沒動,目光緊緊的看著他。
她看見他把臉埋得更深,她聽見他的呼吸越來越粗重,隱隱約約的開始帶上了鼻音。卻還是死死忍著,不愿意發(fā)出聲音來。
他手指緊緊抓住了大白熊的布料,另外露出來的一點臉頰也被手臂擋住了,擋的嚴嚴實實。
如果不是那些細微的鼻音和因為呼吸粗重而來的起伏,他就像真的在睡覺一樣。
余念白不知道在以前的十五年間甚至更長的時間里,他是不是也像這樣,一個人偷偷的哭,躲避那些無時無刻都在看著自己的眼睛哭。
又或者他沒有哭過,麻木的忘記了該怎么哭,只知道躲。
余念白不確定現(xiàn)在的紀落和自己在一起有幾分是真心的,有幾分是因為自己等了他這么多年,原因和自己在一起只是對于她的一種補償而已。等時間長了,等到他覺得自己膩了不再喜歡他的時候,他就離開了。
因為在和他相處的時候,余念白還是能感覺出來,紀落在和人相處的時候總帶著幾分距離和疏遠,甚至是和自己親密的都帶著一些說不清的隔閡,好像永遠也靠近不了,可有時候又讓余念白產(chǎn)生一種他在自己慢慢向自己靠近的錯覺。
一層層的就像撥不開的迷霧,永遠也看不清似得。
余念白看著他看了很久,身體僵直的坐著,直到他自己慢慢的平息下來。
看他這樣明明自己很心疼,卻沒有去安慰他,就這么一直讓自己疼著,更自虐似得。
可這樣的他,自己什么都幫不了。
余念白很就以前其實也意識到過自己幫不了紀落,本以為自己在努力一點就可以做到了,但是一直到現(xiàn)在她還是發(fā)現(xiàn)自己做不到。
自己對于他,還是不了解。
都是自己以為自己看清了。
余念白坐在那里愣了很久,一直到紀落壓著大白熊轉(zhuǎn)過臉來,眼眸濕漉漉的看著她,莫名有些勾人,他奇怪的問“你怎么還在這里?”
“……”
余念白看著他,沒說話。
忽然就,不想管那么多了。自家哥哥這么好看,這哪還舍得離開??!
她伸手俯下身去,指腹輕輕滑過他濕漉漉的眼睫,嗓音又輕又柔“哥哥,我是來接你回家的?!?p> 紀落愣了愣。
回家這個詞,紀落在聽到的時候,總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他不知道是不是有很多人和自己說過這個詞,記不清了。但是這個詞余念白以前應(yīng)該對自己說過。
以前這個詞總給自己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不安全的感覺?,F(xiàn)在卻因為是從她嘴里說出來的,而慢慢真切起來了。
紀落垂眸像是在想些什么,過了一會,他望著余念白說“你媽媽應(yīng)該不會同意的吧?”
“……”
余念白壓低了身子看著他的眼睛,說“我媽媽不同意,你父母不也還沒同意呢嗎?”
“……”
這話說的,意思是你還想去掏我家祖墳?
說真的,紀落又被這句話嚇到,他半晌沒說話,余念白忽然意識到這句話有點雷人。
“我的意思是,在不在一起是我們倆的事,和父母有啥關(guān)系。”
紀落看著她還是沒說話。
“我媽媽不同意不代表我不愿意?!?p> 紀落有很自然的在下面接了一句“我愿意不代表我父母同意?”
“……”
余念白舔舔唇,有些無奈“哥哥,我不是要去掏你家祖墳。”
紀落看著她笑了,笑了好一會才?!爸?,但我總要帶你去見見我家的祖墳?!?p> “……”
這話聽著怪怪的。
*
車停在了一處陵園門口,路上紀落去買了一束百合花過來,倆人做了登記后,余念白跟在紀落身后,路過一座座墓碑,這里沒有人過來,只有他們兩個在這個時候過來。
不知走了多久,紀落才在一處很遠的地方停下來,這個地方還真有些偏僻。
如果記性不好或者路癡的話,還真找不到這個地方。
要算起來,紀落應(yīng)該有十多年沒來了吧!
他垂頭看著,看了很久才慢慢的蹲下來,目光一直看著墓碑上的那張遺像。
女人混血的樣子比較明顯,眉眼帶笑鼻梁高挺,光是看照片都會讓人覺得是一個很美的女人。同一張照片內(nèi),男人劍眉星目,唇紅齒白模樣有些偏俊秀,兩者一對比,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來,紀落長得更像他的媽媽,而且是很像的那種。
紀落把手里的花放在墓前,目光久久的凝視著那張照片。他伸出手來,輕輕的觸碰了一下那照片。
觸感冰涼。
還帶著冰涼的感覺從指尖進入,一路蔓延,鉆進心里。
原本以為自己如果再來這里的話,一定會很害怕。可是這種害怕的感覺卻沒有出現(xiàn),只有從頭到尾的涼。
溫姝黎的情況,陸明德都和自己說過了。說實話,紀落也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錯了,是不是不該這樣,這一切是不是如果沒有自己的話,就不會發(fā)生。為什么當年死的那個人不是自己,如果死的那個是自己的話,父母或許就不會出事,陸添就不會被炸的連渣都不剩,溫姝黎也就不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
自己也不用經(jīng)歷這些痛苦。
那個瘋子,本就是沖著自己來的。
余念白站在他的身后,安靜的等著,她不知道要等多久,也不知道紀落這樣去見自己的父母會不會……出事。
良久,她才聽到紀落聲音很輕的開口。
“那個瘋子,一見到紅色的東西就會興奮?!彼f著,陵園內(nèi)的風聲沙沙,吹動草,聲音混雜在這樣的風聲中顯得更加縹緲起來“當時我和我父母一起去舅舅家吃飯,那時候臨走前舅媽送了我一樣禮物,是一條紅色的圍巾?!?p> 那一刻,余念白清楚的感覺到了自己腦子里好像有什么忽然崩斷了一般,有一瞬間的空白。
他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樣,紀落低頭輕笑了聲“那條圍巾其實是舅舅挑的,舅媽并不知道什么?!?p> 余念白看著他,不知道為什么他現(xiàn)在可以笑的這么輕松自然。
只覺得看他笑,聽他笑都像是有刀刺在自己心上一樣,一點點的,慢慢的的刺進去,疼的讓人呼吸不過來。
“后面的事情沈阮都猜對了,陸添是為了陸明德的家產(chǎn)才想要除掉我媽媽的,所以才選中了我。那個瘋子他只是為了滅口,銷毀所有可能的證據(jù)。起初他想討好我,讓我成為他的工具。但后來他發(fā)現(xiàn)我并不會聽他的,所以他就使用了各種手段去控制我。我最后只能選擇妥協(xié),適當?shù)姆纯箮状危詈髲氐追艞?,這樣才能降低他的警惕?!?p> “其實我原本打算就這么算了,但人生的不如意總占十之八九,最終事與愿違變成了現(xiàn)在這樣?!奔o落撐著膝蓋站了起來“你可以說我是蓄謀已久,也可以說我是臨時起意?!?p> 他轉(zhuǎn)過身來,看著余念白“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是怎么想的,我活著的這么長時間以來,我一直在想思考我要怎么樣才能讓我自己活下去,我一直都想活著,又時刻渴望著死亡,最終我不知道是什么支撐我活到現(xiàn)在?!?p> “我生命里唯一有存在過得痕跡的人應(yīng)該是你?!奔o落看著她笑了笑“我腦子里,以及夢中那些混雜在一起,模糊不清的畫面中,唯一能夠清清楚楚的看清楚的人就是你,說實話,我也覺得挺奇怪的?!?p> “不奇怪。”余念白淡淡的說,伸手過去輕輕的拉住了他的手,放在手里把玩著,又捏了捏他的手指,她抬頭,目光虔誠的看著他“我也經(jīng)常夢到你,能做夢的時候腦子里都是你,不做夢的時候腦子里也是你?!?p> 余念白“我還怕自己會把你忘了,就像背書一樣,把你的樣子一遍遍的在腦子里過一遍,把你的聲音一遍遍的過,我還怕我堅持不下去,每天都在腦子里不斷的提醒自己?!?p> 她伸手過去攬住了他的腰,又緊緊的抱在懷里,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說道。
“哥哥,我愛你?!?p> 像是一股暖流,不間斷的灌了進來,驅(qū)散之間的涼意。
紀落一只手抱住她,另一只手順了順她的頭發(fā),發(fā)香充斥著鼻腔,讓人忍不住多聞聞。
男人的嗓音依然清潤,他又輕又柔的在余念白耳邊說著。
“我這一生都是不辛的,唯一幸運的事就是在醫(yī)院里管了你這檔子閑事,真的是幸好,我去管了。”
才讓我不斷在這溫暖的光中一步步淪陷,而不自知。
現(xiàn)在我發(fā)現(xiàn)了,所以我想把你放在我心中最干凈的地方。那處空白的地方現(xiàn)在有了主人,是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永遠念著的人。
我的心,也就再不會落空了。
他在心里輕柔的說著:我哪也不去了,留在這里好好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