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學(xué)年,金秋時節(jié),云享的班開始了A系特有的寫生實習(xí),他們將有一個月的時間待在皖南秀麗的山水民宅作畫,描繪那里特有的清代徽派古居。需要提一筆的是,公費生的路費由系里出,云享這種自費生全部自費。云享已經(jīng)對這種不平等麻木了,她學(xué)會了忍耐。
到了皖南后,寫生的分組是個問題,如果按慣例,云享應(yīng)該跟東哥一個組的,可是也許考慮到云享一個女生在男生堆里不方便,也許楓和樾舍不得云享,把她拉到了另一個小組里,可能發(fā)生故事的寶貴機會就這么流失了,不過既然以前那么多小組那么多一起畫圖的夜晚都沒使故事產(chǎn)生,這區(qū)區(qū)的一個月也不見得會怎么樣吧。
這一個月的日子簡直過的跟神仙一樣,每天去了吃飯睡覺就是畫畫,跟自己小組的四五個伙伴在村里到處溜達尋找可以入畫的地方。晚飯后,大家聚在一起聽老師點評,沒有上課點名,沒有學(xué)科考試,自由自在,寄情山水間。
云享忘記了一切,完全沉浸在繪畫的快樂中,從小就熱愛畫畫的她一直被各種考試壓抑著,爸爸、老師不知沒收了她多少偷偷臨摹小人書的畫作,如今她終于可以放心大膽的盡情的畫了。
寫生的第一天,眼看夕陽已漸漸落去,云享和樾收起畫夾往班級包住的村中旅店走,半路碰上東哥的小組。第一次描繪真正的房子,不是臺燈下的蘋果、花瓶,大家都有些抓不住重點,不知該如何構(gòu)圖。東哥看見了云享就要求看看云享的繪畫成果,鑒于云享在學(xué)校的水粉課上作品經(jīng)常被老師拿去當(dāng)范本,其他人也圍過來想看看云享是怎么畫的。云享頗不好意思的打開自己的畫夾,畫上的清代民居雖有雛形,筆法還嫌幼稚,特別是陰影部分的色彩顯得很生硬……這時老師也走了過來,看了一會說:“嗯!看了幾個人的就云享的這幅有點意思了,陰影的色彩還欠妥,走吧,吃過晚飯我們再仔細點評。”云享平靜的收起畫夾,跟大家一起往回走,喜悅的步伐輕盈的踏在青石鋪就的小路上。
從那以后云享就很少見到東哥了,除了在吃飯的時候,話更是沒機會說了??墒潜簧拭宰〉脑葡硗耆两谘辛?xí)繪畫技巧中了,后來她用自己獨創(chuàng)的薄擦技法描繪出古河道那滄桑斑駁的石壁時,連老師都感嘆他在云享這個年紀是畫不出來的。
班里其他同學(xué)可沒這么投入到繪畫中,青春的熱情一觸即發(fā),歷年來這個寫生實習(xí)都是出產(chǎn)情侶的大好機會,所以A系吃窩邊草的兔子比別的系多得多。暗流涌動,愛的萌芽沿著任何縫隙不可思議的滋長著。
比如豆子就經(jīng)常跑到云享這組來聊天,不一會就丟開不愛說話的云享跟滑稽的濤哥聊得咭咭咯咯,云享在旁邊聽著也常被濤哥的笑話逗得微笑,遠處的彩霞染紅了半邊天,明天又將是個好天氣呵。
景色又美,年輕人又多,大家最喜歡互相拍照,特別是有情侶潛質(zhì)的更容易在大家的起哄下順水推舟拍一些比較親密的照片。
最放的開的是楓,跟濤哥、東哥、老驢子都單獨合過影,姿勢擺得巨親昵,緊靠著啊,坐腿上啊,壁咚啊……最放不開的是云享,跟誰也不合影,只在旁邊看熱鬧。就連豆子還跟濤哥拍了好幾張曖昧照呢。
大家為了顯示自己都是鬧著玩,這些照片也不藏著,都印了很多,廣而發(fā)之。云享就撿漏一樣拿到了一張東哥的單人照,大家命名這張照片叫:江山美人!只見背景是千山碧樹,東哥側(cè)臥在一個大石上,手支著頭,笑意盈盈,明媚的陽光照耀在他清澈面龐上,那搭配得當(dāng)?shù)奈骞?,劍一般的濃眉,筆挺的鼻梁,漆黑的眼睛閃著光芒,卷曲蓬松的頭發(fā)襯著他瘦削的臉型~~怎一個英俊了得!怎一個叫人愛不釋手!
等到實習(xí)結(jié)束時,云享收獲的是幾十幅滿是青磚灰瓦的畫作,豆子卻收獲了她的愛情。
后來云享偶爾翻看那些畫作,那抹不去的滄桑與灰暗滲透在每一個筆觸里,令人悵然若失。班里陸陸續(xù)續(xù)冒出來四、五對情侶,云享聽說第一對時還有點驚異,聽說第二對時就不稀奇了,到第三對后就只有麻木了。
一天,云享到樾的寢室找她借東西,樾的室友——另一個班的小胖子問云享:“聽說你們班出來六對兒啊,比我們班多三對兒呢!”
“???沒那么多吧?”云享微笑著回答。
小胖子:“我聽說第六對就是你和東哥噢!”
“什么?!”云享大吃一驚,許久沒激動過的心突然狂跳不止,可是她很快鎮(zhèn)定下自己的表情,故作輕松地看著樾,生硬的笑笑:“我怎么不知道,居然還有關(guān)于我的新聞?!?p> 樾彎著一對笑目,看著云享并不幫腔。云享只好又喋喋不休的問小胖子:“你從哪聽說的?怎么會出來這種說法?”
小胖子輕松的說:“原來不是呀!我估計他們看你倆挨著坐,倆人又那么般配,就傳出來了,哈哈~”
云享支吾了幾句就逃也似的回到自己的寢室。倒在床上,云享心潮起伏,胸口陣陣酸痛,所有人都看到了,唯有那個人看不到……
她做的還不夠多嗎?
她竟會主動去幫一個男生扶圖板~~以前她何曾主動跟男生說過一句話?更別說行動了!
她竟然留了披肩發(fā)~~在這個號稱火爐的城市里,沒有空調(diào)的夏天,長發(fā)就象一頂摘不掉的毛帽子,刺癢燥熱!
她竟然穿了紅色~~別扭的穿著讓她覺得舉手投足都不是自己的!
……
然而艱巨的努力、痛苦的改變?nèi)峭絼?,她那點點的變化在那個人眼里是多么微不足道!即使旁觀者都揣測著幸福的彼岸,那個人仍一成不變的航行在淡定的河道上……
云享用書蓋住臉,她只能做鴕鳥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