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米能夠想象，如果她把這句話發(fā)送到論壇里，或者說給身邊任何一個人的時候，他們會作何反應。
那些真誠的關懷、自以為是的幽默、自嘲式的同病相憐。還有自說自話式的傾訴。——那些曾經(jīng)讓張小米獲得安慰的答案，如今都不是她想要的。
“哦?！睂Ψ交卮?。
閃動的光標就好像是對方認真思考的腦電波。
張小米知道他沒說完，莫名的信任。
“寶典怎么說的？”火星人問。
張小米搖搖頭，回復道：“未完待續(xù)?！?p> “哦?！?p> 光標閃動了一會兒，又是一條消息：“很抱歉，我?guī)筒簧夏恪！?p> 張小米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般癱倒在沙發(fā)上。
“但是……”又是一條新的回復。“你要相信它。”
它是誰？張小米自然知道。它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而是女王寶典。
“它會在你最需要的時候出現(xiàn)?！庇质且粭l新的回復。
“可我現(xiàn)在就需要。我的生活、我的心態(tài)完全亂套了。為什么你們要讓我嘗到甜頭，卻在情況一團糟的時候置身事外？”
“抱歉?！?p> 又是抱歉！
“我無能為力。但我想，我可以給你一點兒建議?！?p> “說吧，任何能讓我感到寧靜的話?！?p> “得到多少，就失去多少?！蔽⑿Φ谋砬椤?p> “又來？我討厭雞湯，尤其是餿了的這種。”張小米道。
“我早就說過，我不擅長這些。我不是寶典，只是以過來人來安慰你。就像常常用它來安慰自己那樣?！?p> “好吧，聊勝于無?！睗M臉嫌棄的張小米閉上眼睛，細細回味著這句話。
這口雞湯并不鮮美，也帶著苦澀。卻勝在地道。
不過喝多了，難免會使人精神頹廢吧。
“你會明白的?！被鹦侨擞只貜土艘痪?。
“故弄玄虛的家伙。再見?！睆埿∶钻P掉電腦，甚至沒有心情和論壇上的元老們閑聊。
蜷縮在沙發(fā)上的時候，張小米下意識地嘀咕了一句：得到多少，就失去多少……
心情好像平靜了那么一點。
之后，她便沉沉地睡了過去。就連呂月月是什么時候回來的，都毫無覺察。
……
陽光穿過窗戶，灑在張小米的面龐上，就像圣潔的仙子。
睜開眼睛的時候，呂月月早已梳妝完畢，正要出門。
“傻妞，早啊?！睆埿∶酌悦院氐?。
“臭小米，睡得這么死。我不是霸總，可沒力氣把你抱到床上去?！?p> 張小米看看墻上的掛鐘，上午八點整。“糟了，要遲到了?！?p> “這不是周末嗎？”呂月月道。
“哦?！睆埿∶追磻^來，再次蜷縮進沙發(fā)里。
“五百強的公司就是好啊。我這柜姐周末還要上班呢。”呂月月抱怨道。
“你就不能換個班嗎？你忍心讓閨蜜孤零零的一個人呆著嗎？”
“我才不換呢，店長說了，周末班是好班，客流大，提成多，優(yōu)秀導購才能上周末班呢。”
“你就是王婆，自賣自夸?！?p> “不是自夸，我呂月月一旦認真起來，那是勇不可當。店長說了，我可是公司成立以來，第一位上崗當天就當上VIP客戶導購的。厲害吧？”
“你是鄭國的大鳥，不飛則已，一飛沖天嘛?！?p> “哼，瞧著吧，同學會的時候，我會是最漂亮、最優(yōu)雅的一個?！眳卧略碌靡獾卣f。
“此話怎講？”
“你看啊，我可是VIP客戶導購，接觸的那些人可都是豪門千金、名媛貴婦。這時間久了，近朱者赤，那氣質不得噌噌地往上漲？”
“嗯，此言不虛?！睆埿∶c頭。
可一想到昨天排隊結賬的時候，大家心驚肉跳、面如土灰的模樣，張小米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氣質呢？
不過氣質這東西，畢竟是虛的。有也罷無也罷，看到呂月月如今生龍活虎的模樣，張小米也高興。
正思忖著，眼鏡哥來電話了?！皬埿∶?，昨天說好的，今天可要大干一場?！?p> “哦，我正要起床呢?！?p> “什么？這大艷陽天的，你還在賴床？”
“正是艷陽天才賴啊?！?p> “快點吧，我的姑奶奶。公司見。”
“嗯，等我梳妝完畢，吃個早點就來?！?p> “太磨嘰了，洗把臉就趕緊過來吧。我媳婦已經(jīng)準備好了干糧和水，咱倆只負責沖鋒陷陣?！?p> “看在你媳婦的面子上，等我一個小時打扮吧。”張小米掛掉了電話。
懶起畫蛾眉，弄妝梳洗遲。
一個小時后，張小米再次來到公司。
今天不是上班時間，但張小米所在的業(yè)務發(fā)展部倒是來了大半員工，據(jù)說剩下的人也是出去拜訪客戶了。
眼鏡哥今天身著白襯衫、鱷魚皮鞋，中分發(fā)型油膩發(fā)亮，圓形的眼鏡片片也擦得光澤如新。
見小米來了，眼鏡哥忙迎了上去：“我的姑奶奶啊，你終于來了?！?p> 昨天的一波三折雖然折騰，但結果大大超出了眼鏡哥的預期?，F(xiàn)在，他已經(jīng)把張小米當成了工作中的福星、業(yè)務中的統(tǒng)帥。
“你這身裝扮……”張小米越看越覺得眼熟，好像小時候在某些抗戰(zhàn)片里見過。
——惡魔的聲音：標準的漢奸裝扮，來人，拖出去……
——優(yōu)雅的聲音：雖然偏瘦弱了點兒，但還算體面。夠資格給本王提鞋了。
“哦，我媳婦說：咱們的客戶多是中老年人，一定喜歡這種過時的體面人形象。你看咋樣？”
“你媳婦還懂心理學？可從來沒聽你提到過?！睆埿∶子行@訝。正好，最近思想上有一些困擾……
“哈哈是啊，劉家溝-家里蹲大學畢業(yè)的?！毖坨R哥樂了。
“嗚，還是干活吧。”張小米失望透頂。
“好嘞，我昨晚已經(jīng)和我媳婦挑選了一些A++的客戶，你要不要再過目一下？”
說到干活掙錢，眼鏡哥瞬間進入狀態(tài)。
“你倆有心了?！睆埿∶渍f著，翻開資料。
果然，昨天早上還嚷嚷著要去邀請賣菜大媽的眼鏡哥，昨晚上倒是把所有A++的客戶資料單獨整理出來了。
上面還有一些圈圈叉叉，和歪歪扭扭的標記，應該是眼鏡哥媳婦的杰作。
可是……看著里面魚鱉蝦怪、各路神仙的介紹，張小米心里還是沒底。
繼續(xù)往后翻，一個A級客戶引起了張小米的注意：劉牡丹，女，58歲………現(xiàn)在汪城東區(qū)廣場舞大隊擔任領隊……”
獎勵金是：兩萬。
閉上眼睛，胡一偉和艾菲之間的對話再次回蕩在腦海里：“剛才是陳老。接下來是……劉大姐！嘖嘖，這個可了不得，城東大區(qū)廣場舞的領隊，手底下上百號大媽呢！”
“走，我們去會會這個劉大媽。”張小米揮手，示意大部隊跟上自己的腳步。
——驕傲的聲音：這王霸之氣吶，就是呂月月一直苦苦尋覓的那種……
——惡魔的聲音：大部隊呢？
“遵命?！毖坨R哥立刻敬禮，邁著大步跟了上去。
“小米呀，你到底想好了沒有，這個劉大媽可是廣場舞領隊呀！那絕對不好惹。”
“哼，不就是廣場舞嘛，我也會跳?！睆埿∶椎?。
“這是兩碼事?！毖坨R哥道?！岸?，兩萬元看起來也不少，但相比A++的四五萬還是少了一大截?！?p> “那……分頭行動？”張小米歪著腦袋，笑顏如花?！鹳F如女王，也有俏皮的時候吧。
“不不不不不，打死也不……”眼鏡哥秒慫。
……
當天下午，人潮涌動的廣場上，勁爆的音樂聲震四野。
劉大姐帶領著上百位隊員，邁著整齊劃一的步伐，鏗鏘起舞。
可是……除了張小米和眼鏡哥兩個人，周圍再無其他觀眾。
“丫頭，我瞅你站旁邊大半天了，要是喜歡就來跳兩步。”劉大姐主動邀請。
“真的嗎？我真的可以加入你們？”張小米激動地問——哎呦媽呀，這大魚可算上鉤了。
“當然啦。跳廣場舞可不需要考證書，也不需要審批手續(xù)的?！?p> “那好吧，我試試。”張小米點點頭，來到劉大姐身旁，伸胳膊蹬腿地跳了起來。
也許是劉大姐的舞姿太美妙了。一眨眼的工夫，周圍呼呼啦啦的來了幾百號人，將這里圍了個水泄不通。一個個緊盯著領頭的劉大姐——身旁的小米。
“今天這是怎么了？一下子來了這么多人！”一個大姐怯怯地問。
另一個道：“老妹兒，可勁兒跳吧，別被外界的嘈雜干擾了咱老姐妹的舞姿。”
作為領頭羊，劉大姐也亢奮起來：“哼，冬練三九、夏練三伏，我劉大姐編排的舞蹈終于要走出汪城，走向國際啦?！?p> “是……是呀！劉……劉大姐。您……可真棒啊?！睆埿∶滓贿厷獯跤醯刈兓弥碜撕臀璨?，一邊后悔沒有多穿一些。
畢竟是身材曼妙的姑娘，就算只是做出一些稍微有點兒幅度和弧線的動作，也會引來一陣陣野狼的嚎叫。
“你看看，這廣場舞不但能吸引老大爺，就算是年輕氣盛的小伙子也稀罕的緊呢。”劉大姐頗多感觸。
“嗯，主要……主要還是你舞姿優(yōu)美，人也……漂亮?！睆埿∶桌蹓牧耍f話也大喘氣。
但她還是堅持著，堅持著……
又是夸贊又是狂跳！
累了，餓了，也不退縮。
要不是為了工作，誰愿意一心兩用?。?p> 躺床上睡覺不舒服嗎？
生而為人，勢必要做出一些妥協(xié)吧……
這樣想想，自己還真是勵志的典范呢……
今天忙完了，回家一定先干它幾碗雞湯，補補身子。
……
張小米跳著、想著、夸著、想著、夸著、跳著……
漸漸地，眼前模糊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