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里?”溫欣輕聲問著。
她好像隱約猜到了什么。
“去你該去的地方,你的家!”
“我的家?”溫欣抬眸:“不就在這嗎?”
“欣兒,過來?!蹦赣H一雙眸子顯出淡淡的憂傷,朝她招招手,她的母親一直都是個溫柔優(yōu)雅的女子,她不像是這個小小偏遠村子里的農(nóng)婦。
溫欣知道,只是她不曾問。
她慢慢走過去,跪在母親跟前,仰頭看著母親。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我說到這一步,你應該猜到了。你不是余家的孩子,你也不是你父親親生的,這也是為何你姓溫,從不姓余的緣由?!?p> 說著,母親抬手撫摸著溫欣的臉,小心翼翼,一點點劃過她的臉部輪廓,好像要將溫欣的樣子刻在手上,刻在心里。
“雖然你不是余家的孩子,你要記住,你的父親,你的爺爺奶奶,他們對你的愛從來都是真的,至于其他,不要執(zhí)著?!?p> “那你呢?”溫欣定定的看著她,這個被她稱為母親的人。
走到這一步,她還在為自己打算著,她們都默契的沒有提里面床上躺著的那個已經(jīng)永久陷入沉睡的人。
不提,也就沒那么難過了吧……
母親搖了搖頭,她眼中的溫欣看不懂的光:“母親就在這,那也不去,這是我對你父親的承諾,他雖食言先走,我卻不會失信離開。”
“一個人,多孤單啊,我陪著母親,以后有機會再去你說的那個地方也行?!?p> “不行!”母親的話堅定不送拒絕:“若是以前,我自然希望你留在我身邊,可是現(xiàn)在,你留不住了。別忘了,你已經(jīng)為此失去了三個親人,再不去,就要波及你另外的親人了。他們一向都是為達目的不折手段的人?!?p> 溫欣知道,她口中的另外的親人不是指自己,但是溫欣不甘心。
“憑什么?”她咬著唇,眼淚又不爭氣的掉了下來,她死死盯著母親,眨也不眨一下:
“就因為我們無權無勢,因為我們貧困弱小,所以就只能任人欺負嗎?我不甘心。”
母親看著溫欣,良久,輕輕一嘆。
溫欣的性子很倔強,比以前還有倔強許多許多,從她病了一場,她好像越發(fā)堅定向上,這是母親樂于見到的。
眼下的溫欣還太稚弱,她還需要更多的成長。
“母親知道你不甘心,你想報仇,你心里恨,那你就要學會忍著?!?p> “忍,是母親最后對你的教導,所想報仇,那就忍著,不傷害自己,讓對方付出代價,這才是成功的復仇,知道嗎?”
“母親!為什么,為什么我們家就成了這樣?”
溫欣終于沒忍住,大哭出聲來。
她很難過,也想不明白,怎么就變成了這樣。
多希望這是一場夢啊。
她跪倒在她面前,頭枕在她的膝蓋上。
“別哭,別怕,沒人能陪你走到最后,活下去,這是你父親和你爺爺奶奶最后的愿望,也是我的愿望?!?p> “可是,我心里好痛,我忍不了,嗚嗚嗚~?。。?!”
溫欣哭得很大聲,這么多天以來,她頭一次放開自己哭出聲來。
她不是這個家的女兒,但是她真的很愛他們,很愛很愛他們,她舍不得就這么沒了。
好不容易,她那么努力了,一切都會變好了,怎么就成了這樣。
溫欣是哭著睡著的,她這一輩子,上一輩子都沒有這樣哭過。
用溫欣的話說,就是自己被火化的時候她除了驚呆了這點,都沒有哭過。
第二天溫欣睡了許久許久,起來的時候余家已經(jīng)來了許多人,今天,是她爺爺奶奶下葬的日子。
溫欣沉默的起來洗漱然后換好孝服,親自送兩位老人入土。
結束后她回到家,沒能休息,馬不停蹄的又開始準備父親的喪禮。
“余家這是造了什么孽啊,一下子三個人就沒了?!?p> “是啊,剩下著孤兒寡母可怎么過啊?!?p> “溫欣的母親身子也不好,她一個十幾歲的女娃娃,也是為難她了?!?p> “說來……她父親他們的離世,未曾不是對她的一種解脫,她擔子太重了……”
說到這,大家沉默了下來。
是啊,這一家子多少人,除了溫欣沒有一個健康人能使上力的,溫欣不過十五歲,女子在這個年紀本就是無憂無慮,唯一操心的就是看上哪家兒郎,父母會將自己許給怎樣的人家。
十五歲的溫欣,本也該如此的。
紙錢放入火盆,眼前是燒得不緊不慢的火焰。
溫欣靜靜得跪在靈堂前,她沒有去回話,就像那些話與自己無關。
傍晚的時候,溫欣送走了前來拜祭的人,卻迎來了一個她本不愿意見到的男子。
“溫姑娘節(jié)哀,人死不能復生,保重身體重要?!?p> 王老板會出現(xiàn)在這里,這是溫欣沒有料到的。
她有一股無名火串上心頭,回頭卻見母親朝著輕輕搖頭,溫欣抿嘴沒有再多說,沉默著轉(zhuǎn)身帶路。
跪拜上香,王老板做得很虔誠,他是個體面人,向來對外都很有禮貌。
溫欣從他手中接過長香,轉(zhuǎn)身插進牌位前的供鼎中。
“這個,是給你的!”王老板起身,從懷里拿出幾張銀錢遞給溫欣。
“這是你該得的分紅,收下吧?!?p> 溫欣沉默著接過,錢不少,八百多兩。
溫欣笑了,這錢是她之前多么渴望的,現(xiàn)在好像不那么需要的。
她甚至后悔,那夜應該接過戚峰堇所給的那些銀票,這樣,父親還能多活一陣子。
錢,真的可以買來時間和生命,這是溫欣這次學會的最大感悟。
“你恨吧?”溫欣沒說話,王老板自己開了口:“那日我沒有出來見你,耽誤了你父親的治療。”
溫欣還是不說話,王老板輕嘆一聲:
“恨便是恨,恨才是應該的。我雖然在這棲巷鎮(zhèn)有點能力能說上幾句話,但是,也有許多不敢違逆的人,硬碰,搭上的可不是我自己的將來,還有彩衣坊的老老小小?!?p> “溫欣,這世界的黑白,從沒有一個標準定論,你不要用眼看,用眼永遠是看不清的,得用心。你是個有才華也有敢做的人,不要因為心境阻礙了你,就當上了一課。
就算是一個恨字,也只有強大了,才敢說恨,才敢說復仇,不然就只能愚昧的搭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