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家鄉(xiāng)出發(fā),到達晏都需要整整大半個月的功夫。
一開始一切順利,后來,途徑一處山林時,他們遇到了馬賊,他們以為的馬賊。
所有的護衛(wèi)都被殺盡了,只有一個余震還在苦苦支撐著保護他們。
因為受了驚嚇,即便戚蘭瑛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還是動了胎氣,面臨生產(chǎn)。
緊急關(guān)頭,戚蘭瑛以死相逼,讓溫明昌帶著溫閬騎馬先行逃走了,最后只剩下了余震和她兩個人。
那一天,或許戚蘭瑛早就做好了赴死的準(zhǔn)備,就連溫閬也以為,他的母親沒有了。
直到父親帶著他離開后找到了最近的府衙,帶著人趕過去救人的時候,那里除了一地的尸體和鮮紅的血,什么都沒有。
戚蘭瑛和余震消失了,沒人知道他們是死是活,溫明昌帶著人找了三天三夜也沒有尋到他們。
溫閬說,他那時跌跌撞撞的跟在父親后面找了很久,被沿路的樹枝草叢劃傷了臉頰手臂也不覺得疼。
他是第一次清晰的感覺到死亡如此近,也是第一次明白,人命太脆弱了,而他,或許已經(jīng)失去了最愛的母親和她腹中不知男女的弟弟或是妹妹。
后來,溫明昌帶回來當(dāng)天馬賊用的兇器,希望能查到一點蛛絲馬跡,抱著僥幸心理期盼著戚蘭瑛還活著。
意外得知,那些兇器上竟都淬了毒,一種名為“斷腸”的慢性毒,斷腸雖為慢性毒,但是毒性很強,中毒后,除非極輕,否則就是華佗在世也無解。
這是一場謀殺,準(zhǔn)備充足的謀殺。
溫明昌試圖查清真相,可是牽扯太廣,所有看不慣文官清流的人都有可能,而這些人幾乎都是皇親國戚,非富即貴。
真相,永遠沒有真相。
進京后,皇上也知道了溫家的遭遇,表示了一番痛心疾首后,這位天子開始籌謀起了別的謀算。
將青衿郡主下嫁,齊王府的青衿郡主嫁給溫明昌,這是天恩,不容拒絕。
青衿,也就是溫欣這幾日見到的溫夫人,那個和藹溫柔,總是可憐溫欣愛護溫欣的溫夫人。
當(dāng)時,皇上想以此拉進文官武將的關(guān)系,溫明昌心中了然,皇命難違,他不得不遵從。
溫明昌甚至告訴溫閬,他或許會受欺負,作為戚蘭瑛和他的孩子,所以他想把溫閬送走,送到江南戚家撫養(yǎng)。
溫閬拒絕了,他留了下來,見到了父親新娶的那位郡主。
本以為青衿郡主定然傲氣刁蠻,未曾想是個脾氣極好的人,嫁過來后一心一意的照顧溫家老小,打點溫家大小事。
溫閬得以平靜健康的成長下來。
后來,溫明昌被任命為太傅,正一品銜,同時兼任太子師,太子未立,溫明昌便繼續(xù)教導(dǎo)宮中皇子公主,溫家地位一升再升。
青衿郡主也懷了溫家的第二個兒子,齊王府對于溫家,態(tài)度緩和許多。
這樣的文官清流,溫閬本應(yīng)該按部就班的讀書,科考,然后成為第二個溫明昌。
誰能想到,他在最重要的時候,逃離了考場,毅然決然的投軍。
“在軍營里混了幾年,得蒙皇上不棄,混了個驃騎將軍,聽著好聽罷了?!?p> 說到自己,溫閬只是淡淡的幾句話就帶過了。
溫欣知道,他作為文臣出生,想要在軍營里生存下來,最后還能得到大家的認(rèn)可,一路摸爬滾打,肯定吃了許多常人無法想象的哭。
戰(zhàn)場,與死神不過一步之遙。
“那,你們是什么時候知道我和母親還在世的?”溫欣沒有追問溫閬如何在鐵血的沙場活下來的,她避開了這個話題,問道。
“十三年前,也就是你出生的兩年后?!睖亻伩粗鴾匦佬α?
“當(dāng)時接到消息,我和父親高興壞了,瞞著青衿郡主跑去找你們,你那時才會走路,搖搖晃晃的,甚是可愛?!?p> 那是太久遠的事了,就算是在溫欣的記憶中也沒有印象,所以她無法附和他的話。
“最后,母親和我沒有同你們回來?”
“沒有,一來是因為青衿郡主和皇上的顏面,再來,是余震,母親最后選擇了留下。父親舍不得,但我們都知道,這是最好的選擇。好在,你終于回家了?!?p> 他想見的人,何止是一個溫欣,那個人最后還是沒有回來。
溫欣忽然明白了,母親不肯一同過來,不止是因為身中斷腸的緣故,更多是顧慮。
溫明昌的夫人是青衿郡主,而她是余震的妻子。
這其中的曲折早就不足以對外人道了,她是如何成為余震的妻子的,都是不必再多問的過往。
終究,身份已經(jīng)定了,她回不來了。
直到溫欣離開,對于溫家她也沒有多說一句,包括溫閬。
溫欣心里明白,她肯定也是念著的,所以才會常常獨自發(fā)呆,不提,只是為了不去面對,不讓大家有負擔(dān)。
那樣一個活潑聰慧的女子,變成了事事周全又畏頭畏尾的兩個孩子的母親。
“母親她很想你,她跟我說,她有個很想見的人,大我?guī)讱q,她一直心里念著,雖然不能想見,心里不曾忘記?!?p> 不知是出于何種心態(tài),溫欣笑著撒了謊。
她明顯的看到溫閬怔愣了一下,一瞬間眼眶有些發(fā)紅,抿緊了嘴,這個動作有些像倔強難過時的溫欣。
“我……多謝!”溫閬張了張口,最后只是說出了這么兩個字。
溫欣心中輕松不少,不管如何,溫閬也能有個安慰。
“謝什么,這本就是母親讓我轉(zhuǎn)達的話?!?p> “你們兩兄妹來得這樣早,在說什么有趣的事?”青衿郡主走了進來,她身后還跟著一個比溫欣矮上一個頭的男孩。
“母親!”溫閬起身行禮。
“兄長!”那名跟在青衿郡主身后的男孩也朝著溫閬行禮。
原來,他就是青衿郡主的孩子,溫家二公子。
聽著溫閬口中的“母親”二字,溫欣心中嘆息一聲,她也跟著起身,頗為客氣的道:
“溫夫人!”
“這孩子,這般客氣做什么,來來來,坐下吧?!?p> 招呼溫欣兩人坐下后不久,溫明昌才出現(xiàn),他坐在首位,臉色很平靜,收斂了同溫欣在書房是悲戚的神色,平靜得不起波瀾。
飯桌上,大家都很沉默,溫欣真正體會了一把什么叫做“食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