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太難了

　　“想什么呢？”岳瑞英一進(jìn)來就看著閨女咬著麥芽糖，鼓著包子臉，苦大仇深的。

　　小大人一樣，看的人發(fā)笑。

　　“才這么點(diǎn)就這么多心事，小心壓的長不高?！?p>　　杜明姝回神，一頭黑線，這可真是親媽，竟然咒她長不高，怎么可能，她可是個北方女漢子，身高絕對不可能低了！

　　一米六八那都不是事兒。

　　杜明姝把她媽的手推開強(qiáng)調(diào)道：“不要把我當(dāng)成小孩子，我已經(jīng)長大了?！?p>　　“好好好，小三子已經(jīng)長大了，是大孩子了?！痹廊鹩⑹址笱?，這真是讓人惱火。

　　“不準(zhǔn)叫我小三子?！?p>　　“好好好，小三子?！?p>　　“……”杜明姝知道說了也沒用，也不去浪費(fèi)口舌，挨著她媽坐下，語氣天真爛漫。

　　“媽，爸究竟為什么不想出去啊，外面有大怪獸嗎？”

　　她想知道為什么，或許是一個突破口。

　　“什么跟什么，還大怪獸，不想出去就是不想出去，還能是因為什么?！痹廊鹩㈩^也不抬的繼續(xù)給炕上碗里的菜種灑水。

　　杜明姝看了眼，里面的菜種已經(jīng)長出一點(diǎn)點(diǎn)芽，微乎其微：“悅悅的爸爸就出去打工了，大家都羨慕，可你們還有爺爺奶奶都不答應(yīng)，好奇怪?！?p>　　她奶奶還說她——你小孩子懂什么，以為出去賺錢就是那么容易的，凈添亂。

　　這還不算，她奶奶打量著她：這孩子怎么了，不會是被什么上身了吧。

　　看那意思，還想請神婆，撒狗血。

　　當(dāng)時杜明姝一身冷汗，不敢再說，很是安靜了一陣兒。

　　她可不想被當(dāng)成異端，被潑狗血。

　　無法理解，她爺爺奶奶也不是這里的原住民，為什么就對這兒情有獨(dú)鐘，死活不肯離開，難道就不盼著子孫后代過的好？

　　他們也都是D員，思想應(yīng)該很開明，眼界應(yīng)該很開闊才是，為什么這么老頑固。

　　這里雖然山清水秀，但家長應(yīng)該都希望子女有出息，光宗耀祖，怎么到了他們這兒就不一樣。

　　為什么要阻止？

　　她始終想不明白，難道不是親生的？

　　岳瑞英回頭看閨女一眼，那執(zhí)拗的模樣看的她奇怪，摸摸她的額頭：“這兩個月你是怎么了，就跟魔怔了一樣，不然還是找人看看?！?p>　　“……”杜明姝欲哭無淚，腦子里就四個字：我太難了。

　　怎么就那么難，人小就沒人權(quán)嗎？

　　*

　　“姝姝?！?p>　　傍晚，杜善澤踏著晚霞扛著鋤頭回家，后頭跟著個小男孩，比杜明姝稍微矮一點(diǎn)，但其實兩個人一樣大。

　　一看見坐在門口大樹下蕩秋千，一邊吃糖一邊發(fā)呆的杜明姝，杜善澤就露出討好的笑。

　　知道閨女沒事之后，他沒敢過去，轉(zhuǎn)道去幫爹媽干活，干完活回來時卻又怕閨女還生氣，把還在外面玩的兒子給拉了回來。

　　“哼。”杜明姝下意識的撇開頭，嘟著嘴。

　　做完之后又有點(diǎn)后悔，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裝小孩裝習(xí)慣了，真跟小孩兒一樣幼稚。

　　嘖，真是讓人頭疼。

　　幸好別人不知道。

　　杜明姝挺直身板，也不蕩秋千了，從秋千上跳下來。

　　杜善澤嚇的要接，但杜明姝的身體平衡能力好的很，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穆涞?，瞥了眼爸爸，傲嬌的昂首挺胸的進(jìn)家門。

　　杜善澤推推兒子：“一會兒你哄哄你妹妹?！?p>　　杜玉元昂著頭看他爸：“爸，你又惹姝姝生氣了，哎?！?p>　　那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看的杜善澤手癢。

　　聽了他說的話杜善澤更是恨不得讓他回爐重造。

　　“自己做錯的事，自己承擔(dān)，怎么能總讓別人幫你。”杜玉元大道理一出，搖頭晃腦的進(jìn)家門，他都聞到香味兒了，玩了一下午好餓。

　　今天早上一大早他就出去了，中午都沒回來吃飯，所以他爸為什么惹妹妹生氣的事，他也不知道。

　　但肯定是爸爸錯了，他妹妹那么可愛，怎么可能會錯。

　　杜玉元進(jìn)去后，找到妹妹認(rèn)真道：“姝姝，你以后就跟哥哥玩，不跟爸爸好?！?p>　　“臭小子，凈拆你爸的臺?！倍派茲山K于忍不住在小蘿卜頭頭頂按了按：“你當(dāng)你妹妹和你一樣天天跟個泥猴一樣，到處亂竄，臟的我們都嫌棄，還跟你一起玩。”

　　“行了，趕緊去把你黑黢黢的爪子給洗干凈，還有臉，不洗干凈不準(zhǔn)吃飯。”

　　杜玉元憋屈，捏著小拳頭拍了下他爸的腿：“你討厭。”

　　“哥哥最好了。”杜明姝跟他唱反調(diào)：“比爸爸好。”

　　杜玉元露出小米牙，妹妹叫他哥哥了:“妹妹最喜歡我。”

　　杜善澤幽怨了，一把抱起杜明姝，拿下巴蹭她的臉：“姝姝最喜歡誰？”

　　“胡子！”杜明姝拿小手抵著她爸的下巴，但力量懸殊，根本就沒用，扎的她急道：“最喜歡哥哥，爸爸最討厭?！?p>　　就是不說，我就是不說，叫你拿胡子扎我，幼稚！

　　“最喜歡哥哥？”

　　“啊，爸，你的胡子，走開?！倍琶麈饨?，像是被戳了笑穴一樣。

　　“行了，你鬧你小閨女干什么，惹毛了你自己去哄啊，我可不管，趕緊把菜端上去?！痹廊鹩⑴牧艘话讯派茲桑瑳]好氣的瞪了他一眼，還沒哄好，又開始招惹孩子。

　　杜善澤立馬老實的放下閨女：“上炕坐好，馬上吃飯了?！?p>　　杜明姝氣鼓鼓的踩著凳子上炕，誰讓五短身材爬不上去。

　　晚飯很簡單，一些泡菜，還有馇子（玉米面做的面條）。

　　杜善澤動筷子，他們才開始吃。

　　看到這些菜，杜明姝就想嘆氣，天天吃泡菜，不是湯就是燉，反正就是沒多少油水，幾乎都是菜，很少能吃到肉。

　　她覺得她都快對肉產(chǎn)生執(zhí)念了，光是想想就眼冒綠光。

　　“我想吃肉，大口吃肉。”杜明姝忍不住對她爸發(fā)射信號。

　　杜善澤條件反射的低頭扒飯，就是不看她，快速吃完放下碗：“我吃完了，你們慢慢吃。”

　　快的像是身后有鬼在追他一樣，噌的一下就跑了：“前兩天天氣不好，也不知道木頭怎么樣，我去看看?！?p>　　杜善澤幾乎是落荒而逃，他真是怕了他閨女，怎么就這么固執(zhí)，一直惦記這件事，就不能不提？

　　杜明姝看的目瞪口呆，反應(yīng)也太大了吧，感覺自己就像欺壓良民的惡霸一樣。

　　杜玉元：“爸爸跑那么快做什么？”

　　杜明婧：“可能是覺得不好意思？”

　　“姝姝，以后出去打工的事就別提了，你爸也為難。”岳瑞英給孩子們一人夾了一筷子桔梗：“吃飯?！?p>　　“為難什么？”杜明姝執(zhí)著，她一點(diǎn)也不想放棄。

　　難道要等他們都十八歲以后獨(dú)立了才能出去？

　　那時候上學(xué)學(xué)習(xí)太晚了，她不想被人當(dāng)成文盲。

　　“你這孩子怎么這么較真，是嫌棄我和你爸沒用，不能讓你們過上好日子？”

　　岳瑞英嚴(yán)肅的話打在杜明姝的心頭，特別不是滋味，急切的解釋：“我沒有，媽，我……”

　　“好了，知道你沒有，爸媽會努力干活養(yǎng)活你們的，你就別跟個小大人一樣操心這些，有我和你爸呢，你好好長大就行。”

　　“不然真的長成小矮子，有你后悔的?！?p>　　“……”杜明姝默默吃飯。

　　但想來想去還是放不下，不弄清楚就一直是個心事。

　　吃完飯，她利索的下炕，去找她爸。

　　杜善澤正在倉房發(fā)呆，苦大仇深，滿臉痛苦糾結(jié)的模樣，根本就沒管他的寶貝木頭。

　　“爸，你怎么了？”杜明姝被她爸這個樣子嚇了一跳。

　　不會吧，因為她逼的太緊？

　　要不，算了？

　　“什么？”杜善澤反應(yīng)遲鈍，才看到閨女，看到她擔(dān)憂的小表情，將人抱進(jìn)懷里：“姝姝，我們就待在村里也挺好的，是不是?！?p>　　最后三個字讓杜明姝聽到了希望，一下來了精神：“為什么啊，以前你不是也出去打工過，不然也遇不到我媽這么好的媳婦，也不會有我哥我姐還有我這么可愛的娃兒。”

　　杜善澤被逗笑了，但這抹笑很快隱下去：“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外面哪有在自己家好?！?p>　　“再說我閨女這么可愛，被人搶去了怎么辦，外面有人販子，專門偷小孩兒，你要是丟了，我和你媽要心疼死。”

　　“怎么可能，我那么聰明，怎么可能會被偷。”杜明姝跟她爸撒嬌。

　　但不知道戳到杜善澤哪一點(diǎn)，突然消沉下來：“哎?！?p>　　也或許不是突然。

　　滿臉的悲傷的模樣把她給嚇了一跳，心口不安，這是怎么了，怎么變成這樣，不至于吧，她也沒說什么啊。

　　“爸，你怎么了？”杜明姝不安的摳手指：“那我以后不說了行不行，你別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