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寒夜,空山靜寂,漫天中有絲絲薄淡的黑色霧氣徐徐飄向天空。
小紅球打了個飽嗝兒,它其中一條身體的肚子撐成了一個巨大的圓球,在空中搖搖擺擺地晃著。
逢蒙跪在了山峰之頂,全身的黑障被小紅球吸食殆盡,裸露出他的身子遍布傷疤與溝壑,像一只癩蛤蟆,丑陋不堪。
“逢蒙!”身畔傳來余潛極力妄圖讓自己鎮(zhèn)定的怒吼聲,“你告訴我……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逢蒙低著頭,枯草般的頭發(fā)將他面目包裹,他低低地笑著,“呵呵……一萬年……已經(jīng)那么久了……”
他喃喃著,然后仰頭大笑,他的眼窩深陷,黑色的眼圈將他眼部包圍,他面目干枯如老人,一層層的皺紋擁擠堆疊,像是千年老樹的枝干,他沖著高不可攀的天空,放聲大笑,“哈哈哈哈哈!原來被困住的……是我……只有我?。。。。?!哈哈哈哈哈哈?。?!”
“你給我說清楚!”余潛怒火中燒,一個健步上前揪住他凌亂的頭發(fā)吼道,“說?。》昝桑。?!”
逢蒙任由余潛抓住頭發(fā),那夜空月光依稀,寒光仿佛能刺傷他的眼睛,他瞇著眼睛,眼球卻沒有任何神色,像是已經(jīng)死了很久。
“我如此信任你許你國師之位,我們他日共掌遼闊河山!你卻欺騙我到這樣的地步!!你被逼至極!你活該被眾神鄙視??!”余潛發(fā)瘋一般地揪著他的頭發(fā)咆哮,“雪女被復(fù)活后是不是根本沒法被掌控?你只是要報復(fù)世界報復(fù)他們對不對!!”
“報復(fù)……”逢蒙褶皺的臉松動了,他只是靜靜盯著蒼穹,黑夜像是一個望不到盡頭的深淵,“為什么,我得不到一切……”
他回憶起那至高無上的,漠視的目光,偉大的古神垂著眼簾。
“對啊。”他喃喃著,“天那么高,我怎么去恨……”
他回憶起并肩作戰(zhàn)的笑顏,他一個人站在人群的很后面,誰都注意不到的地方,看著師父師娘在篝火前跳舞,在人群中煜煜生輝,而他……
他算是什么。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因為修習(xí)魔咒的時間太久了,雙手的經(jīng)脈遍布黑色,看上去就像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射殺的怪物。
很久很久以前,他是不是也被人群簇擁過?
他是不是,也被孩子們送過美麗的花環(huán)……
一旁發(fā)瘋的余潛瘋狂地用腳踩著血陣,那花費數(shù)年心思的陣,潛伏多年的野心,全都為他人做嫁衣裳,余潛一邊咆哮著一邊拼命用腳將血陣摧毀。
櫻茶握著花刃,箭步飛到山頂,想要將跪在地上的逢蒙殺死,月心流攔住了她,“你殺不死他的,后羿那顆不死藥,他吃了。”
高空傳來歡樂的笑聲,小紅球在空中盤旋著飛舞,“啊月!多謝你的款待,這是我這幾年吃過最香的魔障!我要回去好好睡一覺!哈哈哈哈!”
那雙尾巨蛇在空中上躥下跳了會兒,便徜徉而去。
逢蒙突然間自我笑了笑,他抬頭看著月心流和櫻茶,樂道,“遲了?!?p> 櫻茶感到心頭一緊,大事不妙,她立刻擒住逢蒙的咽喉喝道,“你給我說清楚!”
逢蒙被她抓著脖子,卻依舊是半死不活的樣子,他的眼睛渾濁無神,仿佛世界只剩下他一人,他斜著臉自顧自喃喃著,“成仙封神,有什么好的……”
月心流站在一旁,緊鎖眉頭。
逢蒙突然萌生出強大的力氣,一把推開了櫻茶,大笑一聲,“誰都不能阻擋雪女的復(fù)活!是吧,師父……”
空中扭曲出一個漩渦,逢蒙笑著看著所有人,隨后融入漩渦中去,櫻茶抓了個空。
地上原本繁雜古老的法陣被余潛摧毀地一塌糊涂,他胡亂踩了一陣之后,抬頭接到月心流和櫻茶警惕的視線。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余潛握緊手中的滅日弓緊張道。
月心流生性多疑,她慢步走向余潛,上下打量著,“逢蒙是怎么找到你的。”
余潛聽到這個名字,一陣氣血涌了上來,咬牙切齒道,“是我蘇醒了記憶,神弓和他才找上了我?!?p> 余潛回憶了片刻,道,“五年前,我便開始做夢,總是夢到片段的記憶,那是大羿的記憶,后來他便找上了我,那時的我剛回到拘纓族,后來我的叔叔和兄長發(fā)動兵變,軟禁了我父親和我一眾兄弟姐妹?!?p> “為了掩護我逃離,死了很多人,我便發(fā)誓,要回來讓所有人血債血償,我要奪回父親的寶座,還要壯大拘纓國!”余潛眸中燃燒著熊熊怒火,他握著拳頭,眉目堅韌,“于是,我們打上了雪女的主意……他告訴我,我是大羿轉(zhuǎn)世,可以用神弓控制雪女,那么整個北洲,都將是我們的天下?!?p> “他見到我時痛哭流涕,這份感情,就像兄弟真的隔了千百年才碰見一樣真實。”余潛憤聲恨道,“我夢中的他……也是一個誠實的弟子,所以我一直信任他,聽他行事……”
“可以讓我看一下你的弓么?!痹滦牧魃斐鍪值?。
余潛停頓了會兒,他雖然眸中還有警惕,但深知自己不是這幾個人聯(lián)合的對手,他將金色的弓遞出去。
月心流接過弓,這把弓很沉,通體雕刻著奇異符文,符文中流轉(zhuǎn)著絲絲金色流光,古老而神圣。
這弓在大羿手中射殺過無數(shù)暴戾兇獸,此刻卻安靜地被月心流握在手里,如同沉睡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