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多少年云卷云舒,琴聲于青年手中輕彈,婉若游龍,少女長袖飄然,劍影如舞,飄若驚鴻。
劍落,雪落,又花開。葉落,雨落,雁又來。
延綿山脈如橫臥的巨龍,守護這山峰上的府邸,白墻黛瓦如畫,溪流清澈涓涓,偶有飛鳥橫渡。
溫泉里隱隱散著熱氣,石頭后有撲通撲通的心跳聲。兩道身影的逐漸接近,嬌弱的唇輕輕扣在他的唇上,白色的衣衫將霧氣中裊裊卓越的清白身姿逐漸浮現(xiàn)。
“我想要你?!?p> 他強勢,翻涌如巖漿般燥熱的血液將他的身體燃燒,他隱忍,小心翼翼地落下點點親吻,不敢將風雨飄搖的嬌花摧折。
剔透肌膚如玉如畫,隱隱透著粉嫩的微光。
“可以……”
山澗中的溫泉飄著溫潤的薄霧。
那如孤山綻放的盛世雪蓮在身下羞澀地接受著,令他永生難忘。
可以。
是凡塵中最懵懂的禁門,緩緩敞開。
落入無盡溫情的深淵,便成日常事,一發(fā)不可收拾。
他像是一夜蛻變的翩翩公子,再沒有去過賭坊酒肆,也不再是青樓的貴客,斗蛐蛐的霸王。他是名妓花魁們哀聲嘆氣的浪子回頭,是老天師眼里改邪歸正的兒子,也是信徒眼中正道有望的接班人。
以天下為己任,逐漸成為張澈之作為大道帶領者的信念。
在張澈之的記憶中,除了張陵兒之外一切都是過眼云煙,但對某些人來說,張澈之和張陵兒卻是一對障礙。
那個夜晚河縣一片沉寂。
同在青辰山上修行的云秦國四皇子,張陵兒的狂熱愛慕者,不知什么原因在半夜游蕩到青辰山后殘破的山洞里,又不知什么原因突破了張陵兒設下的禁制。
他只見洞穴內(nèi)一片白茫茫,頭暈目眩。
仙境氳迷眼,神音磬玉盤,香蒸織玉暖,雪霧共纏綿,林澗滿晨露,驚龍出洞天。
女神幻滅,四皇子目眥盡裂,當場慘叫了一聲,陷入瘋魔。
張陵兒的眸中充斥著巨大的恐懼,她緊緊抓住張澈之的衣服,從那女孩兒蒼白的面容中,張澈之無數(shù)次燃起私奔的念頭再一次涌上心頭,“再不管什么天下大道,剛理倫常了……”
可是他知道女孩的胸中懷有云秦廣闊的河山,她定能在不久的將來載入史冊名傳千古,可這一走也將永遠封塵她的志向。
可什么天下正道萬物蒼生,難道離了兩個人就沒法運轉(zhuǎn)了嗎?這人活一世不就圖暢快淋漓?這無法接納他們的天下,就負了又怎樣?
讓我們天大地大遠走高飛,穿山踏海,逍遙快活!
中洲容不下,自有容人處!
“哥哥帶你走??!”他用盡力氣將女孩緊緊擁入懷中。
無數(shù)修行者的天網(wǎng)將夜空籠罩,在普通百姓陷入沉睡的法術(shù)下,層層屋檐上站滿了來自云秦國的高官及大修行者。
將逃跑的他們圍在了冷清的街上。
在他們面前的是張氏尊上天師,張澈之的父親。
他仿佛從來沒有那么蒼老過,他的眼神也從來沒有這么惡毒冰冷,面對這樣的兒子和那個又愛又恨的女人留下的雜種。
老天師的手顫抖著,他的喉嚨發(fā)出了怒吼,“拿下!”
大堂上沉悶的棍棒落在他的身上。掌刑的是鬢間白發(fā)生的老天師,張澈之的親生父親。
堂后坐著當朝貴妃,兩側(cè)站著位高權(quán)重的修行者。
“倫理道德”“逆子”“面壁思過”等等刺耳的字眼伴隨著那堅硬的板子,砸向他早已成長的健碩的身軀。那身影猶如倔強的石頭,仍憑暴雨傾襲,也不發(fā)出一點屈服的聲音。
周圍有苦苦勸阻和開脫的聲音,熙熙攘攘的吵,當少女手中帶血的劍破堂而入的時候,四周歸于安靜。
“是我勾引少主!責罰我吧?!睆埩陜簩θ釉诹说厣希е逍愣甙恋哪橗?。
“陵兒!”三嬸嬸抹著眼淚,苦苦呼喚著,被三叔拉扯在懷中,周圍的人群有幸災樂禍的眼神,憐憫嘆息的口氣,也有人假裝勸阻天師的責罰。
“你以為,你有陛下青睞!我就不敢責罰你了嗎?”老天師看到張陵兒的臉便氣到渾身發(fā)抖,踉蹌倒退了一步,左手捂住胸口喝道。
“國有國法,是我做錯了事,任憑尊上責罰,我不會有任何怨言?!?p> “你,是云秦帝國的青辰榜首!陛下欽點的未來白虎神尊!而你,是我的親生兒子,是下一任的張氏天師!無論如何!你們是兄妹!怎能行這般大逆不道得遭天譴之事!”
“大道天譴如何?。∥覑哿陜?!神都不能阻擋!”
他聲音依舊堅定,若雷霆震耳。
不僅周圍的人大驚失色,連站在他身前的女孩也身形微顫,手中的拳頭愈發(fā)緊握。
那執(zhí)法的老天師踉蹌而退,郁結(jié)難消,捂住胸口嘔出了鮮血。
“父親?。。 薄白鹕希。?!”
隨后有來來回回眾人的慌張奔波,少女手中的劍掉落。
那拿著棍子的中年男人,被擁入了后堂,消失在記憶之中。
天閣之內(nèi)有書籍萬冊,越往上走越是塵埃盡落,灰蒙蒙的光透過木窗投射到階梯上如同天梯。
他總在天閣那個熟悉的角落里呆上許久。
三叔的身影擋住他的目光,他如失魂落魄一般,見到自小守護在自己身邊的三叔,塵灰籠罩的眸子隱隱出現(xiàn)一絲絲光,喃喃著問,“三叔叔,陵兒呢……陵兒沒事吧?她沒事吧?”
三叔不言不語,看著角落里渾渾噩噩的張澈之,遞給他一本書籍。張澈之接過書籍,緩緩翻開。
“你如此聰慧,怎不知是誰的心機?”三叔低聲道,“你可知有多少人想將陵兒拉下白虎神尊的位置,又有多少人不希望你當上天師?那些人怎會讓你們兩個在一起!你們是多大的威脅,還不明白嗎。五合大陸,當屬云秦國最強,你們又能逃到哪里去?”
“陵兒為你,承受了剩下的刑罰,你知道她是大嫂從閻王手中搶來的,也時日不多了,只怕熬不到她實現(xiàn)理想的時候……”三叔沒有責怪誰,他嘆了口氣,靜靜地說道,“我和你嬸嬸沒有孩子,陵兒就如同我的女兒,我只恨自己不好,將你們引導到了錯誤的路上……”
“你可愿意,離開天師府,去赤水城?!比鍐?。
“自然……”張澈之略過書籍的文字之后,合上了書籍。
樓中靜謐無聲,在三叔離開后,塵埃隨之輕輕落地。
“出了天師府就不要再回來!”老天師捂住胸口怒吼著,杯子砸碎在門外,那一聲的脆響,就像劃分界限的永恒。
“我不會再回到河縣。”張澈之仍如同倔強的少年,斬釘截鐵的,叛逆的聲音。
不會再回到這個令人窒息的牢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