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微涼自睡夢中醒來,便聽得門外一陣陣的響動,不由皺眉:“有雪。”
有雪早已被吵醒,聽得呼喚,連忙上來挽起床簾:“縣主,可是被鬧著了?”
“什么時辰了,外面鬧什么?”
“寅時二刻了。”有雪扶著她坐起來,“前院傳來消息,說是國公爺今兒個起,要去上朝了?!?p> “上朝?”
“前院是這樣說的。”有雪點亮了屋里的燭火。
陌微涼恍然。
對了,前世福寧郡主死后,嘉平帝為了彰顯對陌家的恩寵,也是吩咐陌驚弦參加朝會。
“有雪,去吩咐廚房,給國公爺做幾樣簡單的點心,帶著路上吃。以后每逢國公爺上朝,都要提前準備好小食,不可懈怠了。”
陌微涼想了想,大凌十日一朝,對陌驚弦來說,倒不是什么負擔。
加上今年過后沒多久,嘉平帝就病倒了,朝會基本就沒開過了。
“是,奴婢這就去辦。”
“慢著?!?p> 有雪頓住腳步:“縣主?!?p> “你去找衛(wèi)十一,讓他先行一步,去英國公府,請英國公上朝時幫襯一下國公爺?!?p> 陌微涼想了想,干脆坐起來了:“你且去辦了這兩件事,然后把劉總管和芳嬤嬤叫來見我?!?p> “是,奴婢領(lǐng)命?!?p> 有雪領(lǐng)命而去,輪值的有晴和一干小丫鬟也進了屋里伺候。
一時間,丫鬟們點燈的、打水的、換爐子的、熏香的……屋子里便熱鬧了起來。
“縣主可要更衣?”
陌微涼打了一個小哈欠:“把庫房本子拿過來?!?p> 有晴開了柜子,選了一件白狐皮的大斗篷,給她披在肩上,確保沒有一絲兒寒氣能夠跑進來,這才去取了賬本子。
“縣主要擬單子?”
不需要有晴吩咐,負責紙筆的丫鬟聽見“擬單子”三個字,便自動自發(fā)地去外室,鋪好紙筆,開始研墨。
“嗯。”陌微涼翻著本子,盤算著這個禮單要怎么擬。
這邊有雪出了門,指了一個小丫鬟去廚房,自己則去了外院。
陌驚弦畢竟是第一次上朝,雖說朝服是早就準備著的,但是其他的就沒有什么準備了。
加上沒有人指點,身邊都是一群護衛(wèi),一時間竟有些手忙腳亂。
有雪一眼就瞧見衛(wèi)十一等貼身護衛(wèi)圍著陌驚弦,正在給他穿朝服。
鎮(zhèn)國公位列一品,頭戴鵲尾冠,身著重紫色朝服,內(nèi)著白色中單,身掛錦綬、玉佩、玉釧,腳蹬白綾襪黑皮履。
少年長身玉立,被這嚴整肅穆的朝服襯得威嚴無比。
有雪一時竟不敢靠近。
衛(wèi)十一見著她,連忙拋下讓他頭痛不已的各種配飾,迎了上來:“有雪姑娘來了,可是縣主有何吩咐?”
陌驚弦耳朵一動,沒有出聲。
有雪回禮答道:“見過國公爺,縣主吩咐奴婢來尋衛(wèi)管事,請衛(wèi)管事先行一步,去往英國公府,請英國公在朝堂上幫襯國公爺一二。”
衛(wèi)十一連連點頭:“正是應(yīng)有之義。主子,屬下這就前去?”
陌驚弦昨夜出宮時,已經(jīng)宵禁,并未能及時告知英國公等一干與鎮(zhèn)國公府親厚的武將,他今日要上朝的事情。
雖然在朝堂上相見,英國公等也會主動幫忙,但是提前通個氣卻是必要的。
衛(wèi)十一這一趟,估計要跑好幾個府,時間耽擱不得。
陌驚弦便點頭應(yīng)允:“去吧?!?p> “是!”
有雪見這邊的差事已經(jīng)辦完,還惦記著去辦下一件,便辭了出來,轉(zhuǎn)身去尋芳嬤嬤。
劉萬昌并不住在鎮(zhèn)國公府里,因而接到跑腿小廝遞來的消息,趕到國公府里的時候,已是卯時五刻了。
陌微涼已經(jīng)擬好了幾份單子,交給芳嬤嬤開庫房,去挑選東西了。
因著陌微涼尚未洗漱,劉萬昌只得在門外廊下,聽著有晴一句一句轉(zhuǎn)述陌微涼的吩咐。
“前幾日因郡主之事繁忙,各府的人情單子都壓著了。縣主吩咐了王總管與秀嬤嬤,將這些單子都理一理。給各府的回禮,還得煩請劉總管按著郡主在時的規(guī)矩,將回禮一一送上。”
“蕓嬤嬤也不在了,如今庫房暫且由芳嬤嬤與芬嬤嬤共同掌管,劉總管需要什么,列了條子遞給國公身邊的衛(wèi)管事批核就是?!?p> 劉萬昌聽著臉都要抽了,他一個總管,還要一個小管事的給他批條子?
他強忍著不悅,道:“有晴姑娘,這個,似乎不太合適吧?郡主娘娘在時,也沒有這樣的規(guī)矩?!?p> 有晴也不跟他爭辯,笑瞇瞇的回道:“劉總管說的是,只是主子吩咐了,奴婢聽命行事罷了。而且外院的事情,總歸來說還是國公爺說了算,要不,劉總管向國公爺請示請示?”
劉萬昌也是老油子了:“有晴姑娘說笑了,國公爺與縣主本是一家,何談內(nèi)外。既然主子吩咐了,我這就去辦?!?p> 鎮(zhèn)國公府的人情往來,最最緊要就是英國公府、寧遠侯府這一批公侯之家,劉萬昌做這些事情是慣熟的,他也不敢從中做什么手腳。
因為這些武將,絕大部分都是跟先帝一起打江山,真刀真槍打下來的爵位,本事都不小,但是由于出身草莽,對于官宦人家的人情關(guān)系里的彎彎繞繞,卻都是一知半解。
開國之初,許多公侯在送禮回禮方面,鬧了許多笑話。
先帝不得不特意派了些禮部官員,親自指導他們,甚至是列出了禮單的范本,讓他們按圖索驥,勉強算是不鬧笑話了。
但是吧,這群不知道變通的大老粗們,認定了那個范本子,每每送禮,幾乎一模一樣,叫人哭笑不得。
這種情況,到了第二代,公侯世子們與文官之家開始締結(jié)婚姻,才漸漸好轉(zhuǎn)起來。
只是這樣的好轉(zhuǎn)也是有限的。
有的老公爺、老侯爺,就是認準了范本子上的東西,你送禮回禮的單子上沒有那些東西,他能覺得你這是在羞辱他。
因而,禮單上的東西能變動的余地很小,劉萬昌著實沒有能伸手的地方。
他也不屑于在這上面伸手。
他還想著能夠在鎮(zhèn)國公府外院總管的位子上繼續(xù)待下去呢,這種自斷后路的做法他是不會做的。
甚至于為了向陌家兄妹表忠心,他還親自跑了一趟英國公府和寧遠侯府。
英國公夫人得知他來送回禮,還隔著屏風見了他一面,問了幾句陌微涼的狀況。
他又借口給英國公夫人傳話,回了府之后又來求見了陌微涼一次。
有晴不由咋舌:“這劉總管辦事這般親力親為,真是難得的忠心耿耿?!?p> 陌微涼笑了,忠心是忠心,但是忠心的對象是誰,就不好說了。
但是現(xiàn)在不是動這些人的時候。
陌微涼還沒空搭理他們,她恨忙。
福寧郡主身家豐厚,鎮(zhèn)國公府的資產(chǎn)也十分龐大,各種賬冊、文契、收藏、珍寶……多不勝數(shù)。
福寧郡主臨走前,將賬冊和庫房都理了一遍,交到她手里,這是她能夠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東西。
但是各種鋪子、莊子、作坊、商隊,她卻不能夠收攏起來。
她沒有那么多人手。
隱藏在這些資產(chǎn)里的,福寧郡主培養(yǎng)的暗子,她一個都不能動,最好假裝一點都不知情。
但是眼睜睜的看著這些錢銀流落到他人手中,她又不甘心。
最好的辦法就是,把這些都交給陌驚弦,她只從他手中拿點分紅,又安全又省心。
至于陌驚弦能夠?qū)⑦@些資產(chǎn)掌握到什么程度,那就要看他的本事了。
于是,陌驚弦剛一下朝回來,就被一個巨大的餡餅砸中了腦袋。
衛(wèi)十一托了托驚掉的下巴,不聲不響地開始翻看這一本本賬冊。
“匯豐錢莊、天一坊、茶肆酒樓干股、綢緞莊子、珠寶鋪子、城外的莊子,嗬!還有皇莊!”
衛(wèi)十一摸了摸下巴,眼底精光閃爍,這縣主可比主子有錢多了啊,大金腿啊。
陌驚弦陰晴不定地看著這一大箱子的賬冊:“你確定,這些都要給我?”
這是她安身立命的本錢,為什么要給他?
陌微涼矜持地揚了揚小下巴:“自然不是都給你,你要給我分紅的。”
“你要幾成?”
“三成?!?p> “太少?!?p> “不少?!蹦拔鲫种割^給他分析,“我自己管不了這些東西,也沒有人手去管。交給你,你出人出力,我坐享其成,三成的紅利比起打水漂來,已經(jīng)很多了?!?p> 他定定的看著她:“若我一分都不給你呢?”
陌微涼滿不在乎:“不給就不給吧,我娘給我留下的錢銀也夠我吃喝不愁了?!?p> 而且,這些個資產(chǎn)只是看著多,實際上除了紅利,里邊的錢銀很難能夠挪用。
想要盤活這些,非要投入大量人力精力不可。
如此一來,嘉平帝不可能坐視不理。
要錢還是要命,陌微涼心里還是有數(shù)的。
陌驚弦收回目光:“我急需大量錢銀,分紅恐怕一時無法給你。”
他從懷中摸出來一方小令牌,遞到她手中:“這是我的私令,見令如見我。且作個信物,你手執(zhí)令牌,我的人憑你調(diào)用?!?p> 這是說他可任她予取予求了?
衛(wèi)十一定定的看著那塊令牌,眼底翻起驚濤駭浪。
她默了一默,收了令牌:“一言為定。”
他彎了彎唇角:“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