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嬤嬤拗不過他,只得先打發(fā)了人去準(zhǔn)備著。
她還另外吩咐了侍衛(wèi),尋人趕在寂先灝的前頭,先去那冰湖看看,那湖面凍結(jié)實(shí)了沒有。
要是凍結(jié)實(shí)了,她也自認(rèn)倒霉,回去之后自會向周王妃請罪。
要是沒有,那就砸!
把湖面上的冰都砸碎了!
不玩冰還能游湖,反正她家小主子身子骨總比陌微涼要好,看到時候受罪的是誰!
因著陌微涼挑唆寂先灝去玩冰,王嬤嬤對她的印象一落千丈。
冰湖與傾云樓正好一南一北,相隔甚遠(yuǎn)。
陌微涼久病初愈,徒步走過去實(shí)在有些吃力。
好在楊福順走之前給她留了一頂小轎,說是嘉平帝特許她使用的。
來拜見寧妃,自然不好坐著轎子來,去冰湖倒是不必忌諱,秀嬤嬤便遣了小宮女回聽雪閣。
陌微涼在避風(fēng)亭里喝了一盞茶,轎子便送來了。
寂先灝就沒有這個待遇了,他只能自己想辦法。
王嬤嬤心疼自家的小主子,想要讓侍衛(wèi)背著他走,但是寂先灝覺著有失顏面,堅(jiān)持要自己走。
看著小主子圍著陌微涼的轎子,鞍前馬后的討好樣子,王嬤嬤差點(diǎn)氣仰過去。
好不容易來到冰湖邊上,王嬤嬤遠(yuǎn)遠(yuǎn)看見湖面波光粼粼,并沒有結(jié)冰,不由吐出了一口惡氣。
寂先灝就很失望:“這冰湖名不副實(shí)嘛,湖面一點(diǎn)冰都沒有,這下怎么玩?”
難道真的要游湖?湖上很冷的!
陌微涼下了轎子,看著這片湖水,一時無言。
那一年,也是這樣的時節(jié),她十四歲,已經(jīng)與寂競彥定下了婚事。
嘉平帝一直病著,周王已經(jīng)開始代天子監(jiān)國。
那一年的冬天特別冷,周王奉嘉平帝來西山別苑避寒,為了逗他開心,舉辦了一場別開生面的女子打冰賽。
陌微涼被周王妃逼著下了場。
她穿著打冰鞋也能在冰上站穩(wěn),但是打冰是真的不會。
那些身手矯健的打冰隊(duì),故意推搡她,戲弄她。
她脾氣急躁,頓時掄起打冰的長棍想要反擊,卻被人從后方一棍打爛了她腳下的冰面,她這個人都墜入了冰冷的湖水中!
有雨為了救她,一頭扎進(jìn)了冰窟窿里,好好一張嬌嫩的臉,被碎冰棱子劃得面目全非。
陌微涼閉上眼,將溢出眼眶的恨意全部壓制在黑暗中。
寂先灝見她半天不說話,心想著她一心想要看打冰,如今看不成,怕是有些不高興,也罷,就陪她游湖好了,船艙里帶上火爐子,也不是那么冷。
他就吩咐道:“嬤嬤你去安排船只,多點(diǎn)幾個火爐子帶上,快去?!?p> 王嬤嬤暗自叫苦。
“灝兒要船只干嘛?”
一把清順的嗓音從后方傳來,陌微涼雙目猛然睜開:誠王!
寂競彥一身灰白色長衫,披著猞猁毛斗篷,少年人身量已經(jīng)長開,身姿頎長挺拔,眉目清雋溫柔,一雙多情的深眸仿若深潭,讓人不經(jīng)意間便溺入其中,不可自拔。
他緩緩走來,寒風(fēng)也為他退讓。
他眸子一轉(zhuǎn),目光在沉默的少女身上多停留了一瞬,笑道:“這么冷的天,你莫非要去游湖?你自己鬧騰就罷了,怎么還拖著別人跟你鬧騰?”
寂先灝莫名有種被長輩抓住自己淘氣的感覺,不由尷尬:“誠王叔!”
陌微涼目光微垂,低頭一禮:“見過誠王殿下?!?p> “孝安縣主無需多禮?!奔鸥倧┬Φ溃翱h主身子不適,冬日游湖未免有些勉強(qiáng)。灝兒被我皇嫂寵壞了,失禮之處,還望縣主不要生氣?!?p> 寂先灝大急:“不是!我不是自己要去游湖,我……是縣主說,不是……”
寂競彥笑道:“好好說話!毛毛躁躁的,成何體統(tǒng)!”
“誠王叔!”寂先灝惱極了,卻又說不出什么來。
他覺得皇叔說得不對,但是又不知道哪里不對。
他本可以說是陌微涼要求來玩打冰的,只是湖水未曾結(jié)冰,他才提議游湖而已,并非胡鬧。
只是他覺得這樣的話說出來,似乎是在推脫,在狡辯,他又不想說了。
陌微涼看著他不加掩飾的神情,心里也嘆一句,周王妃果真將他寵得太天真了些。
“誠王殿下誤會了,是孝安想要游湖,灝殿下不過是為我打點(diǎn)船只罷了?!?p> 陌微涼倒不是想幫小胖子,她只是單純想與寂競彥作對。
寂競彥面上露出驚訝:“是這樣嗎,灝兒?”
寂先灝委屈地點(diǎn)頭。
寂競彥誠懇地一拱手:“如此,是皇叔以偏概全,誤會灝兒了。皇叔給你賠個不是。”
寂先灝連忙去扶他:“皇叔不必如此!不過是個誤會,不值當(dāng)皇叔道歉?!?p>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本就是我的錯,自然是要道歉的?!奔鸥倧╉槃菖呐乃募?,“這樣吧,聽說灝兒你喜歡斗籠,前幾日有人送了我一只大將軍,我正愁著不知該如何是好,不然就送給你吧?!?p> “真的?!”
“自然是真的,不然我讓侍衛(wèi)回府去給你取來?”
“這……這多麻煩皇叔……”
“本就是我給你賠禮道歉,何談麻煩不麻煩?!?p> “嘿嘿,那就,謝謝皇叔了!”
陌微涼心里直翻白眼。
跟在她身后的有晴悄悄碰了一下有雪,給她一個眼神:這個小殿下有點(diǎn)傻。
有雪回她一個眼神:你才看出來?
有晴:我以為他是裝的。
有雪:裝成這樣也太過于爐火純青。
陌微涼下意識的一回頭,看見自己兩個丫鬟正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十分傻氣。
莫非被寂先灝給傳染了?
她正在思考,自己這幾個丫頭正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極容易被人影響的年紀(jì),看來以后還是不能讓她們跟太傻的人多接觸。
猛然聽見寂競彥在喚她。
“縣主不如一道去?”
她心想:不要,去哪里我都不想跟你一道。
面上卻露出一個迷茫的表情。
寂競彥見她走神,本有些不愉,此時看她茫然不解的樣子,像極了他幼時養(yǎng)過的一只白毛小狗,讓他心里癢癢的,恨不得一把薅過來,使勁揉搓她的狗頭。
“咳!”壓下心底異樣的興奮,寂競彥道:“沐兒在倚梅閣設(shè)了小宴,我自告奮勇前來邀請你們??h主還請賞個臉,我與沐兒打了賭,如果能請到縣主,他的那方上好端硯便是我的了。”
寂先灝噘著嘴不說話。
他是不想去的,也不想陌微涼去。但是皇叔先是送了他一份大禮,又親自來邀請,他可以不給寂先沐面子,卻不能不給寂競彥面子。
陌微涼想了想,她要在這個別苑住上好些日子,一直閉門謝客也就算了,如今被寧妃叫了出來,再不去見人,就是她的不是了。
她便點(diǎn)頭答應(yīng)了。
只是她有些奇怪:“誠王殿下也是昨兒來的嗎?”
寂競彥道:“我是今天來的。說起來你們不要害怕,御京城里揪出些賊人,有些賊人往西山這邊逃了。父皇想起別苑里只有你們幾個,放心不下,便派了我?guī)еo(hù)衛(wèi)連夜趕過來了。”
陌微涼便想起了陌驚弦,昨夜他說是追著賊人來的,她還一度懷疑他是隨便編了個借口。
寂先灝嚇了一跳:“有賊人逃到西山來了?”
寂競彥安撫道“灝兒別怕。護(hù)衛(wèi)們已經(jīng)將別苑保護(hù)起來了,便是有賊人,想來他們也不敢闖進(jìn)這守衛(wèi)森嚴(yán)的別苑里?!?p> “更何況,”他看了陌微涼一眼,“鎮(zhèn)國公已經(jīng)連夜帶人搜查了整個西山,相信很快就能抓住那些宵小了?!?p> 陌微涼假裝不知:“我哥哥在西山?”
寂競彥看著她,外間不是傳言鎮(zhèn)國公府這兩位主子不和嗎?看她關(guān)切的樣子,不像是不和。
他面上不顯,依舊溫和地安撫:“是,陌小公爺正在西山。這兩天他排查完西山,想必就會來見縣主了?!?p> 陌微涼場面話張口就來:“能為皇上分憂,才是哥哥應(yīng)盡的本分,見不見面倒也無妨。只盼那些宵小之徒早日落網(wǎng),還御京一個安寧?!?p> “縣主如此深明大義,我總算是知道父皇為何這般疼愛縣主了。以前倒是我狹隘了,總以為是父皇偏愛福寧姐姐之故,對縣主比對我等都要親近,心中還有些委屈,卻從未從自身尋求緣由,真是慚愧?!?p> 寂競彥且嘆且笑,倒是風(fēng)度十足。
陌微涼瞥了寂先灝一眼,見小胖子又憋屈上了,不由心底好笑。
這個寂競彥,這種小心思小手段層出不窮,每每讓人又憋屈又無從反駁。
陌微涼心想,好在他是個男的,在男人堆里倒是沒人怎么計(jì)較。
他但凡是個女的,天天這般捧高踩低,誰還會受他這等窩囊氣不成?
堂堂一個皇子,偏愛使些婦人手段。
她淡淡地道:“皇上胸懷天下,又豈會偏心。不過是顧念我鎮(zhèn)國公府一門忠烈,看顧重臣之后罷了。”
寂競彥一笑:“縣主說的是,倒是我又小氣了。該罰!等會兒到了倚梅閣,我便以茶代酒,敬縣主一杯,希望縣主賞個臉,原諒我一次?!?p> 陌微涼莫名地看了他一眼,這人來來回回地道歉,想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