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好像永遠都走不到頭似的,但也只是好像罷了。走了差不多一個多月,王城就在眼前了。巫滄看著這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百感交集。十年前,她每天早上都要走過這條路去上早朝,閉著眼都能準(zhǔn)確地找到大殿。如今這里居然沒有變化多少,王宮里的一磚一瓦都還在,想來祁沖并不是一個對生活質(zhì)量有更高追求的人。不然新王登基,大興土木必是少不了的。不過巫滄相信,并不是祁沖慈悲為懷,體貼百姓,只是因為那些東西根本不是他所在意的罷了。
只不過,這里雖無多大的變化卻難免帶上了些散不去的血腥氣,那味道叫巫滄惡心不已。王城經(jīng)過了數(shù)次大屠殺,在這地方不知道死了多少人,血腥之氣久久彌漫在這里不肯散去,仿佛是死去之人的怨靈終日徘徊在這里找不到通往往生的路。
尋常人大概只能感覺到陰冷,巫師們卻不同,尤其是像巫滄這般境界的巫師。她停下腳步問禺塵“為何不驅(qū)散這些靈魂,凈化這里?”
禺塵眼中現(xiàn)出愧疚之色“是我等無用,無力驅(qū)逐?!?p> 巫滄嘆了口氣,明白了不是他們不想,而是巫力不夠深厚。她正了正自己穿的粗布衣裙閉上眼,心中默念起了往生咒,這是最簡單的咒語,但凡是個巫師都會。但他們沒有巫滄這般滔天的巫力,足夠去驅(qū)除這成千上萬的英靈,指引他們得到解脫。
只見這里的陰晦之氣幾乎是在瞬間就被驅(qū)散一空,這地方重新變成一脈朗朗乾坤的氣象。
禺塵震驚地看著這一切,他也是巫師,所以他知道,巫滄現(xiàn)在正在做的事情是多么驚世駭俗。
這么大的術(shù),她居然不用做任何準(zhǔn)備,沒有巫袍,也沒有巫杖的加持,只是咒語默念。輕描淡寫地就完成了這個三十個巫師準(zhǔn)備了數(shù)十日最終合力都沒能做到的事。那一次,半數(shù)以上的巫師遭到反噬,甚至有兩個人暴斃在當(dāng)場。從此再也沒有人提過凈化之事。
他甚至懷疑,現(xiàn)在的巫滄是否已經(jīng)超過當(dāng)年的巫朗了。
他又想到自己,這些年他日夜苦修,不敢有絲毫怠慢,這一點他未曾欺瞞于巫滄。可他們的實力差距卻越來越大,如今連仰望都不能了。禺塵心中苦笑著,為自己悲哀不已。
巫滄像是察覺了什么,收了術(shù)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何必妄自菲薄?!?p> 禺塵一驚,暗自懊惱責(zé)怪自己不小心,眼前這個人敏銳近妖,怎可在她面前輕易露出破綻,慌忙恭敬答了聲“是”。
他發(fā)現(xiàn)行了這么大的術(shù)以后巫滄的巫力依然沒有絲毫變?nèi)醯嫩E象,仍然如海洋般廣闊無邊。太可怕了,他心中萬分惶恐,眼前之人,還能算是個人類嗎?
正心神不定之際,只聽得一聲爽朗的大笑聲傳來“美人兒,你可算來啦,叫我好等,哈哈哈哈?!?p> 聲音的主人不消說自然是祁沖,禺塵連忙躬身行禮喚了聲王。
祁沖樂呵呵地使勁拍了拍禺塵的肩膀“禺塵巫師一路辛苦了,回頭重重有賞,重重有賞啊?!逼顩_的興奮溢于言表,他在寢宮里突然感覺到一股磅礴的氣息,這些年常常跟巫師打交道的他瞬間就知道宮里來了了不得的巫師,而放眼天下,誰又能夠有如此高深的巫術(shù)呢。只有巫滄。
他的巫滄來了。
十年前,他沒能留下她,五年前,他也沒能從那荒涼之地帶走她。這個他思而不得,用盡半生都沒能得到的女人,如今,就這么俏生生地站到了自己的面前。這叫祁沖如何不高興。本來應(yīng)該在殿內(nèi)等待的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三步并作兩步迎了上來。
雖然巫滄仍然渾身都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氣息,但祁沖毫不在意,他牽起巫滄的手拉著就往里走,高興地像個孩子。
侍衛(wèi)們都驚呆了,他們不敢相信這是自己平日里喜怒無常的主子。那個傳說中的女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有那么大魅力的人才對。
只見她十六七歲的樣子,身形嬌小,姿色普通,全程冷著臉,不發(fā)一言。祁沖牽著她,她也沒有掙脫,任由他就這么牽著走。這畫面幾乎有些滑稽了。
巫滄看著自己身前這個興沖沖的男人,他的手那么大,那么厚,包裹著自己的手掌,溫暖極了。他的身形十分健碩,個子也高,由于他興奮過了頭以至于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步伐太大,而巫滄那兩條小短腿是斷然跟不上的,她幾乎可以說是被祁沖拖走的。
到了祁沖的書房,巫滄才終于得以解脫,祁沖停了下來,呵退左右。他坐到自己的檀木椅上,笑容滿面地看巫滄,仿佛怎么都看不夠的樣子。
饒是巫滄定力極佳也被看得心里有點發(fā)毛。祁沖手上使了個勁兒將巫滄拉到自己的腿上坐下來以便自己能更加清楚地欣賞她的面容。
巫滄眉頭一皺,微微有些不快,祁沖那滿帶著侵略的氣息瞬間包裹住了她,讓巫滄覺得很陌生,她開口道:“祁王,你這是做什么。”
祁沖沒有停下自己的目光,但嘴里回了她一句“你知道,每次你叫我‘祁王’的時候,我都有股想殺了肜朔那小子的沖動。要不是怕你不高興,他早死了一千次了?!?p> “我的王只有一個?!蔽诇嬖谶@方面從未讓過步。說完這句話,她的手上傳來一陣灼痛感,這是祁沖握著的那只手被捏得生疼的感覺。但她強忍著硬是沒有出聲。
最終還是祁沖讓了步,他手上放了力氣,心疼地揉了揉那只被他捏紅的小手,看了看巫滄那可憐兮兮的模樣,心中的怒氣瞬間蕩然無存。
“罷了罷了,你不愿喚我為王,就叫我的名字吧?!彼幸环N不好的預(yù)感,今后他在巫滄面前這種無休止的退讓可能會愈演愈烈。
“巫滄不敢喚祁王名諱。”巫滄的面無表情簡直已經(jīng)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不熟悉她的人看到她可能都會懷疑這不過是個惟妙惟肖的泥塑。
“讓你叫你就叫?!逼顩_的霸道勁兒上來了“來,叫一個我聽聽?!?p> “祁沖?!蔽诇姘涯樲D(zhuǎn)過去正視著祁沖的眼睛喚了他一聲。
祁沖摸了摸頭,面對巫滄這張一本正經(jīng)的臉,尷尬地撇了撇嘴“怎么有種要被訓(xùn)斥的感覺。你講話不能稍微親切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