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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滄

十五 黯然退場(三)

巫滄 木林森奈兒 3071 2021-02-07 10:37:28

  巫滄被剪掉的那截頭發(fā)不到一日就長了出來,恢復(fù)如初,祁沖覺得有趣極了。事實上,她的一切他都覺得有趣極了。

  因為巫滄轉(zhuǎn)醒的跡象,祁沖守在她身邊的時候越來越多,后來甚至可以說是寸步不離。平日里除了祁冕和禺塵少有人能見到他,因此祁沖錯過了很多,那些身為一國之君本該很輕易就能夠獲悉的奏本。

  這片土地似乎是注定要與災(zāi)禍相伴的,好不容易平靜了幾年,如今看來,那平靜之下蟄伏的,盡是些個魑魅魍魎。

  而他的這兩位左膀右臂,在從未有過任何交流的情況下,用一種驚人的默契同時保持了沉默,讓祁沖得以一直維持著那虛無的幸福感。他每日都沉浸在那種既煎熬又興奮的等待里患得患失,像個初陷入情網(wǎng)的少年。這樣的他,早無心過問任何旁的事情了。

  所以當(dāng)伯夷帶著人殺到王城郊外的時候,祁沖對這一切都一無所知。

  當(dāng)王城的城防官禺塵大人打開那道堅固的城門,滿含熱淚地迎進伯夷的時候,二十年前的那一幕似乎像是重演了一般。

  門被打開的時候,禺塵臉上的表情應(yīng)該是復(fù)雜的,因為當(dāng)年就對他沒什么好印象的伯夷都為他那一瞬間的神情所動容了,因而高高揚起的那把利劍最終沒有落到他的脖子上。

  他再一次成為了叛徒,親自迎回了大知國的血脈。

  禺塵此前已經(jīng)控制了城防官兵,因此領(lǐng)著伯夷他們一路兵不血刃的來到了王宮。待后知后覺的祁沖感應(yīng)到不對,他們已經(jīng)輕易地進了宮。

  一路上,幾乎沒遇到什么像樣的抵抗。

  祁沖待他們行至離巫滄住處不遠(yuǎn)的地方才終于有了動靜,他俯下身吻了吻巫滄的臉頰,提了劍走了出去。

  他用行動告訴了來人什么叫做殺神,一個人,一把劍,直殺得天地變色,日月無輝。伯夷騎著如意,目光陰沉地看著這個年過半百的老男人,再一次深切感受到了童年時的那種恐懼。他再明白不過,只有殺了他,那種感覺才會徹底消失。

  祁沖必須死。

  伯夷如今已經(jīng)是個十五六歲的大小伙了,他繼承了母親白鳳公主的美貌,居然長成了一副白面小郎君的模樣。比起一般男孩子而言,長得過于柔美了。但細(xì)細(xì)看去,他那雙眼,竟是分外陰沉,全然不見兒時那種天真爛漫。

  祁沖記得他小時候可比現(xiàn)在可愛多了。

  祁沖一邊砍人一邊還能分些神來關(guān)注他這個小外甥,這孩子,長得可真娘氣。

  他還看見沉默如水的肜宿騎著馬跟在伯夷身后,臉上沒什么過多的表情,只那雙眼里依舊帶著多年前他見過的那種溫柔和慈悲,那時的祁沖不懂,現(xiàn)在的他真有點羨慕他那種氣質(zhì),他覺得巫滄肯定會喜歡。

  肜宿這些年看起來保養(yǎng)得不錯,幽陵的寒風(fēng)并沒有能粗糙他那張清新俊逸的面容,多年的歲月流逝了,只讓他顯得更加成熟穩(wěn)重,氣宇軒昂。這讓祁沖很是有些心氣不順。

  但見肜宿只是騎在馬上看著,絲毫沒有要出手的意向,瞧他這意思,還有那么點心不在焉,像是對眼前的戰(zhàn)場并沒有什么興趣,只是安靜地待在這里罷了。

  祁沖沒工夫去過多地揣摩故人,他的劍此時大開大合,一把劍,硬是使出了開山刀的氣勢,招招見血,招招斃命。一波又一波的人不要命地沖上去,他也不在乎,血濺到臉上連眉頭都不帶皺一下的。

  殺戮于他來說不過是個得心應(yīng)手的簡單事,起初那些蜂擁而至的人們漸漸地開始犯怯了,有猶豫動搖的跡象,于是場面出現(xiàn)了尷尬的對峙,祁沖殺的人夠多了,開始有點興奮起來。見對方不再有人涌過來,甚至有些失望。

  他雙眼血紅,身上的煞氣一層一層翻涌著,渾身都濺了血,尤不自知,帶著滿臉的笑。

  那樣子其實是英俊的,在對面這些人看來,卻極其地滲人。

  這個男人,不是尋常人類可以殺死的。他們不自覺地得出了這個結(jié)論,武器在手上哆哆嗦嗦地拿得更不穩(wěn)了。

  更甚者,有幾個心神不穩(wěn)的,只是被祁沖那血紅的眼睛掃上了一眼就肝膽俱裂吐血而亡了。

  這場景,硬是給人造成了一種,只他一人便可敵得千軍萬馬的感覺。

  伯夷看著他這個舅舅,把個一雙拳頭捏得咔咔作響,他眼中殺氣更甚,一張俏臉顏色鐵青。已經(jīng)損失了如此多的人,而祁沖身上卻是連細(xì)小的傷痕都沒幾處。他身邊的婁山終于忍耐不住叫著喊著就沖了出去,一邊掄起砂鍋大的拳頭,一邊朝祁沖狂喊“小主人呢,你把小主人藏哪了?把小主人還給我?!?p>  祁沖聞此滿心的不高興,他很討厭雄性的生物對巫滄有過度的關(guān)心。他微微地皺了皺眉,忽然想起了這人是誰,心想著如果殺了他巫滄定會不高興,第一次有些從殺戮的快感里回過神來。但這莽漢太煩人了,祁沖不得不幾下踢碎他的一條胳膊,沒想到他竟是個不要命的,沒了只手,梗著個脖子還往他那沖,他只好又很為難地踢斷了他一條腿。

  婁山?jīng)_上前去以后,肜宿眉頭一皺再沒有絲毫遲疑飛身下馬,瞬間加入了這個修羅場,但他終究沒能阻止祁沖,他的動作太快了,眨眼間已經(jīng)重傷了婁山。肜宿只能跟祁沖對上了幾個回合,找了個空隙提著婁山的衣領(lǐng)子把他帶到了相對安全的地方。

  他喚來隨行的巫醫(yī)讓他給婁山進行簡單的治療,安撫了一下情緒激動的婁山之后,他的目光再次轉(zhuǎn)到了祁沖那里,站定了,還是沒有要跟祁沖一較高下的意思,仍只是安靜地看著。

  這時伯夷終于加入了戰(zhàn)場,當(dāng)他的劍出鞘的那一霎那,氣質(zhì)出現(xiàn)了驚人的變化,整個人好似一把神兵利器,眼神也透出寒光來,連祁沖都在心底忍不住贊了一聲好氣勢。

  伯夷明顯跟之前來送死的那些人不一樣,他雖小小年紀(jì),一把劍使得卻實在是可圈可點,祁沖自問在他這個年紀(jì)的時候,一身功夫是沒有這般水準(zhǔn)的。

  只不過,祁沖講究的是以攻代守,一往無前,人未至,殺意先到,叫對方氣勢先弱下去三五分。

  他有意跟伯夷多練一練手,所以也沒太動真格,因而一時間二人竟形成了僵持之勢。但明眼人都能夠看得出來,真要跟祁沖對戰(zhàn),伯夷似乎還差點火候。此時已經(jīng)沒有人再攪和在二人中間,都生怕他倆打得興起殃及了池魚,反而都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只有禺塵似乎一點都沒有退開些的想法,他緊張地關(guān)注著二人的爭斗,時不時移動些位置,躲開二人的鋒芒。

  漸漸祁沖有些不耐煩了,他這小外甥的打法叫他生厭,這孩子長得娘娘腔腔地,打個架居然也是個瞻前顧后的謹(jǐn)慎派,毫無男兒放手一搏的血性,他很不喜歡。

  祁沖打算結(jié)束這場爭斗了,眼看著在場碩果僅存的這幾個人,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不出一炷香的時間,所有的人都得死在他手里。但變故就是在這種時候發(fā)生的。

  而這變故,恰恰就是剛醒過來的巫滄。

  本來處處壓制著伯夷的祁沖正打算開始發(fā)威,余光中出現(xiàn)了一個銀發(fā)飄飄的瘦弱身影,他先是狂喜,然后看到了那個人面無表情的臉。

  巫滄朝著戰(zhàn)場的方向走過去,走得不緊不慢,沒有因為任何人的目光而停止自己的腳步。

  祁沖在巫滄出現(xiàn)的瞬間就忘了跟他爭斗的伯夷,他低頭看了看渾身血污的自己,將那雙滿是鮮血的手往長袖里藏了藏。平日里他不會如此敏感,但今時不同往日,此刻與他對峙的人正是巫滄曾用了半生的時間守護的肜宿父子。更何況,巫滄此時的面無表情刺得他肝腸寸斷。

  他低頭自嘲地笑了笑,然后又抬了頭朝巫滄樂。巫滄依舊是看著他,腳步不止。

  近了,更近了。

  往日這種距離,祁沖三兩步就可以奔向巫滄的身邊。但今天,他只是等著她來。

  巫滄對自己的心如止水不可謂沒有信心,但此時依舊被他的笑容灼傷了眼睛。

  當(dāng)祁沖的頭顱被伯夷砍落在地的時候,他的目光仍然沒有離開巫滄。而他的巫滄沒有一絲要出口阻止的意思,眼睜睜看著這一切。只是她的步伐依然朝祁沖的方向走著,跨過那些殘肢斷臂,跨過那些血肉模糊的尸體,跨過滿地的血污,目不斜視,不緊不慢地朝他走過去。

  祁沖最后看到的,是巫滄那張仿佛亙古都不會變化,冷若冰霜的眼神,他笑了,終于閉上眼,舍了這個世界。

  他不知道的是,巫滄終于走到他跟前,毫不在乎那一地的污穢,全然不顧它們?nèi)九K了她巫袍下的白裙。她跪坐在地上,抱著他的頭顱使其置于自己的腿上,就像往常一樣輕聲對他說話,還是那一句“祁沖,我們還會再見的?!?p>  巫滄維持著這個姿勢四周環(huán)顧了一下,看見幾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她矜持地笑了笑,沖肜宿喊了聲“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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